044 袁珠(十四)
滁州城一家普通的客棧里,兩個人影一前一后地進(jìn)入二樓的一間客房??头窟€算整潔,一床一桌,窗邊還有一張半人高的條案。待領(lǐng)頭那人在桌邊坐下,另一人才開口低聲說道:“大人,找到王姑娘了?!?p> 周充不動聲色,等著屬部林啟繼續(xù)回報(bào)。
“王姑娘現(xiàn)在人在云州,而且,她的下一個目的地很可能就是滁州?!?p> 周充嘴角微動:“林英說她腹部受了傷。”
“據(jù)回報(bào),王姑娘行動自如,看不出受傷的樣子。屬下推測,是我們原先的情報(bào)出了偏差?!绷謫⒀a(bǔ)充說。大人為了找她,兩天兩夜沒合眼,如果不是皇上的新命令迫切需要大人前來滁州,大人也不會把消息透露給燕國公府。
“十天?!敝艹涞拇矫虺杀”〉囊粭l線,“你用了十天才找到她,而且還是在她孤身一人、毫無防備的情況下,是我太縱著你了?!?p> 林啟忙低下頭去,口中自稱“無能”。飛快地調(diào)整了心情,他趕在周充發(fā)怒之前說道:“還有一事,有幾個身份不明的人也在找王姑娘?!?p> “燕國公府的人?”周充果然沒有即刻發(fā)作,轉(zhuǎn)而問道。
“不像是。”林啟慎重地說,“那幾人似乎沒有那么多顧忌,做事的路子有些像……藍(lán)綾?!?p> 周充沉默片刻,方才問:“那天夜里,藍(lán)綾找來的那個幫手的身份調(diào)查得如何了?”
林啟暗道一聲“不好”,但周充有問,他不能不答。
“還沒有找到有用的線索?!彼男奶崃似饋怼?p> 周充對他神情上的變化視若無睹,吩咐道:“三天之內(nèi)再找不出,你就回涼州去吧?!?p> 林啟心中一緊,垂頭喪氣地應(yīng)了一聲“是”,然后便告退離開。
房中剩下周充一人,他從懷中取出一張一尺見方的重絹,展開來鋪在方桌上。他比出劍指在絹上的宅邸圖樣上移動,時而閉上眼睛默記,沒過多久,他已經(jīng)把其上的各處布置記得爛熟。
將圖樣收起時,他忽然想起衣兜里的另一樣?xùn)|西。隔著衣裳,他按住那個匕首形狀的物件,同時把心緒化作一聲嘆息。
………………………………
“你憶清楚了,當(dāng)年老爺押著那批銷金彩緞上京時,馬家大公子曾詳細(xì)問過老爺?shù)娜粘??”花廳首位上,袁老夫人將右手按在椅子的扶把上,上身前傾,幾乎有些坐不穩(wěn)。
下首站著的家仆李大見袁老夫人問得急切,他不由得慎重地再次細(xì)想了一遍。在袁老夫人銳利的目光中,他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回道:“是,馬家大公子向小的不止一次確認(rèn)過,老爺?shù)纳剃?duì)哪天出發(fā),幾天能到鄒山?!?p> 袁老夫人眼前一黑,幾乎要暈死過去。如果不是王妧告訴她,馬有才勾結(jié)山賊,她也不會把這兩件事聯(lián)想到一塊:她的兒子正是被山賊所殺!
一個念頭從她心底滋生,袁家的命運(yùn)從這個念頭開始起了微細(xì)的變化,無人知道它最終會走向哪里。
“你下去吧?!痹戏蛉嘶謴?fù)了神志,讓家仆退下。隨后,便有袁珠身邊的丫環(huán)竹青來謝恩,說袁珠賞了她些銀錢,放她回家去照顧生病的娘親,袁老夫人覺得妥當(dāng),便沒說什么。
王妧進(jìn)來時,竹青正要離開。她一眼看見竹青手上拿著個繡著兩枝嫩竹的荷包,正是初到云州就被搶的那個,看情形它是被袁珠賞給竹青了。
她剛剛收到任務(wù)成功的提示,便來向袁老夫人辭行。
廳中,袁老夫人聽到她的來意,心中有些不舍。王妧真的是為了袁珠才留下來的。
“為何要走得這么匆忙?我和珠兒都舍不得你,也還沒來得及好好謝你。”袁老夫人說道。
王妧輕輕搖頭,說:“老夫人當(dāng)日救下我,并不圖我回報(bào),而我也是一樣的。”
袁老夫人心中快慰,她一開始就覺得自己和王妧投契。不過這種投契已經(jīng)從年長者對晚輩的喜愛,變成一種無關(guān)年齡的欣賞。
“厚顏請姑娘最后再為我解一次惑,馬有才勾結(jié)的山賊是不是來自鄒山?”袁老夫人站起身來,鄭重地向王妧走近兩步。
王妧也站起來,給了她肯定的回答。這個問題的背后也許有更大的隱情——一個袁老夫人不希望王妧追問的隱情。
袁家家仆送王妧和她的行裝到門口,早有一輛青布馬車等在那里。車夫肩上立著一只體態(tài)輕盈的小白貓,他跳下車來,小白貓也幾步竄到王妧腳邊。
“我要去滁州?!蓖鯅€丟給六安這句話,目不斜視地徑自上了馬車。
六安抱起不被王妧理會的小白貓,輕輕拍了拍它的頭,低語道:“你被討厭了。”
王妧沒聽清他的嘀咕,又探起車簾來看他。六安呵呵一笑,帶著小白貓上了馬車。馬車篤篤地啟動了。大概要用兩天時間,他們才能到達(dá)滁州。
二人當(dāng)晚便投宿在云州治下松平縣的一家客店。王妧早早歇下,半夜時分卻被系統(tǒng)的提示聲音驚醒,新任務(wù)在這個時間出現(xiàn)了。
王妧人雖然在聽到那個聲音后便坐起身來,可也只在腦子重復(fù)想著“伶人”、“湘湘”這兩個詞,至于自己該做什么,她半點(diǎn)也想不起來。
愣怔了好一會兒,她才下了決心,起身取了外裳穿上。如果那個準(zhǔn)重生者不在她所能接觸的范圍之內(nèi),她根本不會接到這個任務(wù),再加上它突如其來,恐怕那個人的重生契機(jī)也會很快到來。
打開房門,站在門外的過道上,可以看見客店一樓的大廳,王妧借著從屋頂?shù)箳煜聛淼挠蜔舭l(fā)出的微弱光芒,朝四周看了看。她和六安住在二樓南面臨街兩間相鄰的屋子,除了她開門時發(fā)出吱呀的一聲響,四下里俱靜悄悄的。
角落里那間虛掩著門的屋子傳出了一陣壓抑的抽泣聲,王妧聽得心中一顫。她回頭往六安的房門看了一眼,最后還是獨(dú)自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客店的住客并不多,那哭聲也沒驚動了其他熟睡中的人。
王妧站在那道門外,聽出了哭聲漸漸有了結(jié)束的趨勢,有人在房中走動,還發(fā)出沉重的喘息聲。她的心也隨著那個喘息聲起伏。
只聽見桌椅碰撞發(fā)出“咚”的一聲響,隨之而來的呃逆聲讓王妧在千鈞一發(fā)之際明白過來,她毫不猶豫地推門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