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1 靖南王(九)
范從淵沒有說話,腦子卻轉(zhuǎn)得很快。段家魯直無用,段老爺對他的三番暗示視若無睹,段夫人只會哭哭啼啼地求他去找人,兩人心里都抗拒去考慮最壞的結(jié)果。
他逼段家交人,段家如他所料無能為力。這都到了攤牌的時候,他怎么能容許別人跳出來攪局——即便那個人說中了他的痛處!他找不到接替段綺的人,就交不了差。如果事情傳到靖南王耳朵里,他就算完了。
想到這里,范從淵深深吸了一口氣,神情肅然:“參加春耕舞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機(jī)遇,你忘了選拔舞師時的盛況,被選中的誠然是百里挑一的人才,可是落選者也并不全都是飯桶?!?p> “我并不懷疑他們的實力,”王妧反問道,“只是,他們會為了這樣的機(jī)會而把自身安危置之度外嗎?”
范從淵暗自咬了咬牙,他早該知道對方不是無的放矢。
“你想說段綺出事是段家的家事,而不是靖南王府的過錯?關(guān)于這一點,段家的丫環(huán)就能反駁你。”王妧看向了人群中的小紅。
小紅仿佛感應(yīng)到了她的注視。她的身體微微發(fā)顫,生怕激怒了范從淵。
最終她還是站了起來。
“王府的護(hù)衛(wèi)比段家精干十倍百倍,如果有人要害段家,要對小姐不利,怎么會選擇在王府別院里動手呢?除非,那個人原本就藏身在靖南王府,小姐只是不幸才遇上禍?zhǔn)隆!毙〖t說著,眼眶紅紅地盯著王妧。
這就是她堅信段綺還在城中、甚至還在王府別院中的原因。段老爺聽完,神色有些復(fù)雜。
范從淵轉(zhuǎn)動著眼珠,他眼光陰冷,從小紅身上移向王妧。他尖銳地說:“好啊,連一個小小的奴婢都比本司務(wù)能干,段家當(dāng)真是深藏不露!”
小紅當(dāng)即被嚇得匍匐在地,嘴里不住說道:“大人開恩,大人開恩。求大人準(zhǔn)奴婢進(jìn)王府,奴婢一定會把小姐找到的,一定不會給大人添麻煩的。求大人恩準(zhǔn),求大人恩準(zhǔn)!”
這時候,段老爺也動容了。不過,他還在等,等范從淵表明態(tài)度。他瞥了一眼那個給整件事帶來轉(zhuǎn)機(jī)的女子,卻無法從她臉上看出什么端倪。
苦苦哀求的聲音讓范從淵心中舒坦不少。打從他出任王府司務(wù)一職,他便受到了非同以往的待遇。知道他的身份的人,不管職務(wù)高低,都會稱他一聲“范大人”。
他本想讓段老爺飽受打擊之下出面指證趙玄,誰知遇到個榆木疙瘩。照眼前的情形來看,小婢女能干,又識時務(wù),讓她“順藤摸瓜”找到罪證,似乎更為合理。
唯一的麻煩,就只剩下突然闖進(jìn)來多管閑事的幾人了。
打定了主意,范從淵大步朝王妧走去。
“段綺的事你似乎知道不少,身為負(fù)責(zé)此事的王府司務(wù),我不得不考慮,你們幾人是否牽涉其中?!彼元q未盡,臉上的神情似乎在說,若是幾人不識相,他可以直接把人查辦了。
這樣直白的威嚇,王妧自然聽得明白。她沒再開口。
“你叫什么?”范從淵回過頭問起了小紅的名字,并表示,他可以開恩帶她進(jìn)入王府別院,只是要委屈她隱匿身份了。
段老爺心潮如沸。他先和段夫人對視一眼,隨后插入了對話中。
“小紅,我今天就攤開說了,你待小姐的心,我和夫人都知道了。從這一刻開始,你就是我們段家的女兒,段小紅!我和夫人從前如何待小姐,今后便如何待你。你放心?!?p> 小紅早已感動得落淚。她一介孤女,十歲進(jìn)了段家。段綺把她當(dāng)成至親一樣對待,把她從一場顛沛流離的噩夢中喚醒。她當(dāng)場發(fā)誓,一定會報答段家,找到段綺,若有一絲懈怠,就讓她天打五雷轟,不得善終。
用來剖白心跡的毒誓讓王妧覺得十分詫異。
“好?!狈稄臏Y撫掌說,隨即又問,“你可會跳舞?”
小紅愣了愣,好一會兒她才明白了范從淵的意思。
范從淵看清了她神色的轉(zhuǎn)變,心知對方是個聰明人,繼續(xù)說道:“不錯。你若是會跳舞,我可以安排你頂上段綺的缺,如此一來,段家也算將功折罪了?!?p> 小紅點頭表示:“小姐練舞的時候,都是奴婢在一旁伺候的。小姐也準(zhǔn)許奴婢觀摩學(xué)習(xí)?!?p> 范從淵忍不住在面上露出愜意的微笑,今天的收獲比他預(yù)想的還多。特別是小紅的出現(xiàn),對他來說真是意外之喜。
就在這時,小紅卻走近王妧,提出了一個讓王妧猝不及防的請求:她想讓王妧隨她一起進(jìn)王府。
段老爺聽了此話也表示贊同。
范從淵斜眼看去,王妧的臉色變得凝重起來。他不假思索,便說:“那就如你所愿?!?p> 不過他沒忘了,小紅看中的并不只是王妧的伶牙俐齒。最先點出他處境窘迫的不是別人,正是這個氣焰囂張的女子。
“我不會跟你們?nèi)ネ醺??!蓖鯅€直截地拒絕了。按照她的計劃,六安已經(jīng)進(jìn)了靖南王府,她不必過分擔(dān)心靖南王的性命。更不用說,小紅要去的地方是學(xué)習(xí)春耕舞的王府別院,王妧去了那里行動只會受阻。
王妧的反應(yīng),令段家眾人感到不解:一開始,王妧明明是在替段家說話的。
小紅目露期盼:“姑娘幫幫我吧?”
王妧眉頭微蹙,她想了想,還是低聲對小紅說了:“你很聰明,沒有我,你也能查出事情的真相。湖州法紀(jì)嚴(yán)明,出了這樣的事,范司務(wù)第一個躲不開,王爺也不會包庇一個犯錯的下屬。所以,他非但不會阻攔你調(diào)查,而且還會幫你。”
她隱約想到了小紅的顧慮,然而這樣理智的分析仍然沒有打消小紅的念頭。
“可是,范大人是王爺?shù)膬鹤??!毙〖t惶恐地說。
四周安靜下來。
心念之間,王妧回想起端王說過的一件事。劉筠是靖南王的女兒,靖南王姓許,劉筠卻姓劉。那么,靖南王還有一個姓范的兒子,也是一件尋常的事情?
沒等她多想,范從淵已經(jīng)行動起來了。
“你不去?這可由不得你?!?p> 他終于明白,原來王妧是不清楚他的身份才敢那么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