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抹輕淺的微笑,漾在呂計嘴角,還未成形,便已凝結(jié)固定,再也揚不上去。
只因走在前頭的卓琪華突然回過頭,當(dāng)著他的面,將手中拖拉著那一段樹枝一扔,再次無聲地對他說:“不謝!”她的笑意味深長,她的眼神充滿了挑釁,看得呂計目光一凜。
扔下樹枝后,卓琪華得意洋洋地帶著紅蘿繼續(xù)朝前走去,遠(yuǎn)遠(yuǎn)的傳來了她們聊天的聲音:“小姐,為什么要扔在這里……嗷……”
話音未落,換來的是卓琪華賞的一個爆栗:“該打,現(xiàn)在我們是什么身份???必須叫我一聲‘公子’,曉得不啦?”
迫于卓琪華的yin威,紅蘿只得嗑嗑巴巴地改了口:“小……公子……”
“乖啦?!弊跨魅A滿意地摸了摸紅蘿頭頂?shù)拿?,搖頭晃腦地掉起了書包。“小紅蘿啊,別問那么多了,山人自有妙計!”
結(jié)果只換來紅蘿的一陣嘀咕:“小……小公子,咱們還是快去快回吧,不然回去吳媽媽又得哭了……”
“知道了……”停頓了會,清脆如黃鸝般的聲音再次傳來。“就算回去得再早,奶娘也還是會哭的,反正都出來了,必須玩?zhèn)€夠本再回去啊……”她的語氣完全是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無賴樣,聽得呂計連連搖頭。
呂計深深地望著卓琪華揚長而去的背影,總覺得她剛才那么做大有深意,絕對不可能是無的放矢,難道是出于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
而他更想知道的是,卓琪華為何會穿著男裝出現(xiàn)在這里,她的手中為何會拖著那么一截樹枝,還特意走到這里才扔下?
瞧她所走的方向,應(yīng)該是集市了。
前世,呂計跟在卓琪華身邊將近十年,見慣了她各種不同面目,扭曲的,正常的,善良的,丑惡的,陰險的,陽光的……卻,從未見她著過男裝。
她那人哪,最最在意的,便是她那副柔柔弱弱,猶如小白花般在風(fēng)中飄零的外表了。那是她拿來對付男人的利器,屢試屢爽,從未失過手。
只要她露出一副將哭未哭,凝淚于睫,明明受盡了委屈卻又難以啟齒的模樣,便是最鐵石心腸的男子也忍不住軟化下來,直接選擇相信了她,同時胸中陡然升起一股保護(hù)者的豪氣,自動自發(fā)幫她把所有的麻煩都解決掉,完全不需要她動手。
可這一世的卓琪華大不一樣,不管是性格習(xí)慣還是處事風(fēng)格,都與前世迥然不同。
她不但著了男裝,還把男人的一些言行舉止學(xué)得有模有樣,走起路來龍行虎步,舉手投足間沒有一點閨閣小姐該有的扭捏之態(tài),乍一看倒也沒能認(rèn)出她本身是一名女子。
倒是她身邊的紅蘿,一直低首含胸,步伐細(xì)碎,比起卓琪華來更顯女態(tài),一看就便知是名女子假扮。
回想起剛才卓琪華與他對視時,神情中毫無退縮之意,甚至帶著些許的倨傲之色,一改之前的柔弱形象,或許是因為瀉藥的緣故,她的小臉過分蒼白了些,血色也少了些,但她微微仰起的下巴,黑寶石般的眸子在陽光下閃閃發(fā)亮,整個人都在陽光下發(fā)亮,令他一時無法直視,倒讓他一時之間無法與前世記憶中的卓琪華融合在一起。
正是這一份不同,每每總在提醒著他,告訴他,她們不是同一個人,他不該去找她的麻煩,不該遷怒于一個不知來自哪里,不知底細(xì)的無關(guān)人員。
盡管仇人就在他的眼前,他卻不能動,這種感覺真是讓人極度的——不痛快!
既然他不痛快了,自然也要讓身邊的人跟著不痛快,獨樂樂不如眾樂樂嘛。
正打算轉(zhuǎn)身回到學(xué)堂,讓那些被學(xué)業(yè)壓得喘不過氣的孩子們更苦一些,一個人悄無聲息地摸到他的背后,企圖慢慢地接近他。
察覺到后面的動靜,呂計手指微動,一張薄如蟬翼的刀片滑下指端,捻住,只等來人有所動作,便會讓來人血濺當(dāng)場。
下一瞬,他則眉色稍松,刀片也復(fù)歸原位,仿佛從未離開過。
身后那人并不知道不過是眨眼之間,自己便經(jīng)歷了生死一線,差點在呂計的心念轉(zhuǎn)動間丟了性命。他刻意放輕了腳步聲,本想嚇一嚇呂計,可手剛抬起來,呂計便回過頭,似笑非笑地望著他。
被人捉了個正著,石璟尷尬地將伸向呂計肩膀的手收回,轉(zhuǎn)而摸了摸自己的后腦勺,嘿嘿直笑:“呂大哥,你在看什么呢?”他邊問著,邊好奇地踮起腳,順著呂計所看的方向張望。結(jié)果那里除了一截莫名其妙出現(xiàn)的樹枝,沒有其他的東西,讓他大失所望?!澳鞘鞘裁??有什么好看的?”
“沒什么?!眳斡嫑]什么耐心敷衍石璟,沉吟片刻,對著跟在石璟身后的納蘭俊招招手,交待道:“納蘭,到小山坡那邊看看,有什么不對速速回報?!?p> 納蘭俊原先在院落里和其他孩子們一起上著課,臨時被石璟強拉出來陪他找呂計,本就有些不耐煩,一心想著課堂上夫子的話,正愁找不到借口離開呢,聽了呂計的交待,衣袍一撩,幾步便躥出了門外,奔向小山坡。
石璟也躍躍欲試地想跟出去,被呂計叫住了:“璟少爺,今日怎么過來了?不必上課?”
一聽到上課,石璟那白白胖胖的小臉頓時拉得老長,學(xué)著呂計的模樣斜靠在門柱上,哀嘆道:“呂大哥,你明知道我一看到書本便想睡覺,如何能坐得住呢?”所以他翹課的理由相當(dāng)充分,就連祖父也拿他沒辦法。
呂計笑笑,不說話,一雙深邃的眼定定望著石璟。
石璟被他看得渾身不自在,舉起雙手大嚷著:“好啦好啦,我保證下次再也不逃課了,你讓我在這里玩一天,好不好?”
“嗯?下一次?”石璟以為,還會有下一次?呂計忽然覺得,威遠(yuǎn)公石驍真是把石璟寵得太過了,已經(jīng)鎮(zhèn)不住了。
“好吧,好吧,我這就回去。”石璟被呂計那九轉(zhuǎn)十八彎的尾音弄得沒有辦法,只得垂頭喪氣地叫上跟在后面的幾個長隨小廝,火燒屁股似地離開了這里。
望著石璟匆匆離去的身影,呂計失笑地?fù)u了搖頭,繼續(xù)回想卓琪華方才的表現(xiàn)。
他敢肯定,卓琪華此舉絕對是不懷好意!
她到底想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