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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傾天下

第14章 長溝流月去無聲(6)

燕傾天下 天下歸元 1874 2013-08-03 02:48:11

  楊姑姑在娘逝去時已經下榻,看見我吸進了娘最后一口氣,大驚之下欲待阻止,然而終究沉默著放棄,此時她端整衣裳,恭恭敬敬向娘行禮:“夫人,老奴是應該隨你去的,但老奴舍不得小姐,她還未成人,老奴不能自己隨你去享福,任她沒知疼著熱的人照顧,夫人放心,老奴拼了命,也會照顧好小姐?!?p> 隨即一臉莊容的轉向我:“小姐,夫人是舊毒發(fā)作而亡,這毒,是當年在云南曲靖攻打元梁王時,夫人當時因知道你父親已娶妻,一怒之下,不顧自己已經懷孕,偷偷隨沐侯上了戰(zhàn)場,因此誤中蠱毒,這些年,大家窮盡心力,四處搜尋良方妙藥,終究是藥石罔效?!?p> “哦,”我淡淡道:“那我的父親呢,他在何處?”

楊姑姑張了張嘴,猶豫了一下,正要開口,忽聽得腳步雜沓聲響起,直往內室而來。

我們齊齊往門外望去,哐當一聲,門被沖開,舅舅和干爹雙雙出現(xiàn)在門外。

兩人一眼看見室內景象,如遭雷擊般頓住了。

舅舅臉色慘白,嘴唇抖嗦不成句:“這這這這是是是怎么了了……”

干爹的臉上卻突然起了陣不正常的酡紅,艷艷如晚霞般瞬間浸染上了他本有些蒼白的臉,他突然彎下身,開始咳嗽,越咳越重,越咳越急,直至最后,唇角出現(xiàn)隱隱血絲。

看到那絲血,我突然想起自己一直忍耐其實卻很想去做的事。

“噗……”

我噴出一口血,倒在了娘的身邊。

混沌。

我想我是陷入了一片混沌之中,眼前白霧茫茫,有很多人影來了又去,鬼魅般出沒。

然而身體的感覺卻又不是混沌的,體內有種焦灼的裂痛,還有種徹骨的冷痛,兩種痛似兩條長滿鱗片的蛇,緩緩的在我體內游動,每過之處,粗硬的鱗便扎破嬌嫩的肺腑,鮮血淋漓。

很熱,又很冷,胸口似堵了塊大石,石頭上還扎了尖刺,一直刺進骨骼里,我覺得我聽見骨骼被積壓發(fā)出的吱吱聲,在這樣的大力下,我的五臟六腑都快要粉碎。

疼痛與窒息令我想叫,想喊,想張開嘴,把看見的所有人先咬個痛快。

然而我卻一絲一毫也動不得,細微的意識在緩慢浮游,能清晰的感覺到身側的人物與對話,卻無法參與。

這種隔了鏡子看人生般的感覺讓我很隔膜,我是死了嗎?

那么,我可以去陪娘了?

我歡喜起來,然而那些見鬼的影子又在我眼簾前晃動。

依約有個高大的身影,長而英俊的臉,模模糊糊的湊近我:“懷素,懷素……”

你誰?喊這么親熱干嗎?我不認得你。

那人的影子仍舊很討厭的晃來晃去:“懷素,爹爹來看你了,你醒醒,醒醒……”

我心里笑起來,爹爹?笑話,過去這十年,我這個爹爹從來沒出現(xiàn)過,如今我沒了娘,他就不知道從哪冒出來了,還真一廂情愿。

好痛,誰來把這只打擾我的混蛋趕走?

又有個瘦長的黑影晃在我傾斜混亂的視野里:“殿下,你已經兩夜沒休息了,還是……”

那高大男子冷哼一聲,那人立即不說話了。

殿下?哪個殿下?跑我這來干什么,趁早回你的宮去,讓我好好睡,說不定還能見到娘,剛才我好像就見到娘了,一襲白衣,飄然隨風,冷冽清澈的眼睛緊緊看著我,指尖擎一朵白蓮,她的臉,卻比蓮更嬌美。

我看見她身側彩光繚繞祥云縹緲,仙音陣陣飛鶴翱翔,五色云霓里,娘對我微笑:“癡兒,這數(shù)十載紅塵滾滾,皆是度劫,萬勿著相,隨緣而已?!?p> 我不明白。卻有發(fā)自內心的些微欣喜,娘是成仙了嗎?真好……

我說過不哭的……我不想……

“她哭了……”

“是要醒了嗎?”

“不太可能,夫人當初中毒時已經懷了小姐,所以她體內也有些許殘毒,壓制了這許多年沒有發(fā)作,最終因急痛攻心,一舉而發(fā),但凡這類劇毒,不發(fā)則已,一發(fā)必有燎原之勢,短短數(shù)日,是不可能拔除的……”

哦,我也是中了和娘一樣的毒嗎?娘去世前的感受也是這樣嗎?一定比我還痛苦百倍千倍……娘,我終于明白了你為何念念不忘要我為自己而活。

只是,我還能活下去嗎?

深濃的倦意將我包圍,一股疼痛的暴戾的力量拉住我,我無法抵抗的被再次拖入黑暗的深淵。

再次醒來時我發(fā)現(xiàn)我在一處空曠的原野中。

那是一處陌生草地,我艱難的轉目四顧,身前一道流水,月夜波光細碎銀芒閃動,風里帶著青郁潤澤的水氣,掠過扶疏的花木,瑟瑟輕顫,身下草絨細密,有如上好精工的波斯地毯。

口中有苦澀微帶芳香的氣味,似是剛剛有人給我吃了什么東西,胸腹間的刀割般的疼痛已減輕了些許,胸口令我窒息的重壓也有所疏解,我努力的呼吸,清涼的空氣涌入肺腑,有點痛,但更多的是清澈的舒爽感覺。

只是還是不能說話。

吸氣得急了,不知觸動了哪里,我猛烈而無聲的咳嗽起來,立時疼痛洶涌著泛起,痛得我眼冒金星,直恨不得立刻死掉。

一雙手伸過來,準確的在我背后一拍,咳嗽神奇立止。

我掉轉頭去看我的救命恩人,那人懶洋洋睡在我身旁一棵樹垂下的樹枝上,晃晃悠悠的快要掉地上卻始終不掉,我看著他的大斗笠黑緊身衣,恍然大悟,他是那夜送藥,喊我娘小姐,并對她吟:“明日隔山岳,世事兩茫茫。”的人,娘叫他近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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