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凱是當(dāng)天晚上趕回安陽縣的,可他人雖然沒有到,軍令卻先一步送回了安陽縣以南的趙軍大營。
李左車已副將的身份下令三軍集結(jié),浩浩蕩蕩向南,在行過黃縣的時候,趙軍在這里停留了一刻鐘的時間休息,之后,趁著夜色,點著火把,趙軍又一次加快行程,直奔白馬津渡口極速前行。
趙凱夜里抵達了安陽,安陽城門已關(guān),武商拿著趙凱的長信君腰牌叫開了城門,有岑彤,何斌等人匆匆出迎,趙凱與眾人客套幾句,匆匆進了安陽城,來到了安陽縣府衙。
偏廳里,趙凱退去皮甲,換了一身白色的寬袍,這樣人會覺得舒服不少,此時他坐在軟席上,正慢慢的品茶。
一路急行,趙凱也顯得十分疲憊,但是戰(zhàn)爭在即,趙凱在這里停留數(shù)個時辰,他必須盡快趕往白馬津。
岑彤等人坐在下首位置,雖然每人面前各有茶水,但是他們卻沒有喝,趙軍的離去,安陽又變成了一座孤立無援的孤城,岑彤十分擔(dān)憂。
雖然趙凱留下了近三千兵馬駐守安陽,可楊熊的兩萬大軍卻屯扎在朝歌,這是對安陽最直接的威脅。
不過眼下,趙凱已經(jīng)決定南下了,岑彤知道,自己無論再說什么,也是徒勞了。
屋內(nèi)靜了一會,岑彤猶豫了幾次,最后他還是開口打破了屋內(nèi)的僵局:“長信君被革去上將軍一職的消息我們已經(jīng)聽說了,我感到十分惋惜,希望上將軍不要因此而……”
岑彤話沒說完,趙凱已經(jīng)把茶杯放回到桌子上,他揚起右手,打斷了岑彤后面的話,此時趙凱目光在屋內(nèi)眾人身上掃視一圈。
趙凱語氣低沉的說道:“上將軍一職是我自己主動辭去的,與趙王無關(guān),你們不要多想了。”
之后趙凱又道:“我大軍離去,區(qū)區(qū)三千軍屯守安陽,我知道岑大人壓力很大,可凡事沒有萬全,我只能在臨行前囑咐岑大人,如果安陽不保,可向鄴縣退守,鄴縣不保,可回邯鄲,不要死守城池,陷沒在此?!?p> 岑彤點點頭,趙凱又看向何斌道:“我大軍南下,身邊沒有合適的人手,你現(xiàn)在回去收拾收拾,一會隨我趕往白馬津,安陽縣的屯守問題,由樊亮負責(zé)?!?p> 一旁的樊亮驚訝的望著趙凱,他才剛剛提拔到千長,這會趙凱就把三千軍隊交給自己了嗎?
就在樊亮驚訝的同時,趙凱說道:“樊亮,本將暫時提拔你為校尉,希望你用心駐守安陽,如果安陽有失,切記要保護好岑大人一家,知道嗎?”
樊亮突然得到升職,他還完全沒有從驚愕中恢復(fù)過來,此時趙凱又囑咐他一定要保護好岑彤一家,使得樊亮愣怔了一會,之后他才回過神,急忙抱拳施禮:“末將記住了?!?p> 卻是何斌較為失落,他一臉沮喪的低下頭,趙凱這是不信任自己啊,他怕自己再次投降秦軍,所以把自己安陽縣縣尉的權(quán)利給剝奪了。
可自己是降將,又能怎么辦呢?
樊亮這小子可是踩著自己爬上去的,何斌越想越郁悶,他竟然忘記了接令,趙凱望了一會何斌,他知道何斌心里所想,便鼓舞何斌道:“調(diào)你離開安陽縣,并不是不信任你,而是我會更加重用你,何況,大丈夫馳騁沙場,建功立業(yè)才是人生快事,難道何將軍想一輩子窩在這小小安陽縣做一個縣尉直到終老嗎?”
“這……”何斌猶豫了。
趙凱又笑道:“何況,你已經(jīng)是偏將了,留在軍中會更有前途,所以,我希望你不要灰心,振作起來,我趙凱用人,是得其所長,你不要有什么顧慮?!?p> 趙凱的話讓何斌終于釋然了,他笑著點點頭:“謝將軍?!?p> 趙凱安撫了眾人,安陽縣的事,他也可以撒手了,畢竟大軍南下,趙凱也沒有什么心思再處理和牽掛這里的事務(wù)了,他起身拍打身上的塵土,之后看著武商問道:“李左車現(xiàn)在帥軍到哪了?”
“再有三十里就能到白馬津。”
趙凱點點頭,他又看一眼岑彤等人,之后雙手抱拳,朗然道:“安陽縣,就擺脫諸位了?!?p> ……
安陽縣已經(jīng)進入了全城戒嚴的狀態(tài),趙凱的軍隊南下使得安陽縣的百姓變得惴惴不安,畢竟主力部隊的離去意味著安陽縣又將回到水深火熱之中,沒有強大的軍隊駐守,誰也不敢保證秦軍楊熊會不會帥軍忽然殺來。
但是在北面的邯鄲城卻一如往常的平靜。
趙凱的離去就好像風(fēng)吹落葉一般,沒有留下任何痕跡,也沒有人在意趙凱的南征,不過,此時南征的消息并沒有傳回邯鄲,亦或者說,只有少數(shù)人知道趙凱即將南征,百姓們卻得不到這類的消息。
在張府的后院,張敖剛剛從父親的房間歸來,許久未見,父子倆聊了聊家常,聊了聊政治,可當(dāng)張敖把話題遷到趙凱身上的時候,張耳卻勃然大怒,立刻變色。
張耳不允許張敖在提起趙凱,因為,張耳之前在朝堂上發(fā)覺,趙凱已經(jīng)開始拉攏陳余了。
陳余可不是趙凱說拉攏就拉攏的,當(dāng)初他們鬧的那么僵,怎么可能說好就好。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想要化掉這層冰,趙凱想的太容易了。
縱觀滿朝文武,趙國最讓張耳感到威脅的,并不是握有重兵的陳余,反而是趙凱,之前張耳附和趙凱,也是想從中取利,此時他做到了,趙歇已經(jīng)被張耳完全控制在掌中了,他已經(jīng)不需要在和趙凱拉上關(guān)系了。
甚至,趙凱辭去上將軍對于張耳而言,都是一件喜事,如此一來,趙凱沒有了掌控大軍的軍權(quán),他就一無所有了。
張耳不再擔(dān)心趙凱,可他卻忽視了自己的兒子,張敖對趙凱的那份情卻越來越重,今天張敖剛剛提起趙凱,張耳就暴怒了。
張敖被父親訓(xùn)斥一番,他也變得猶豫了,他不知道自己該不該繼續(xù)追隨趙凱。
此時張敖坐在自己的房間里,桌上擺放著一把三尺青銅劍,劍身雕琢的非常精細,這把劍曾是趙凱的佩劍,可他卻把自己最心愛的佩劍轉(zhuǎn)增給了自己,這份情,這份信任,讓張敖變得猶豫。
他看見這把劍,就仿佛看見趙凱一樣,他捫心自問,趙凱有沒有利用過自己,趙凱對自己又是否坦誠。
答案是有,而且,趙凱對自己非常坦誠,甚至自己把他南征之勢的消息透露給遠在邯鄲的父親,趙凱都沒有把自己從軍營里趕走,這說明,趙凱對自己的信任有多深。
可自己卻辜負了他。
信任越深,失望也就越大,當(dāng)今天趙凱提起此事的時候,張敖仿佛被萬箭穿心一樣,非常的痛。
他恨自己,當(dāng)初為什么要那樣做。
可眼下擺在面前的只有兩條路,留在邯鄲還是繼續(xù)追隨趙凱?
張敖猶豫了。
他看著劍,愣愣的看著。
時間就仿佛停止了一樣。
忽然,張敖猛然起身,他雙眼堅毅的望著擺在桌上的劍,“即使天下人罵我不孝,我也不能把大義丟了?!?p> 張敖仿佛頓悟一切似的,他匆忙拿起劍,急匆匆離開了張府。
夜幕中,張敖消失在邯鄲城街道之中,向著南門疾馳而去。
……
后半夜,平常人家都已沉浸在睡夢之中,而此時的趙凱卻不得不再次踏上征程,向南行進。
此時他已再次換上皮甲,在武商,蒯徹,何斌等人的陪同下離開了縣衙,剛剛行出門口,便看到了列陣在外的五百騎兵,人人威武,大有氣吞山河之勢。
這就是趙凱帶出來的兵,趙凱對自己的軍隊非常滿意,
一名軍士走過來遞上韁繩,趙凱順手接住,正要翻身上馬,趙凱卻猛然發(fā)覺不對。
他只是眼角余光掃了一眼這個軍士,便發(fā)現(xiàn)了他的與眾不同,趙凱上馬的動作緩下來之后,他看一眼那個軍士,軍士穿著一件暗紅色的軍袍,外套趙軍的軍甲,而她卻長發(fā)挽髻,并沒有帶幞頭,
而這個人,卻恰恰是不久前提出要跟著趙凱一起殺進咸陽的岑鳳。
趙凱看到岑鳳這副打扮,他立刻怒斥了一句:“胡鬧!”
趙凱想要喝令軍士把她帶回去,岑鳳卻立刻閃身,躲開了撲過來的趙軍士兵,她一臉怒意的看著趙凱,恨恨道:“不是說好的嗎?你必須帶我殺進咸陽。”
“殺進咸陽也不是現(xiàn)在,反秦之勢還沒有徹底形成,等章邯軍亡之日,便是殺進咸陽之時,我會回來接你的。”趙凱急忙解釋。
岑鳳卻根本不肯聽趙凱的安排,她牽過自己的戰(zhàn)馬,然后翻身上馬,在馬上用馬鞭一揮戰(zhàn)馬,竟然獨自向著城南的方向奔馳而去。
趙凱看著岑鳳漸漸遠去的身影,他略顯無奈的搖搖頭。
這時,府衙內(nèi)岑彤帶著管家急匆匆趕了過來,他也是剛剛得知女兒已經(jīng)換了皮甲,想要隨軍出征,岑彤嚇了一跳,兒子的死讓岑彤更看重親情,眼下他只剩下這么一個女兒了,他可不想看著女兒出什么事,何況,這是去戰(zhàn)場,去和強大的秦軍打仗,他更不能容許女兒胡鬧。
可他剛剛趕出來,女兒已經(jīng)馭馬離去了,岑彤聽說女兒走了,他急的直跺腳,怒罵女兒性子烈,不知道自己怎么會有這么一個不聽話的女兒。
趙凱有些愧疚的安撫岑彤,也許是自己那天的承諾導(dǎo)致了岑鳳會有如此大膽的想法,要和自己南征。
不論如何,趙凱不能把她帶進戰(zhàn)場,如果一個疏忽或者閃失,那可是要死人的!
趙凱立刻吩咐宋河帶人去追,把岑鳳追回來。
趙凱又安撫岑彤幾句,這時候,已經(jīng)到了出發(fā)的時間了,按照預(yù)算,李左車的大軍也應(yīng)該在白馬津安營下寨了。
蒯徹好幾次都想上來勸趙凱早些啟程,可趙凱為了岑鳳竟然沒有走的意圖,蒯徹也只好耐著性子繼續(xù)等。
可不到一盞茶的功夫,宋河又立刻奔了回來,他帶來了一個讓所有人驚訝的消息:“岑姑娘已經(jīng)詐開城門,向南遠去了?!?p> 這一消息讓所有人震驚,詐開城門,她是怎么做到的?
趙凱怒問原因,宋河不得不已實情相告,她拿出長信君的腰牌,已緊急公務(wù)為由,詐開了城門。
腰牌?趙凱立刻意識到不好,他摸了摸腰,自己的腰牌果然不見了,之前岑鳳給自己遞戰(zhàn)馬是假,偷腰牌才是真,原來,她早就猜到自己會拒絕她,所以,她竟然留了一手。
趙凱不得不感嘆岑鳳的膽識與機智,他安撫岑彤幾句,答應(yīng)一定把岑鳳找回來,安全送回岑彤手中,之后趙凱帶著軍隊急匆匆離開了安陽,踏上了他南征的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