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信君有沒有想過,您一旦離開邯鄲城,陳余會甘于寂寞嗎?而且,您之前那么強勢打壓他,甚至斷了他的心腹夏說,還奪走了他部分軍權(quán),使得他這個大將軍有名無實,雖然他在軍中還有威望,可伴隨著長信君馳騁疆場,抗李良,守沙河,奪邯鄲,此時軍心,民心都在向著長信君傾向,而陳余,已經(jīng)慢慢走向了沒落,長信君不在這個時候順?biāo)浦?,除掉陳余,反而要拉攏他,這是不智之舉啊!長信君!”蒯徹愁眉苦臉,一臉焦慮的說道。
蒯徹的話有幾分道理,可趙凱的想法卻偏偏與蒯徹背道相馳,如果不知道秦末這段歷史的話,趙凱也許并不知道秦軍不久之后必然北上,一場惡戰(zhàn)不可避免,而想要在亂局中求存,在秦軍二十萬大軍之下保全趙國,趙凱覺得,陳余還不能除。
可有一點蒯徹說的沒錯,自己離開邯鄲,陳余會甘于寂寞嗎?
答案很肯定,陳余一定不會。
趙凱長長嘆息一聲,他不無憂慮的告訴蒯徹,自己又何嘗不知道養(yǎng)虎為患這句話呢?可眼下的趙國,還處在搖搖欲折的萌芽階段,內(nèi)斗太狠,除去陳余對趙國沒有一點好處,這一點,趙凱不得不考慮啊。
蒯徹聽了趙凱的話,他猜出了,趙凱已經(jīng)無心除去陳余了,養(yǎng)虎為患,終有一戰(zhàn),蒯徹只是看不清,日后的趙國,趙凱能否壓制陳余呢?
蒯徹也嘆息一聲,李左車見二人如此惆悵,他卻反而朗然一笑,這一笑,使得二人紛紛扭頭看向了李左車,趙凱也很納悶,李左車這是在笑什么呢?
趙凱剛要開口,李左車卻先一步說道:“一得一失,長信君未必會有所損失?!?p> “哦?”趙凱來了興致,他很想聽聽李左車所謂的一得一失。
“正如長信君所言,趙國此時還處在搖搖欲墜的狀態(tài),我們還只是一個初露鋒芒的起義軍而已,我們照比曾經(jīng)傲立一方的趙國還遠遠不足,我們所擁有的軍隊才數(shù)萬之多,而這數(shù)萬軍隊的精銳,卻掌控在長信君你的手里。”李左車說到這頓住了。
他起身在屋內(nèi)踱步,仿佛在思考下一句話該如何說似的。
等李左車來到窗邊,他把窗戶順手掩住之后,才繼續(xù)說:“如今軍中,真正能忠于長信君,唯長信君號令的將領(lǐng)并不多,而陳余雖然在走向沒落,可他終究是兩朝趙國的大將,威望不言而喻,還有,陳余如果真想兵變,正如長信君所料,只需振臂一呼,必有數(shù)萬將士響應(yīng),與其讓他公然造反,何不我們退一步而求其次,用名聲牽制他,讓他安心輔佐趙王呢?”
李左車又一次頓住了話頭,他瞥一眼二人,之后又說:“長信君雖然在趙國小有威望,軍心稍穩(wěn),可比起陳余,卻是略遜一籌,我們這次出征不僅僅要收復(fù)趙地,而且,我們還要在戰(zhàn)爭中建立更高的威望,建立更穩(wěn)固的軍權(quán),建立更強大的軍隊,另外,只有聞名于海內(nèi),長信君才算真正的成功,僅僅趙國知有長信君,那不是真梟杰所為!長信君,我們支持你!”
李左車的這句話,徹底讓趙凱堅定了信念,無論自己緩和陳余這步棋到底對不對,反正這一步趙凱已經(jīng)邁出去了,何不大膽勇敢的向前走呢?
他看一眼一旁的蒯徹,吩咐道:“陳余的事就這么定了,先生不必太過憂慮,速速回去準(zhǔn)備行裝,我去拜訪一下張相國,我們明天一早發(fā)兵啟程!”
蒯徹剛剛聽了李左車的一番話,他十分羞赧,也許,是自己想的太窄了,雄心壯志還不夠,所以看待問題還有局限,不過眼下趙凱卻沒有計較自己之前話語間的不足,反而給自己一個臺階下,蒯徹心中感激不盡,他拱手唱諾,匆匆離去了。
蒯徹的身影漸遠,李左車看著蒯徹離去的背影,他回到趙凱身邊坐下,輕聲提醒趙凱:“想要穩(wěn)固軍權(quán),長信君必須培養(yǎng)更多能征善戰(zhàn)的虎將,收納更多的謀臣義士,這樣,長信君才能立于不敗之地,而謀士之言,不可偏聽一家,否則,很容易被帶入歧途之中,長信君,我這也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忠言……”
李左車話沒說完,趙凱已抬手打斷了他,看著李左車一臉的關(guān)切,趙凱知道,這個李左車自己沒看錯,他日必是自己不可或缺的左膀右臂,他輕輕拍了拍李左車的肩膀:“有李將軍在,我趙凱睥睨四方,還有何懼?哈哈哈……”
……
張耳的府宅今天照比往常要熱鬧的多,除了偶爾有官員來拜訪之外,相隔許久沒有來過的陳余竟然也來到了張耳的府宅。
陳余是想緩和自己與張耳之間的關(guān)系的,當(dāng)初迎立趙歇,重建趙國,是兩個人共同協(xié)商,共同努力的,想當(dāng)年武臣北上之時,自己和張耳的交情何其深厚,可如今,為何卻鬧得如此崩裂呢?
還有,當(dāng)年避難之時,自己與張耳可畏刎頸交,同生死,共患難,如今趙國日漸穩(wěn)定,眼看著就是享福的日子,兩個人的關(guān)系卻日漸生疏,這不是陳余想要看到的。
無論如何,他必須緩和與張耳的緊張關(guān)系,無論從哪個角度來說,陳余都必須拉攏張耳。
而且,這段時間的深思熟慮,陳余發(fā)現(xiàn),別看自己出道早,從政早,掌軍也早,可自己照比趙凱卻差太多了,趙凱只是幾個回合,便奪走了自己的部分軍權(quán),竟然還能軟禁自己多達半月之久,這是陳余此生最大的羞辱了。
如今趙凱南征,目的很明顯,不僅僅是為了趙國開疆拓土,他想更牢固的抓住軍權(quán),想培育更多的軍隊和將校,他想逐漸替掉自己這個大將軍。
可笑,陳余也是從戰(zhàn)場爬出來的人,怎么可能輕易輸給趙凱呢?
可趙凱在朝中一日,陳余就沒有翻身的機會,所以,他選擇了妥協(xié),一是為了讓趙凱安心南下,遠離邯鄲,第二,在趙凱離去的這段時間里,陳余可以拉攏趙歇,只要陳余逐步控制軍隊,控制邯鄲,和好張耳,趙歇必然會逐漸傾向自己,別看他和趙凱是親兄弟,可在權(quán)勢的威逼下,他未必會站在趙凱那頭。
這就是陳余的野心,他要重新奪回那些原本屬于他的殊榮和權(quán)利。
陳余此時坐在張府的偏廳中,他已經(jīng)喝盡了一杯茶,可張耳卻遲遲沒來,這是張耳在給自己下馬威,如果換做往常,陳余早就翻臉走人了,可此時,陳余卻不得不隱忍,他強壓心中的怒火,手里把玩著茶杯,靜靜的等待著。
不多時,廳外響起了急促的腳步聲,張耳帶著兒子張敖來到了偏廳,二人笑著給陳余抱拳施禮,陳余也慌忙起身還禮,幾個人客氣幾句之后,各自入座了。
有丫鬟送來三杯茶水,每人面前各擺放一杯,之后丫鬟退去了,張耳笑著指了指茶杯:“大將軍請用茶?!?p> “唉……還什么大將軍,相國大人不要拿我消遣了?!标愑嘤挠囊粐@,做出一副十分無奈的樣子,他拿起茶杯慢慢呷了兩口,之后又說:“張敖侄兒準(zhǔn)備何日出發(fā)?”
陳余故意用侄兒來形容張敖,是在委婉提醒張耳,自己曾經(jīng)可是他的忘年交,讓他不要忘了舊情,張耳自然能聽懂陳余話里的喻意,可他已經(jīng)和趙凱站在了一起,此時在和陳余緩和,豈不是前后矛盾,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嗎?
更何況,一個已經(jīng)失勢的大將軍,還有什么資本來和自己套近乎?
官場畢竟與平常百姓交往不同,再討厭,再厭惡,也不能流露在臉上。
此時張敖已拱手笑道:“回大將軍,我明日就會去軍中赴任,之后聽從上將軍安排,擇日出發(fā)?!?p> 張敖口中的上將軍自然就是趙凱,陳余聽他這樣形容趙凱,心中極度不爽,臉也黑了下來:“只是上將而已,上將軍這個稱呼,有點太高抬他了。”
張敖見陳余如此小覷趙凱,他略顯不悅,想要反駁,張耳急忙插嘴打斷了張敖即將脫口的話:“陳大將軍今天來,一定有什么重要事情吧?”
“也沒什么大事,春耕在即,長信君這么大張旗鼓的興兵南下,我這心里總覺得不踏實,何況,秦軍實力遠比我們想象的要更強,如果以硬碰硬,我覺得……”陳余后面的話沒有說出口,他只是拋出個開頭,便沒有下文了。
張耳見陳余是沖著趙凱來的,其目的很明顯,想讓自己重新考慮該和誰走的近一點而已。
張耳沒有當(dāng)面拒絕陳余,他只是笑了笑:“確實壓力很大啊,不過邯鄲城畢竟是大城,人口相對而言還是很富足的,雖然經(jīng)歷了幾場戰(zhàn)火的洗滌,不過,只要我們努力一點,邯鄲城不久之后一定能發(fā)展起來的,到是大將軍,我建議你盡早把軍隊重新編制一下,邯鄲城的守衛(wèi)可不能疏忽,長信君南下之后,我們更應(yīng)該提高警惕,以防恒山郡有秦軍流竄過來,再打我們個措手不及。”
張耳說到這,他又略帶笑意的提醒道:“不過長信君既然南征安陽,大將軍何不靜待時日,北伐巨鹿呢?只要讓國君意識到大將軍的重要性,相信大將軍的威勢會一天天好起來的?!?p> 張耳這句話讓陳余為之一驚,他原以為張耳已經(jīng)全心全意的支持趙凱了,自己只能與他緩和關(guān)系而已,此時聽了張耳的這番話,他似乎意識到,張耳并沒有實心實意的和趙凱站在一起,只要自己重新振作起來,未來趙國的朝局由誰掌控,還亦未可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