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靈發(fā)了好一會怔,才回過神來,大聲叫道:“你騙人!你騙人!我不信!我不信!”
忽聽背后一個冷冷的聲音道:“你姐姐沒有騙你?!狈鹅`回頭一看,只見說話的是一個面色灰暗身材瘦長的青衣漢子。
范靈上下看了他幾眼,沒好氣道:“你就是姐姐說的那個花大哥?”
那青年道:“我叫花淋溪,你可以叫我花大哥?!?p> 原來,這人便是大難未死的快樂殺手之一花淋溪。他為何與范英在一起?這還得從那個月華如水的夜晚說起----
那天,范英被毛堅江風二人用計誘入那片密林,毛堅得意洋洋地將BJ燕子鏢局欲合并包括洛陽中原鏢局在內(nèi)的四大鏢局的陰謀后,正欲對范英非禮,不料突然冒出來一個復(fù)仇之神花淋溪,毛堅不是對手,一招未過便被花淋溪卸去了一條右手臂,當場昏死過去。
花淋溪將他拖入樹林最深處,用劍將其左臂和雙腳也齊根斬斷!正欲離去,忽聽樹林外一聲響,似有什么東西滾倒在地。花淋溪循聲過去查看,原來是范英昏倒在地。不問可知:她偷窺到了剛才林中恐怖的一幕。花淋溪心想她不過受了驚嚇,并無大礙,于是大步離去。
走出一里路后他忽然想到什么,忙又回到林中,看毛堅時,果然不出所料:已被人用劍殺死!而范英卻不知去向?;芟淮笈?,追到正在踽踽獨行的范英,攔住她的去路,冷聲問道:“你殺了毛堅?”
范英白了他一眼,老實不客氣道:“是呀?!被芟獞嵟氐溃骸拔腋揪筒辉摼饶?,象你這樣的糊涂姑娘應(yīng)該給壞人……好好整治一番!”
范英道:“請你以后不要輕易說出‘壞人’二字,因為你們是彼此彼此,都不是什么好人。就算你們仇深似海,但不管怎樣,你的手段也未免太殘忍!就是對付十惡不赦的魔頭,也不能……不能用這樣殘忍的辦法來折磨人家!”
花淋溪勃然大怒,猛地舉起右掌,要手刃這個多事的姑娘,范英毫無懼色,仰視著他的眼睛,道:“你打呀!你這個大魔頭!”花淋溪氣得七竅生煙,但右掌卻始終沒有擊下。
范英見他神情痛楚,心也不禁軟下來,避開他的目光,柔聲道:“我雖然不清楚你們之間究竟有何仇恨,但剛才我從你們對話中也多少猜到了一些,我知道你本性并不壞,只是……恨太深,太切,所以才行事有些偏激……”
花淋溪惱怒地喝道:“住口!我不想聽你的教訓(xùn)!”忽然一把握住她的右手腕,道:“走!”拉了范英大步往北行去。
范英又羞又氣,想要掙脫,但花淋溪的手卻像鐵圈一樣,將她的手腕箍得緊緊的,哪里掙得脫?范英怒道:“放開我!你要做什么?”
花淋溪不放手,反而加快了步伐。范英被強迫著小跑幾步后,猛然發(fā)現(xiàn)對方原來竟是一個跛子――他的右腿竟已跛了!只是自己剛才沒有注意到而已。
花淋溪那晚雖然巧妙地避開了冷血十三殺射向他上身的暗器,但下身卻負了重傷,其中幾種暗器還有毒,雖然自救及時,幸免不死,但一條右腿還是落下了終身殘疾。
范英哪里知道這些?何況又在氣頭上,自然口沒遮攔,大叫道:“你要做什么?快放開我!你這個跛子!你這個殘廢!”
花淋溪猛地停下,轉(zhuǎn)過臉來怨毒地瞪著她。范英到底心善,見對方神情十分痛苦,頓感歉疚,低聲道:“對不住,我……我不該挖苦你?!?p> 花淋溪眼角的肌肉跳動了幾下,隨即恢復(fù)了鎮(zhèn)定,放開她,道:“好,我不強迫你,只請你跟我去見一個人?!闭f完也不管她答應(yīng)與否,便自行向前邊那座大樹林走去。
這一下范英倒有些不知所措,呆呆地注視著他的背影進入那座樹林里后,才回過神來,并在好奇心驅(qū)使下,進了林子。融融月色下,只見前邊一棵大樹下,現(xiàn)出花淋溪的半個背影,看樣子似乎是跪坐在地上,因身子背對著范英,所以范英看不出他在做什么。
她遲疑了一下,便走上前去,一看,原來他正在跟地上那個白衣勝雪的女子說話。那女子雙眼閉著,似乎正在沉睡,皮膚比月光還要光潔,看上去很安靜很圣潔,但美中不足的是,身子因長久“沉睡”的緣故而微嫌肥胖。
只聽花淋溪柔聲對她說道:“小琴,我又解決了一個仇人!你知道這個仇人是誰么?他就是那晚第一個走進我們的伏擊圈子的那個人!你不用再害怕他那恐怖的腳步聲了,因為我已經(jīng)把他雙手雙腳都斬斷了!”
原來這位少女便是快樂殺手之一的阮小琴。那次在成都古井巷遭遇冷血十三殺的伏擊后,她雖然在花淋溪的全力施救下而終于存活下來,但因為后腦受了傷,加之遇伏時又過于恐懼,變成了一個活死人(其實就是植物人)!對于花淋溪的話,當然沒有反應(yīng),至于她能否聽見,也只有天知道了!
范英驚奇地注視了阮小琴一會,忽然想起剛才花淋溪對毛堅說的話:“因為她現(xiàn)在不能動,不能說話,甚至連哭和笑也不能了!她就像一個活死人一樣,什么都要人照顧,所以只能算半個?!狈夹囊怀?,頓時理解了花淋溪的殘忍報復(fù)行為。
她同情地注視著“沉睡”的阮小琴,心里有一種說不出來的難受,正不知說什么是好,忽然聞到一陣穢氣,她立即用手捂住自己的口鼻,愣了一下,才猛然明白是地上這個“活死人”大小便失禁了!
花淋溪卻似乎早已見慣不驚,回頭冷睨了她一眼,道:“你走吧,這里不是你呆的地方?!边呎f邊抱起阮小琴,沖向樹林外那條小溪。
范英呆立了一會,才默默出了林子。不知是出于好奇,還是出于同情,竟不知不覺地跟到了那條小溪邊,悄立在一棵小樹背后,默默地看著這個孤獨、痛苦、武藝高強而又行事偏激甚至殘忍的男子??此麨樗料瓷碜樱此麨樗晗次鄯x的衣裙……直到花淋溪背著阮小琴離去好一會后,她才猛然回過神來,嘆息了一回,然后辨明方向,向西行去。
按著事前和郭小峰的約定,她在路上找個安全所在等郭小峰到來。但郭小峰卻始終沒有來。心想他一定被仇家殺死了,傷感了一陣,然后獨自上路。也不知是因為客途寂寞,還是別的原因,她發(fā)現(xiàn)自己總是愛回憶那個行事偏激的男子。并在一個深夜,做了一個怪夢――
在夢里她見到了他!他微笑著對她說道:“你真是一個傻姑娘!你去XZ做什么?你難道不知道:你的劍柄里根本沒有暗鏢!”自己紅著臉道:“我知道!難道我還不了解自己的爹爹?他的真意只是想讓我和郭歌單獨相處而已,但怕太著行跡,所以故意裝神秘,把一樣很尋常的貨說成重要得不得了的暗鏢,只有郭歌那樣的老實人才會信以為真。”(郭小峰在中原鏢局時一直化名為郭歌。)
花淋溪搖搖頭道:“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其實,你爹爹這樣安排,還有更深的意思。因為他非常清楚BJ燕子鏢局的野心和陰謀,也非常清楚自己不可能避免和他們的殊死一戰(zhàn)。為了不把你卷進這個危險的漩渦,他才用這個辦法,把你們支使到很遠的地方去。哎,可憐天下父母心!”
自己吃了一驚,道:“你怎么知道?”花淋溪微笑道:“我是猜出來的?!闭f完神秘地一笑,然后消失了。自己情急之下,連聲大喊:“喂!喂!你到哪兒去了?我有話問你!”連喚幾聲,不見答應(yīng),驚醒過來,方才發(fā)現(xiàn)是自己在做夢。
雖然只是一個怪夢,但細思起來,似乎又有些道理,她不安地取出壓在枕頭下的寶劍,將劍柄拆開,里面果然什么也沒有。于是她什么都明白了:夢里花淋溪的話,當然并非托夢,而是自己這幾日來隱隱想到的疑點,所謂暗鏢明珠,其實是指自己――父親的掌上明珠!
明白了父親的一片苦心后,她在被子里痛哭了一場,然后連夜離開客棧,踏上了回家之路。但其時她已身在川西,離洛陽已經(jīng)很遠,所以等她終于趕回洛陽時,夢里的不幸早已成真:范叢山已經(jīng)被人害死,鏢局也被BJ燕子鏢局合并進了新的聯(lián)營鏢局――武林鏢局。
范英當然淹不下這口氣,立即開始復(fù)仇行動。她把已經(jīng)代替他父親,成為鏢局新主人的原副總鏢頭黎修當成第一個復(fù)仇對象,連續(xù)向他展開三次行刺行動。但因為武功不高,加之第一次失敗后黎修已經(jīng)有了防備,所以不但未能報仇,反而在第三次深夜行刺時失手被擒。
黎修先還假惺惺地勸她識時務(wù),并愿意給她一筆數(shù)目不小的銀子作為補償,遭到她嚴詞拒絕后,決定殺她以絕后患。正在危急關(guān)頭,花淋溪又奇跡般地出現(xiàn)在她面前!
黎修的武功本來也算得一把好手,但在花淋溪面前,他卻是那樣力不從心!若非花淋溪為了救人,不愿戀戰(zhàn)的話,他不死也得受傷。
花淋溪救下范英后,將他帶到城外一個樹林邊,也不說話便要離去。范英道:“謝謝你又救了我一次!”花淋溪苦笑道:“我不是為救你而來,只是碰巧而已?!?p> 范英哦了一聲,道:“是么?能不能告訴我:怎么這樣巧?”
花淋溪道:“我本來只是想找一個仇人,那個人曾今在這個鏢局呆過一段時日,后來不知何故竟失蹤了,我在四川和河南到處找他也沒消息?!?p> 范英聞言一驚,道:“你在四川和河南到處找他?他……他難道是四川人?他是不是姓郭?”花淋溪道:“不是,那人叫烏弓馬,聽說他也是你的殺父仇人?”
范英大吃一驚:“啊,他原來名叫烏弓馬!他也是你的仇人?那太巧了!我也在到處打聽他的下落!”
花淋溪道:“范姑娘,聽我一句勸:你就不要再找黎修了,你斗不過他。再說你的仇人又不只他一個,BJ燕子鏢局的林老板,還有烏弓馬,這些人沒一個是省油的燈,你一個也對付不了?!?p> 范英正色道:“父仇不共戴天,豈有不報道理?”
花淋溪長嘆一聲,道:“其他人雖然可恨,但畢竟沒親手殺令尊,我勸你暫別去找他們算帳,烏弓馬是你的殺父仇人,也是我的仇人,就讓我一個人來對付他,也算是為你報仇。”
范英道:“看來你有把握對付烏弓馬?”
花淋溪轉(zhuǎn)過臉去,道:“我現(xiàn)在的武功,已經(jīng)打不過烏弓馬了。所以我即使找到他,也不會和他硬拼……”
范英一時語塞。半晌才道:“聽你口氣,你以前打得過他?那現(xiàn)在是因為……他武功比以前高了么?”
花淋溪低下頭,看著自己的右腿,道:“對付黎修毛堅這些腳色,這條腿還不大礙事,但要對付烏弓馬,卻顯然不行?!?p> 兩人一時都不說話,沉默了好一會,范英才小聲問道:“那位姑娘還好嗎?”
花淋溪臉上露出痛苦之色,道:“我相信總有一天她會蘇醒過來!”
范英輕輕嘆息:“你請人幫忙沒有?”
花淋溪詫道:“請人幫忙?”
范英臉上微微一紅,小聲道:“照顧她呀!你又要到處找仇人,又要照顧她,忙得過來么!”說這話時,心里又想起那次在小溪邊所見的情形。
花淋溪淡淡道:“我一共請過三個中年婦人,還有一位老婆婆,可是她們都沒干幾天就走了?!?p> 范英感嘆道:“現(xiàn)在的人,越來越?jīng)]有同情心了!”
花淋溪苦笑道:“也難怪她們。她們其實也是好心人,可是……哎!”
范英道:“說的也是,畢竟這也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做到的。有時連自己的親人也未必有這個耐性呢!”頓了頓,終于鼓起勇氣,小聲問道:“她是你的妻子?”
花淋溪苦笑道:“不是?!狈队⒖戳怂谎郏謫枺骸笆悄忝妹??”花淋溪道:“就算是吧。”
范英見他不肯直說,便不好再問。暗忖:“看來多半是你喜歡的一個姑娘!哎,人生自是有情癡,此恨不關(guān)風與月!”
花淋溪見她若有所思地沉默著,長嘆一聲,道:“我走了,你自己保重?!闭f完便朝前邊那個樹林走去。范英一驚,忙道:“喂!你……不要走!”
花淋溪疑惑地回過頭來,道:“還有什么話么?”
范英咬了咬唇,鼓起勇氣,道:“我……可以幫你照顧她!”
花淋溪微微一震,然后搖搖頭道:“你這個大小姐,哪里吃得這苦。”說完又掉頭大步而行。
范英知道自己若是任其離去,只怕今生未必能再見,也不知哪來一股勇氣,動情地追上去,攔住他的去路,道:“不,我……不完全是為這個,也不是因為同情你敬佩你和感激你兩次救過我,是因為……因為……”
她一時情急得竟然找不到適合的句子表達自己的意思!本來幾次想說:“你知道嗎?我在夢里見過你好多次!”可是,這話實在難于啟齒!
花淋溪看著她著急的樣子,苦笑道:“不用說了,謝謝你。聽我一句話:不要再冒失。不然下次未必運氣還這么好,又遇上我來碰巧救你!”
范英見他又要走,情急之下,大聲道:“就算是為了那位可憐的姑娘吧,讓我跟你一起照顧她。你帶著她東奔西走,太不方便了。而且真的找到仇人時,你也一定有后顧之憂:因為你不能敗,甚至不能受傷,更不能……,所以你只能勝!這樣重的壓力,只怕對報仇不利?!?p> 花淋溪心里一動,這幾句話正說中了他的要害。他現(xiàn)在的武功已經(jīng)大遜從前,除了右腿殘廢外,心理負擔太重也是重要原因。范英見他猶豫了,知道自己的話已經(jīng)切中了要害,于是乘機動之以利:“你就當我是你請來照顧她的吧?要是我真的吃不了苦,不用你說,自己也會走?!?p> 花淋溪聽她把話說到這個份上,猶豫了一下,終于說道:“那就委屈姑娘了!”
于是范英就留在了花淋溪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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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淋溪見范靈狠狠地盯著自己,仿佛自己與她有深仇大恨一樣,苦笑一下,說道:“你們姐妹倆失散了三年多,如今好不容易才得重逢,一定有好多話要說。英妹,你陪妹妹好好說說話,我去了。”
范英道:“嗯,你去吧。就怕他們昨晚連夜離開了洛陽,要是真那樣的話,你先回來說一聲,免得我們著急?!?p> 花淋溪點點頭,快步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