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說也奇怪,以前師父曾多次指點他的巫山派“浮云拳法”中一招“橫掃三軍”,他怎么也練不熟悉,這時命懸一線之際,就是平常人遇此險境,雙腿也會本能地去踢擋,以護身上要害處。陳方天雙腿倒踢,本來也是這個意思,但此非常之際,那招“橫掃三軍”居然想也不想就使了出來!對方彎刀尚未落下,便被他一腿掃倒下地!
陳方天更不遲疑,背部著地,雙腿一弓,“鯉魚打艇”,搶先躍起。而對方卻是霉運當頭:仆倒下地時前額竟不幸撞到一塊凸起的石頭上,雖然沒有就死,但卻被撞得滿眼金星!爬起來就自然慢了半拍,陳方天乘隙反襲,搶起他掉在地下的彎刀,奮力一刀劈下,登時將他了帳!
另一殺手見他居然殺了自己的一名同伴,吃了一驚,隨即朝他沖過來。陳方天僥幸勝了一人,也不敢再盼望有好運氣附身,隨手撿起地上一塊石頭,朝對方猛擲過去,同時展開輕功朝峰上逃去。
那殺手也不閃避,待石頭飛到面前一丈之內(nèi)時,方才飛起一腿,那塊石頭登時調(diào)轉(zhuǎn)方向,反射向陳方天!陳方天只逃出幾步遠,便被飛石打中后腰,身子晃了晃,跌倒在亂草叢中。
那名殺手見陳方天已成自己俎上之肉,也不急于殺他,又去圍攻任長天。
陳方天知道自己性命與任長天的勝敗休戚相關(guān),雖然恨他,卻又盼他能取勝。見任長天寒光砸地,劍氣如虹,倏上倏下,忽左忽右,以一敵四,仍隱隱占了上風,暗忖:“少林武功果然有兩下子,看他身手,要是沒遭暗算的話,這幾個殺手一定非他對手!”
看看斗到分際,忽然峰下響起一片急促的馬啼聲。交戰(zhàn)雙方都是一驚,幾名殺手不安地停下來向峰下看去。那些馬來得好快,倏忽間到了峰下,竟有二十多騎。這伙人看見上面有人相斗,立即棄了馬匹,往峰上沖來。陳方天不知這些人是來救任長天的,還是來殺任長天的,心里如十五只吊桶,七上八下。
這支生力軍沖上半坡后,立即與四名殺手一起,圍攻任長天。任長天本已中毒,見對方又新增了這么多人手,心里一寒,虛晃一劍便想奪路而走。但只走出幾步,便被一名剛上峰的漢子追上去一棍打倒在地上。
一個殺手正待上前去取他性命,卻被那個漢子攔住。只聽那漢子大聲說道:“莊主老爺在此,一切憑莊主老爺發(fā)落!”
新到的十余名漢子圍到任長天周圍,一言不發(fā)地用兵器指住已失去反抗之力的任長天,只有一條黑影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那幾名殺手面面相覷,頗為尷尬,遲疑一會,終于灰溜溜地離去了。
那個一動不動的黑影正是衛(wèi)莊主,他冷冷地看著任長天,眉間如罩寒霜,好一會才出聲說道:“任長天,我本敬重少林派,但你居然干出這等**不如的事情,不殺你天理不容,死到臨頭,你可有話說?”任長天尚未回答,忽聽一個女子聲音從坡下傳來:“爹,女兒說得出也一定做得到:只要師父今晚死在這里,女兒決不獨活在這世上!”
眾人聞言一震,一齊朝峰下看時,只見一個苗條的身影正飛快地朝峰上奔來。
陳方天見衛(wèi)姑娘到了,心里如五味雜陳,不是滋味。
衛(wèi)莊主聽了女兒的話,又見到她神色瘋癲地朝上奔來,只感胸口一陣陣刺痛。
任長天胸中熱血滾沸,肩頭劇烈的顫抖不止。此時他才真正明白到自己在女徒弟的心中分量有多重。誰說男兒不落淚?只是未到傷心時。這個三十三歲的漢子,終于也像一個小孩子一樣,涕泗滂沱!
衛(wèi)莊主心里猶豫了一下,便痛下決斷--如果女兒不威脅自己,如果女兒只是苦苦哀求自己,那么他未始不可放過任長天--只要他答應從此離開洛陽,永遠不要再來招惹自己的女兒。可是,女兒竟如此決絕,竟以死相逼,衛(wèi)莊主反而不能屈服了。他深吸一口氣,對著那些用兵器指著任長天的武師們森然大喝道:“大家還愣著做什么?快把這狗雜種砍成肉醬!”
話音未落,就聽下面?zhèn)鱽硪粋€老嫗的斷喝:“且慢!”與此同時,衛(wèi)菁辰手里的短劍已刺進了自己的胸膛!
鮮血立即涌泉般流出來,染紅了雪亮的長劍,染紅了衛(wèi)姑娘潔白的春衫。
每個人都驚得說不出話來,甚至連呼吸都幾乎要停頓。
剛才出聲制止的是衛(wèi)莊主的母親衛(wèi)老太太,她在兩名丫環(huán)的攙扶下,快步走上峰來,見孫女兒真的血染長劍,雖然驚異,但卻并沒有亂了方寸。她戰(zhàn)抖著走到孫女兒面前,查看了一下傷勢,見只是一點皮肉傷,并無性命之虞,更鎮(zhèn)定了幾分,冷冷地掃了呆若木雞的武師們一眼,厲聲喝道:“滾回去!全都滾回去!”
眾武師立即撤回兵器,但并不退下,只是看著衛(wèi)莊主。衛(wèi)莊主凄然一笑,道:“你們回去吧。”于是眾人低著頭默默下了翠云峰。
衛(wèi)老太太將目光從孫女傷口緩緩移到她臉上,衛(wèi)姑娘避開祖母的目光,神情木然地將視線投向峰下。
衛(wèi)老太太在心里嘆息一聲,又看向神情痛苦的任長天,眼中露出鄙夷之色,說道:“任老師,我們衛(wèi)家雖然不是官宦人家,但在洛陽也算是一個大族,我們禮聘你來我們衛(wèi)家莊做一名教師,專門教導兩位小姐學武藝,想不到你卻和我們菁辰鬧出這樣……這樣的師生私情!即使殺了你,也無法還菁辰的清白了!菁辰今后也沒法再留在我們衛(wèi)家莊了,洛陽也沒她容身之地了!”
她長嘆口氣,又道:“這也是她的命吧?好,我老婆子今天就做主,成全你們私奔,你馬上就把菁辰帶走,天涯海角,隨便你們?nèi)ツ膬?,永遠也不要再回來!”
衛(wèi)莊主一驚,訝道:“娘,你這是……?”
衛(wèi)老太太道:“怎么,你也不聽娘的話?那你又怎能怪你女兒不聽你的話?”
衛(wèi)莊主臉上露出嫌憎之色,“可是……”
衛(wèi)老太太厲聲問道:“你非得殺了任老師才甘心嗎?你殺死了任老師,又能怎樣?難道你以為衛(wèi)菁辰今后還能嫁給別人?她還能在洛陽呆下去?”
衛(wèi)莊主全身一震,暗忖:“是呀,就是殺了任長天,菁辰也沒救了!”
原來衛(wèi)莊主名叫衛(wèi)庭軒,妻子在五年前不幸得病仙逝,沒能為他生下一個兒子,只留下了衛(wèi)菁辰和衛(wèi)小玉兩個女兒。衛(wèi)家莊與鄰莊趙家莊一向不睦,兩家時有爭斗,所以兩莊村民習武風氣都很濃。
衛(wèi)庭軒為了占上風,特意從外地禮聘了十余名武師,任長天便是其中之一,因他武藝最好,所以衛(wèi)庭軒讓他專門教導自己的兩個女兒練武,哪知任長天與女徒弟衛(wèi)菁辰竟然日久生情!
前段時間,任長天有事暫時離開了衛(wèi)莊,衛(wèi)菁辰和衛(wèi)小玉也去了外婆家,所以陳方天一直見不到三人。也就在這段短暫的分別日子里,衛(wèi)菁辰與任長天都非常思念對方,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已無可救藥地愛上了對方。
回到衛(wèi)家莊后,兩人不顧禮教大防,私訂了終身!他們自知紙包不住火,這段離經(jīng)叛道的師生戀情終將敗露,索興決定一不做二不休,要私奔而去。
兩人自以為無人察覺,卻不知變生肘腋,他們的秘密被衛(wèi)菁辰的表哥蕭如畫發(fā)現(xiàn)了。蕭如畫妒火攻心,決意除掉情敵,于是通過衛(wèi)莊的一名武師聯(lián)系到了唐九等殺手,計劃在他們離莊路上殺死任長天。不料今晚蕭如畫與那名武師談話內(nèi)容又被衛(wèi)小玉無意間偷聽到了,衛(wèi)小玉年紀雖小,卻頗機靈,一來不愿姐姐發(fā)生不測,二來也不舍得姐姐從此離去,于是將偷聽到的內(nèi)容原原本本地告訴了父親。
衛(wèi)莊主聽說后氣昏了頭,立即帶領十余名武師趕來。至于要如何處置這件事情,卻還沒有想好。
衛(wèi)莊主聽了老母親的話后,恰如當頭棒喝,如夢初醒。在一刻前,女兒用劍抵住自己心口時,他只感到憤怒和痛楚,但真的流出血后,他反而平靜了下來。他抬頭看了一眼掛在夜空中的冷月,冷冷說道:“還不走?難道還要我擺酒為你們餞行?”
任長天衛(wèi)菁辰互視一眼,然后衛(wèi)菁辰默默上前扶起地上的師父,兩人也不敢看莊主和老太太一眼,失魂落魄地攜手下了翠云峰,向洛陽方向行去,很快便消失在不可知的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