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手忙腳亂的把文件整理好,低頭說了聲“對不起”就奔出門去。我本以為自己已經(jīng)灑脫的告別過去,開始了新的旅程和愛情。卻沒想到他的出現(xiàn)還是撼動了我每根神經(jīng),那聲音,甚至是氣息都如此的熟悉,可是沒有驚喜和興奮,只感到一陣陣寒冷。我覺得自己此時此刻應(yīng)該夾著背包逃出這個公司,但是我的腳仿佛生根了一樣挪不了位置。
我僵直著背部做在電腦桌前,指甲把鼠標摳的格格作響,眼睛死死盯著屏幕的某一處。他說過這輩子不會出國的,更不可能巧到就出現(xiàn)在悉尼,我打工的同一家公司。我正頭暈?zāi)X脹的想著,感覺有人拍我的肩膀,我下意識的跳了起來,一看原來是Amy。
她說你沒事吧,怎么臉色這么差。我趕緊解釋說,沒事,在想事情所以嚇了一跳。她笑著說:“沒事就好,總裁助理讓你去他辦公室一趟,把上午翻譯的資料送去。哎,我和你說啊,他超有型的,喜歡死了?!?p> 走到總裁助理辦公室的門口,我剛想敲門,門打開了,一股濃郁的香水味差點給我熏了個跟頭,極品女副總正從里面出來。我像空氣一樣的被她忽略了,忍不住在她背后做了一個鬼臉。這時候我突然意識到,辦公室的門是開的,沒準總裁助理會看到這一幕,死定了。
我轉(zhuǎn)臉向屋里望去的時候,他正坐在辦公桌后面看著我。楚非,這個我愛了七年的男人,又再次出現(xiàn)在我生命中。我站在門口,不知如何是好,他卻揮著手說,進來吧,是我找你。
硬著頭皮進去把門關(guān)上,我很想開口問他怎么會來到悉尼,并竟然也在這家公司。他指著我手里的文件,若無其事的說:“你不打算把手里的東西給我嗎,我不是叫你來罰站的。錯過了和總裁電話會議的時間,我可擔待不起?!?p> 邁著僵硬的步子我走到辦公桌旁,把文件放到了他面前。剛想回身走掉,他卻說:“你坐下,有些地方可能需要問你一下。”接下來是可怕的寂靜,只有他翻動文件時,紙頁發(fā)出的嘩啦嘩啦聲。
他的表情十分專注,不時用手里的筆在文件上圈圈點點。這次重逢對他來說似乎并不意外,沒有寒暄,沒有訝異,有的只是普通上司和下屬的公事公辦。漫長的十五分鐘后,他把譯文丟給我,說道:“有幾處語句不通順的地方你修改一下,關(guān)于中國紡織品出口政策的條文,你最好上網(wǎng)查一下,不要犯太低級的錯誤?!?p> 依舊是那高高在上的口氣,一針見血,在他面前我似乎永遠那么幼稚。多年前我無比沉醉于他這種毫不留情的批判,就像個被虐狂,甚至一度認為這是愛情的必經(jīng)過程:愛不講求自尊,要放棄自我,為他的喜好而改變,賴他的統(tǒng)治而生存。
可是短短幾年,早已物是人非。孤身在外,生活讓我早就學會了自我保護和過度敏感的反抗。我面無表情的說:“對不起,我第一天上班,沒涉及過這個行業(yè)。譯文催的也急,來不及仔細檢查。你要覺得我不適合,那我就走人。不過拜托貴公司下次登招聘廣告時,最好注明需相關(guān)工作經(jīng)驗這一條,省的耽誤彼此時間。”
他手里的筆停了一下,一側(cè)嘴角向上揚起,眉頭挑了挑。這是他慣用的嘲諷表情,曾被我戲稱為面癱的早期癥狀。他頭也沒抬的說,幾年不見,脾氣見長啊,頂起嘴來一套套的。我剛想反駁,桌上的電話響了,他揚了揚手示意我出去。臨出門時,他說了一句,隨手關(guān)門,下班前一定要改完拿給我。
我?guī)е欢亲踊鸹氐礁褡娱g,“啪”的把文件丟在桌上。Amy湊過來說,怎么樣,帥哥吧。我氣急敗壞的說,帥個屁,那點文化水平還訓斥我,英語估計就懂個法克和謝特,還給我挑毛病,孫子!
我的怒火把Amy燒的稀里糊涂,扁了扁嘴悄悄離開了。最初辭職的想法早已煙消云散,他的這種不屑,就像是扔在我臉上的白手套,帶著挑釁和污蔑。任何時候,我都不愿挑起一場爭斗,但是絕對會奉陪到底。
快速瀏覽了有關(guān)中澳紡織品進出口的條文規(guī)定,我把譯文有缺陷的地方修改完畢,又把其他可能會有漏洞和歧義的句子重新完善一遍,終于在下班前,把文件交回了楚非手中。
這一次他并沒有挑毛病,簡單翻看了一下,說,你還算孺子可教。接著,他從抽屜里拿出一份看著足有上百頁的文件遞給我。我松了口氣的心情又緊張起來,不會吧,要翻譯這么多,還不如直接給把刀讓我自裁呢。
他看到我有些不自然的表情,笑著說:“你不用一副大難臨頭的樣子,這只是讓你回家看的參考資料。幾天后,有個紡織品展會在奧林匹克公園舉行,我需要個口譯,你跟著去吧,沒多難,別給公司丟人就行?!?p> 我惦著厚厚一沓材料,幻想著把它們一下子拍到他頭上的暢快淋漓,這樣一定會比較解氣。他仿佛故意氣我似的,身子向后仰靠在椅背上,將兩條長腿搭在辦公桌邊緣。一雙穿著菲拉格慕雕花皮鞋的大腳在我面前晃悠著,眼里帶著戲謔的說:“我知道你想干嗎,拍我吧?我在澳洲可算是投資外商,剛來第一天就慘遭毒手,警方能放過你嗎?”
我摔上他的辦公室門,回到座位上收拾東西,呂正給我發(fā)了條短信,一會到地下停車場接我,晚上一起去江子家吃飯。在地下停車場等他時,我給一個學國際貿(mào)易的同學發(fā)了條短信,讓她給我電郵一份外貿(mào)專用詞匯。
一下午沒怎么喝水,加上精神緊張,我的嗓子火燒火燎。走到地下停車場盡頭的自動販賣機想買瓶水喝,可兜里鋼镚很不爭氣的只剩一塊錢了。正在我對著手里鋼镚運氣的時候,身后響起了汽車喇叭聲,呂正這家伙可算來了。
一回頭,一輛奧迪Q7停在我的身邊,車窗緩緩而下,一只拿著依云礦泉水的手伸到我面前。楚非從車里探出頭說:“拿著,這么有骨氣啊,給瓶水都不要?!蔽乙话褗Z過來,擰開蓋子一通猛灌。
他趴在車窗上饒有興味的看著我,我說你看什么,沒見過人喝水啊。他說,見過,但就沒見過小豬捧著瓶子喝水。
他的話讓我心一沉,“小豬今晚想吃什么?有燉肉哦?!薄靶∝i冷不冷?給你暖暖手吧?!薄靶∝i,我就喜歡你氣得跳腳?!?,這種稱呼曾經(jīng)無數(shù)次溫暖過我的心,而如今卻像是一種嘲弄。
我猛的拉下臉來,看著他說:“最好以后別用這種稱呼和語氣對我說話,你已經(jīng)沒有這種資格了。另外現(xiàn)在是下班時間,你要沒別的事,我先走了。”
我把剩下的半瓶礦泉水扔進了垃圾桶,他剛想開口說話,呂正遠遠的在叫我,他在停車場的另一邊揮著手。我冷笑著跟楚非說,不好意思,我男朋友來接我了,回見。臨走時,我用余光看見楚非的表情很是怪異。
坐進呂正的車,我如釋重負的呼了一口氣。他歪著頭看我說,那是什么人啊,中年大款和你搭訕啊。我并不想讓他知道楚非人在悉尼,就隨口應(yīng)付道,不是,是公司領(lǐng)導(dǎo),讓我參加幾天后一個紡織品展會,當口譯。
去江子家的路上,我心不在焉的和呂正說著話,心里卻在想以后如何應(yīng)對楚非。他說過不再愛我了,今天的態(tài)度也沒有特別的曖mei,我也應(yīng)該表現(xiàn)的成熟點。和呂正的關(guān)系好不容易進入了平穩(wěn)期,我不能讓任何因素破壞這份祥和。
楚非就像一顆深水炸彈,被我投進了自己的秘密心海中。我一廂情愿的認為只要自己安全行駛,小心翼翼,他便會永遠深埋在黑暗里,不會將我的日子炸個天翻地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