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車上,想著剛才發(fā)生的事情,雖有驚無險,但還是一身冷汗。墨綠色究竟是誰,為什么要跟蹤我,是因為April嗎?April究竟有什么故事,讓這么多人圍著她轉(zhuǎn),楚非,墨綠色,包括呂正。還有,楚非難不成和墨綠色有關(guān)系?
我把一個又一個疑問寫到了記事本上,這些錯綜復(fù)雜的關(guān)系和線索都是通往最終答案潛在的鑰匙,我不能落下任何一把。
不一會,車子就停在了April家門口。進大門之前我左右看了一圈,沒什么人,才摁響了她家的門鈴。
April抱著夏夏來給我開門,夏夏一看是我,張著小手讓我抱她。她柔軟稚嫩的小身體在我懷里蠕動,胖胖的小手摸著我的臉,剛才的不安和焦慮竟然平復(fù)了許多。
但這不是我此次前來的主題,進到臥室后,我把夏夏放到嬰兒床里。和April寒暄了兩句,我說有點資料拿給你,說著把文件袋遞給了她。
我還在想著怎么開口問她,April說留下吃中午飯吧,昨天買的羊肉很新鮮,給你做個蔥爆羊肉。我說那也成,反正呂正不在家,回去也是自己吃。
April去了廚房,我也跟著去幫忙。她翻了一下冰箱說,哎呀,忘記買蔥了,要不咱吃別的吧。我看著正在微波爐里解凍的羊肉說,這再放回去就不好了,肉質(zhì)會變硬的。
她想了一下,要不你幫我看著夏夏,我去門口的小超市買點蔥回來,另外砂糖也快沒了。我說沒問題,你放心去吧。
我躲在窗簾后面,看著April出了樓門,向著超市方向而去。這是一個絕好的機會,不能錯過。
我在柜子上又看到了上次翻過的那幾本雜志,牛皮紙袋依舊在里面,我抽出幾張April的相片,掏出準備好的相機照了下來。隨后小跑進她臥室打開了手提電腦,還好她不太懂計算機,電腦都沒設(shè)置密碼。
我查遍了所有的文件夾,除了幾首爛大街的口水歌,和一些食譜外,沒什么有用的東西。打開瀏覽器,她并沒有消除曾瀏覽的地址,我快速的翻看了一下。很多都是嬰幼兒護理的網(wǎng)站,再就是火車時刻查詢和天氣預(yù)報。真是個無趣的女人。
就在我想關(guān)閉瀏覽器的時候,看到了一個不甚熟悉的網(wǎng)址。點開之后,是一個公司頁面,屏幕的最上端幾個藍色的大字:BJ利隆發(fā)集團有限公司。什么倒霉名字,利益,興隆,發(fā)財,都帶著濃濃的銅臭味。
我大概看了一下公司簡介,文字介紹浮夸冗長,無非都是些支持國家經(jīng)濟建設(shè),2008年年初引進千萬外資,曾被評為市先進模范企業(yè)等等的套話。并不時的做點善事,光07年一年就在沂蒙山貧困山區(qū)修建了八所小學(xué),總裁還攜中高層員工親臨開學(xué)典禮。
估算著April快回來了,我趕緊關(guān)上電腦,一摸,不熱。我在記事本上迅速的寫下了“利隆發(fā)集團”幾個字。
抱起夏夏我跑到客廳,打開電視,也就是半分鐘后,大門一開,April回來了。
我說正看動畫片呢,馬達加斯加,讓夏夏也看看。April笑著說,一歲多的孩子,哪看的懂啊。我說這你就不懂了,外語這東西要循序漸進,從娃娃抓起,沒準將來夏夏能去聯(lián)合國當個口譯呢。
幫著April切蔥的時候,我說這兩年經(jīng)濟不好,昨天看新聞?wù)f國內(nèi)大學(xué)生找工作很不容易。她說是啊,好多碩士給的工資和本科生沒區(qū)別。
我說起了當年畢業(yè)找工作的事情,當初在某知名日企做過一年審計,工資福利倒是不錯,但見了鬼子老板就要點頭哈腰,一副奴才相,每次都巴不得抽自己倆嘴巴。
April笑著說,沒辦法,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頭,都是為了混口飯吃。我假裝無意的問起,她不干模特后在哪上班。她說曾在一個公司做過幾個月的財會,后來肚子越來越大,坐一會腳就腫,于是辭掉了那份工作。
以前我辭職換了新飯碗,也會經(jīng)常瀏覽一下原單位的網(wǎng)頁,或是打聽點消息,高層的更換,員工的八卦等等。也難怪她電腦里有一個公司的網(wǎng)頁,原來在那工作過。
我說你原來單位是哪啊,沒準還有我認識的人呢,呵呵。她切著羊肉,沒抬頭的和我說,唉,就是個民營企業(yè),電子器材,汽車配件,什么賺錢做什么,雜得很。
我說可別小瞧這幫民營企業(yè)老板,好多都是白手起家,什么苦都能吃,什么罪都能受。為了促成合作能在談生意的酒桌上喝個胃出血,每逢節(jié)假日去關(guān)鍵部門的領(lǐng)導(dǎo)干部家里,送紅包送煙酒,毫無條件任勞任怨的獻愛心,領(lǐng)導(dǎo)他親兒子都沒這么孝順,其實也只是為了一紙批文。
一旦企業(yè)壯大和強悍之后,這些當初的孫子們就變成了爺爺。和領(lǐng)導(dǎo)干部也變成了兄弟相稱,對待下屬和分公司也冷血和鐵腕起來。因為這一切對他們來說太來之不易了,只有緊緊的將金錢和權(quán)力握在手中,他們才有片刻的安寧。為了保有這片刻安寧,許多人竭盡心力,不擇手段。
April背對著我,舉著炒勺,似乎愣在了那里。我說快下羊肉吧,蔥都要糊了。她趕緊把手中盤子里的羊肉一股腦的倒進鍋里。
吃飯的時候,April好像一直在想著什么,香噴噴的飯菜在她嘴里像是嚼蠟一樣。我放下筷子,說,有些事情我想問你,至少我覺得很重要。她嘆了口氣,說,我大概猜到你要問什么,一會吧,一起吃頓飯不容易。
飯后,我刷著碗,April在臥室哄夏夏睡覺,一會她出現(xiàn)在廚房門口,說,別刷了放那吧,我們客廳去談。
跟著她到了客廳,默默的坐了一會,我說怎么感覺有點尷尬呢。她笑了一下說,你聽歌嗎,我有梅艷芳的CD。我說可以,我挺喜歡她。
她走到音響前,按下了播放鍵,梅艷芳低沉幽怨的聲音在我耳邊回蕩:“女人花,搖曳在紅塵中,女人花,輕輕隨風擺動。只盼望有一雙溫柔手,能撫慰我內(nèi)心的傷痛……”
April說,這是我最喜歡的一首歌,每次聽得都想落淚。她看著我說,其實從見你面的第一天起,我就是知道你是個好人。不僅是個好人,而且一定是從小生活在蜜罐里的那種女孩,書香門第,父母疼愛,自身又優(yōu)秀,身邊也肯定是一些高學(xué)歷有素養(yǎng)的朋友。
我說,沒你說的那么好,就是一般的家庭和普通的我,而且我遇到的挫折也不少。她苦笑著說,這歌里唱到“朝朝與暮暮,我切切的等候,有心的人來入夢”,十七歲前我也是抱著這樣的夢想過每一天。
我靜靜的聽著April說起她當年的事,從她眼神中流露出的滄桑與苦難,讓我再一次感嘆人生的無常。
宣武和崇文一直都算是BJ的老城區(qū),小胡同小門臉很多,基礎(chǔ)設(shè)施建設(shè)也很差。數(shù)年前,雖然東城西城也曾位在此列,但是發(fā)展速度較快,隨著CBD商圈的崛起,早已舊貌換新顏。
April就長在宣武區(qū)的某一個小四合院里,由于打小就長得眉清目秀,又伶牙俐齒,整條胡同幾十家住戶都知道徐家有這么一號小美人。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大叔大嬸爺爺奶奶的也沒事總叫她去家里玩。這樣的生活雖不富裕,但也是其樂融融。
直到April上了高一那年,胡同南面齊大爺?shù)膬鹤佣姀膹V東回來。兩個人的相遇,就像一座被驚醒的沉睡多年的死火山,開始蠢蠢欲動。危險熾熱的巖漿即將噴薄而出,給每一個周圍的人都帶來毀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