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德元這些日子在忙的事情,和魏玉良有著莫大的關(guān)系。那天魏玉良被他很容易的就弄服帖了,這讓他很得意。他當時拿到了魏玉良寫下的“悔過書”,就讓人狠狠地打了魏玉良一頓,只是這頓打沒有傷筋動骨,而只傷到了皮肉。他和青木明知道魏家有地道,卻裝作不知,任由他從地道里逃走了。
魏玉良逃走以后,接下來如何和他保持聯(lián)系,如何讓這顆棋子在獨立團內(nèi)部發(fā)揮作用,這就成了當務(wù)之急。獨立團分成了許多小隊,以連甚至是排的規(guī)模,有時更有以班為單位活動的,這讓青木要全殲獨立團的目的很難達到。據(jù)魏玉良所說,獨立團現(xiàn)在團級干部和營級干部,都是分散到各個連隊,基本上是一個人帶一個連活動,很少集中到一起。這個做法是譚振江根據(jù)新的形勢決定的,是為了不被一鍋端掉,就算損失了一個甚至幾個團、營干部,獨立團剩下的隊伍仍會有人領(lǐng)導(dǎo)。
青木和崔德元現(xiàn)在的目標很明確,不求畢其功于一役全殲獨立團,只求消滅獨立團的首腦,特別是消滅其團長譚振江。但是獨立團和譚振江他們的活動沒有規(guī)律可循,一般都是在事后才能知道他們到過哪里,根本無法提前了解這一點。
魏玉良現(xiàn)在成了埋在獨立團里的內(nèi)線,可是要想和魏玉良聯(lián)絡(luò),也是一個很難很難的事情。崔德元想了好幾天,這才想到了一個笨辦法,這個辦法可能會讓他損失掉不少暗中替他服務(wù)的暗樁,但除此之外他別無它法,也就只能冒險了。
他知道獨立團的部隊雖說飄忽不定很難捕捉,但活動范圍基本上都在臨平和安城境內(nèi),安城那邊他沒辦法,臨平這邊他卻有辦法可想。他在臨平境內(nèi)的許多村莊里,都物色和發(fā)展了一些內(nèi)線。這些內(nèi)線出于各種目的,大多都是在暗中為他工作,隨時向他提供著有用的情報。他是本地人,所以熟悉這一帶的情況,也有一定的基礎(chǔ),這些被他拉攏收買的人還不在少數(shù),其中很大一部分人都沒有公開身份,這就讓他的計劃的實施有了可能。
他精心挑選以后,寫了一份名單,一共大約有不到二十個人,都是和共產(chǎn)黨八路軍有過節(jié),或者是貪圖錢財美色,心甘情愿替他干活的人。他把這份名單交到了好幾個他特別信任的人手里,讓他們在魏玉良所在的部隊住進他們村子的時候,設(shè)法把這份名單交給他。魏玉良一旦有了這份名單,在轉(zhuǎn)移駐地的時候,就會有很大的可能住到名單上人所在的村子里。魏玉良有了情報,可以借助這些人的手送到縣城;他也有可能借這些人的傳遞,和魏玉良保持一種斷斷續(xù)續(xù)的聯(lián)系。
他知道這份名單這么擴散,很可能會落到八路軍手中,那么他精心營造的這個情報網(wǎng),就會失去作用,名單上的人很可能也會遭到八路軍的鎮(zhèn)壓。但是現(xiàn)在他沒有別的好辦法,只能冒這個險,頂多也就損失這十幾二十個人,反正他自身是沒有危險的。這個辦法實在不很高明,是個守株待兔的傻辦法,但是現(xiàn)在崔德元除此之外根本沒有別的辦法,也只好將就了。
名單送出去之后,崔德元就只有耐下性子等待了。這些日子以來,魏玉良如石沉大海杳無音信,魏慶陽雖掛著個維持會長的名義,實際上就如他公開宣告的那樣,沒有替日本人做過一件事情。魏慶陽不但不替日本人做事,還處處和日本人作對,維持會幾個副會長有時候按日本人的吩咐辦事,他還會出面阻撓。
魏莊據(jù)點的鬼子中隊長南部對魏慶陽一點辦法都沒有,只有向青木匯報。青木接連聽到南部的抱怨,漸漸不耐起來,既然不能為我所用,青木就動了殺機。崔德元知道青木的打算之后,連忙勸阻,他說魏玉良現(xiàn)在還沒有真正替“皇軍”辦過實質(zhì)性的事,如果殺了魏慶陽,就有可能讓魏玉良孤注一擲,橫下一條心和“皇軍”作對,那就得不償失了。
崔德元勸青木:現(xiàn)在最主要的是逼迫魏玉良拿出實際行動,只要他做一件出賣八路軍的事情,就再也沒有回頭路了。魏慶陽一個糟老頭子起不了大作用,他要折騰就讓他折騰,等到魏玉良投靠了“皇軍”,到那時候再考慮如何對付魏慶陽不遲。
青木聽從了崔德元的勸說,強行壓下對魏慶陽的不滿,等待著崔德元的活動能有意想不到的結(jié)果。
魏玉良自從知道團長他們?nèi)匀辉谡{(diào)查他之后,心情一天比一天惡劣。但是他表面上沒有表現(xiàn)出來,只是一些隨同他從魏莊一起參軍的老人員,才能覺察到他與以前有了很大的不同——魏玉良以前是很喜歡說話,很喜歡熱鬧的人,每到一個地方,哪怕是在最惡劣的環(huán)境之中,他也會和村里的那些姑娘媳婦說說笑笑,很有人緣。但現(xiàn)在他的話明顯的少了,就算是住宿的時候遇到年輕活潑的姑娘媳婦,他也沒有了以前的那種興致,很少和她們開玩笑了。
這一天,他們幾十個人到了一個中不溜秋的村子。這個村莊他們來過好幾回,村里還有我們的干部在暗中掌控著局勢,有幾個地主或者偽軍家屬,也懾于村里我們的人的余威,不敢亂說亂動。四連來過幾次,都是平平安安度過的,從來沒出過意外。
這個村還有一些民兵和積極分子,四連的隊伍一進村,他們就協(xié)助部隊封鎖了村莊。從村子外面看上去,這個村子一點都沒有異常,在村子里面,四連的人也顯得很放松。
魏玉良進村以后睡了一會兒,等到天色大亮,他睡不著了,就起身在村里四處走動。這幾天他很關(guān)心上級對他的調(diào)查進展如何,得不到消息他就盡量和大家接近,希望從大家對他的態(tài)度中,看出一些蛛絲馬跡,也好及時采取應(yīng)對之策。
他從一班的住所出來,又向附近的另一個班的住所走去。途中,他經(jīng)過一條小巷,這條小巷是南北向的,因而兩邊的住戶門都不朝這巷子開,巷子里很僻靜。
他正在低頭走著,忽然感覺到有人跟在身后,他回過頭去看看,見后面的人是村里的一個地主。這個地主他認識,并沒有什么大的劣跡,以前他們見面時,也常常隨意的打個招呼。他沒有在意,也沒有興趣搭理此人,回過頭來繼續(xù)走他的路。
后面那個地主緊趕了兩步,和魏玉良走了個并肩。魏玉良沒有和人說話的心情,正想朝旁邊閃一步,讓這個地主先過去。出乎他的意料,這個地主和他并肩以后,突然小聲叫了聲:“魏連長?!?p> 魏玉良朝地主看看,正感到有些奇怪,等著對方有什么下文。那個地主前后看了看,又說道:“魏連長,有個朋友托我捎個信給你?!闭f著,一只手不著痕跡的伸過來,將一片紙塞到了魏玉良的手心里。
魏玉良渾身一震,但馬上鎮(zhèn)定了下來,他把手伸進口袋,將那張紙片放到了口袋里。他看著匆匆走在前面的地主,心中明白這個“朋友”是誰。他不敢馬上打開紙片看個究竟,深深的吐了口氣,調(diào)整了一下情緒,繼續(xù)向前走去。不過他沒有了再到哪個班里去的興趣,而是找了個僻靜無人的茅房,蹲到里面以后,打開了那張紙片。
紙片上是十幾個人名和村名,這些人有一半以上他都見過,還有一些雖說沒有打過交道,但是他也知道一點,完全不認識的人沒有幾個。在這些村名和人名的后面,寫著幾行小字。他看那些字看得心驚肉跳,知道這是催命符來了。
紙條沒有署名,但魏玉良知道這是崔德元寫的,那是告訴他今后可以和這些人里的任何一個聯(lián)系。崔德元要魏玉良把譚振江和林啟遠,或者是獨立團主要首腦的所在地點告訴這些人中的一個,只要他送出了情報,后面的事就不用他操心了。最后崔德元寫道:只要你信守承諾,大事一辦完,他也一定兌現(xiàn)諾言。
魏玉良頭上冒著虛汗,蹲在那里差點起不來。他知道自己能夠掌控自己命運的日子到頭了,他也知道自己絕不能將這件事告訴政委他們。他心中有點亂,一時間拿不定主意,決定回到住所,躺下好好想想——自己到底該怎么辦?到底是朝前走?還是向后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