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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京城墻

第八章:良民證

南京城墻 急急風雨 5259 2009-08-12 02:12:34

    康二寶和錢博士已經(jīng)走到了光華門前的路卡,兩個日本兵站在路卡前,意思很明確,康二寶從懷里取出“安居證”遞給日本兵,錢博士也跟著遞上自己的“安居證”。

  兩個日本士兵接過后,上下翻看了“安居證”,隨后就給了康二寶和錢博士兩人各一記耳光,此時此地,康二寶必須壓住心頭怒火,他不能反抗,他的確也做到了。

  事情總該有個說法吧,為什么打人呢?日本兵未做任何解釋,就把背在背后的“三八大蓋”端在了手上,明晃晃的刺刀對向了康二寶和錢博士。

  顯然這里是出了什么問題,難道是重慶軍統(tǒng)特工偽造的“安居證”有問題?小鬼子看出是假的了?

  城門口搭建的一個日本崗哨里迅速走出幾個人來,有日本兵,也有偽政府的警察,相信他們會給出相應(yīng)的答案。

  命不該絕,崗哨里走出來的有一個偽警察,他認識康二寶,此刻的康二寶可沒精力去觀察,他還沒有發(fā)現(xiàn),那個偽警察連忙跑到手持刺刀的日本兵面前,滿臉堆笑、比劃著問,出了什么事。

  這時康二寶看見了,那個偽警察原先和自己一樣,也是一個“地頭蛇”,原先的地痞,今天怎么做了警察!偽警察姓潘,過去都管他叫潘二,也算是康二寶曾經(jīng)的兄弟,一起“擺過場子”的兄弟。康二寶捂著火辣辣的臉,心中暗想,事情應(yīng)該不會太糟的。

  一個會漢語的日本士官接過了士兵手里的“安居證”,他察看的同時,偽警察潘二努力地夠著腦袋去看那“安居證”。

  日本士官將那“安居證”在潘二面前晃了晃,用生硬的漢語說道:“這兩個的,不是良民,應(yīng)該死啦死啦的?!?p>  康二寶和錢博士懵了,憑什么?。{什么說不是良民??!未等兩人辯解,潘二搶先一步,他對日本士官說:“太君,肯定是誤會,他們是良民,我來再問問看?!?p>  潘二說著,轉(zhuǎn)過臉來就對康二寶和錢博士斥責道:“混蛋,媽媽的,你們倆的良民證呢?”

  潘二罵著,還趁日本兵不注意,向康二寶眨了一下眼睛,康二寶明白,在道上混,這個他當然懂,這是要他給予配合,可是如何配合呢?康二寶一頭霧水,“良民證”!那個“安居證”和“良民證”有區(qū)別嗎?

  沒等康二寶和錢博士回答,潘二繼續(xù)罵道:“真是混蛋,不想活了吧!這個證,你們怎么不在規(guī)定期限內(nèi)更換良民證的呢!”

  喔,這下懂了吧,康二寶立刻明白了,該是予以配合的時候了,和潘二的默契應(yīng)該是沒有問題的,康二寶回答道:“哦,前兩天到鄉(xiāng)下走親戚的,這不,今天才回來?!?p>  “好了,好了,再要有下次,就死啦死啦的,你們的明白?”潘二說。

  “明白、我明白?!笨刀汓c頭哈腰地回答道。

  “明白了,還不趕緊給老子去更換良民證!”潘二說著,用腳踹向兩個人,那眼神叫康二寶趕緊進城。

  康二寶心領(lǐng)神會,給日本兵和偽警察鞠了一個躬之后,康二寶和錢博士就往城門里走,日本兵卻并沒有認同潘二的處理意見。

  “嘰哩瓦啦……”日本兵沖康二寶和錢博士叫嚷道,并快步?jīng)_上去,截住了兩人的去路,依舊是刺刀伺候。

  錢博士聽懂了,日本兵是要他們站住,與此同時,潘二連忙也跟了上去,他向日本兵比劃,日本士官還不錯,他走了過來,愿意和潘二交流意見。

  潘二對日本士官說:這兩個人是自己的鄰居,大大的良民,自己敢打保票。日本士官還在猶豫,潘二點頭哈腰地補充道:“就饒他們一回,但也不能白白就放了他們,我馬上叫他們回家準備一下,回頭就叫他倆來大大地孝敬太君?!?p>  有了潘二的口頭承諾,日本士官手一揮,康二寶和錢博士面前的刺刀才收了起來,潘二給日本士官鞠了一躬,之后便表示立即去辦理自己的承諾。險!太險了,康二寶和錢博士算是躲過一劫,兩人得以完整、完好地進了城。

  潘二領(lǐng)著康二寶和錢博士進了光華門,多么熟悉的城門啊,多么熟悉的街市啊,如今卻成了這個樣子,康二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就是屠城后的街景。

  康二寶、錢博士跟著潘二,左拐右拐,三人來到了一家酒館,挺像樣子的,還有雅座包間,挺清靜的,坐定點菜倒酒,康二寶覺得挺奇怪的,“酒館老板膽子不小啊!這樣亂市還敢做生意!”

  潘二解釋說,不是老板的膽子大,而是日本人和“自治委員會”逼迫一些商家必須做生意,雖然燒殺搶掠還時有發(fā)生,街市上依舊不太平,但這些商家也得要開張做買賣,不做順民,那就得掉腦袋。

  什么“自治委員會”?康二寶問。

  潘二說:“就是日本人弄的,陶錫三、孫叔榮為首的一幫傀儡,相當于一個臨時政府,其實是狗屁,我也是實在沒辦法,就在他們手底下混混,也管不了什么道義了,我也是先保命再說?!?p>  康二寶問到了“安居證”,潘二解釋說,小日本開始時是弄的“安居證”,結(jié)果時間不長,又殺了不少老百姓,這就不好統(tǒng)計了,就前幾天才又給老百姓換發(fā)了“良民證”,說是為了統(tǒng)一管理,每個良民都相應(yīng)有個保人,保人也有“良民證”,保人也有保人,這樣搞大家就連上了,有一個人出問題,就連上一大片跟著掉腦袋。

  說到這里,潘二也罵道:小日本真他媽不是東西。

  潘二覺得納悶,他知道康二寶一年前為避風頭,就逃離了南京,如今這種情況,怎么又回來,當真命不值錢!并且還有“安居證”,這太奇怪了。

  潘二的疑問很正常,面對這樣的疑問,想來如何解釋也說不大通的??煽偟糜袀€說法,康二寶喝了一口酒,說道:“我在外地被抓了,后來逃跑出來了,就和這個兄弟一塊從牢里跑出來的?!?p>  康二寶說著,將錢博士和潘二做相互簡單介紹,他繼續(xù)說道:“跑出來以后,就被通緝了,實在沒辦法,才回的南京,是想這里總不會被通緝吧,沒想到,南京現(xiàn)在會成這個樣子!”

  康二寶不會說出實情的,他做出一副無限感嘆和后悔的樣子,至于那個“安居證”的解釋,康二寶是避開不談,他來了更直接的,他問潘二,“那現(xiàn)在我怎么才能弄到良民證呢?”

  潘二呷了一口酒,說“你問題倒不算太難,你是南京人,可以查到你原來的戶籍,想想辦法,應(yīng)該可以弄到良民證的,”潘二轉(zhuǎn)而又對錢博士說:“可這位錢老弟,聽口音就知道不是南京人,怕是不好弄?!?p>  康二寶接過話來,“花點錢呢?”

  “我的哥哥哎,這年頭哪個不是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過日子啊,錢重要,還是命重要啊!再說,還要有保人,這個很難弄?!迸硕f。

  康二寶將酒杯往桌上一墩,“這是我患難弟兄,你都不幫忙!”

  潘二連忙擺手,“哥哥哎!我是那人嗎!實在是我想不出什么好辦法呀?!?p>  這時錢博士說:“我明白的,實在也是難為老哥了,我的事先不忙,先幫二寶的證弄了再說,我的以后再想辦法?!?p>  潘二皺起眉頭,嘆了口氣,說道:“哎錢老弟啊,你這樣也不是辦法,大街上的小日本隨時會發(fā)狗瘋的,查你的良民證,你要是沒有,立即殺頭,不跟你商量的。”

  殺頭,小鬼子當然不會跟你商量的!

  實在也沒別的辦法,錢博士用目光征詢了康二寶一下,康二寶點點頭,示意潘二可以信任,于是錢博士鼓足勇氣,對潘二說:“我看出來了,潘老哥是義氣人,我也就不瞞你了,我原先是因為詐騙蹲的監(jiān)獄,這個二寶知道,我最拿手的就是自己做各種證件,國民黨的軍官證我做出來的,連國民黨的憲兵也看不出來,我想你就先把二寶的良民證弄好,然后給我找個打字機來,我就能弄出一張一模一樣的良民證來?!?p>  “哦!”潘二有些懷疑,但他更多相信康二寶的特殊能力,當然也包括康二寶的朋友,他說:“要是真能這樣,那說不定就能糊弄過去了,不過風險還是不小?。 ?p>  康二寶說:“別管什么風險了,就這樣搞,你先想辦法把我的證弄好再說?!?p>  事情就這樣,潘二把辦理的流程及相關(guān)事宜和重要的辦事人,詳盡說了一遍,當然這個辦理的過程,潘二承諾他會盡他所能去弄的。

  大事談好了,酒也喝了差不多了,康二寶憋了很久,他很想去問自己家里的情況,同時他又很怕問,此中情結(jié)讓康二寶的說話有些費勁,“潘二,我,我家,那什么,情況怎么樣了?”

  跟康二寶一樣,潘二說話也比較困難,話還沒說出口,這個曾經(jīng)橫行街市的“地頭蛇”竟紅了眼睛,他用油乎乎的手抹了一把模糊的眼睛,說道:“去年底,小鬼子打進城以后,見中國人就殺,能跑的就跑,跑不了的十有八九就……”

  康二寶急切地問:“那我家呢?”

  潘二回答道:“哎,我真不知道,到現(xiàn)在我自己家里人都沒找到,那時候太亂了,所有人一起往中山碼頭跑,都跑散了,后來我偷偷跑回家,家里什么也沒有,到現(xiàn)在快有三個月了,我也沒找到他們?nèi)?,估計是死多活少,就連個尸首也找不到啊……”

  話說到這里,潘二再也忍不住了,大滴淚珠滾落下來,他停頓了一刻,繼續(xù)說道:“哥哥啊,你家也差不多,我也找過,都說是跟國軍從中山碼頭撤退了?!?p>  “哦,那就是說,他們都跑掉了?”康二寶追問道。

  潘二又猛喝了一口酒,說道:“哎,說是這樣說,可哪個又真曉得啊!那天江邊也死很多人,當兵的,老百姓都有,死尸不得了啊,都沒辦法收尸,現(xiàn)在只能希望老天爺保佑了?!?p>  康二寶也問不出個結(jié)果,或許留個盼頭總比直接面對悲慘世界要好些。時間不早了,潘二說:“小日本那邊,我還要去應(yīng)付一下?!?p>  康二寶這時才想起潘二對小鬼子說到的“孝敬”,他問道:“要給小日本錢嗎?”

  潘二苦笑了兩聲,說:“錢!小日本要的是我們中國,中國錢他們不感興趣?!?p>  應(yīng)付日本人,潘二自然是有辦法的,他叫來酒店小伙計,置辦了好酒、好菜,然后叫康二寶和錢博士就在這里等著自己,之后他和小伙計一起去了光華門城門口,小鬼子見到了酒、肉,也就打發(fā)了,在他們像瘋狗一樣“咪西咪西”的時候,潘二得以脫身。

  回到酒店,潘二領(lǐng)著兩人去了一家照相館,照相館的老板認識潘二,也知道他的身份,當然更看得見他那身偽警察的“狗皮”,老板異常客氣,錢博士和康二寶先后照了相片,老板提都沒提錢的事,獻著殷勤想送客。

  潘二毫不客氣,他很強硬,非要立刻就取照片,老板半個“不”字也不敢說,當即去沖底片、印照片,至多半個小時,康二寶和錢博士的二寸照片便取了來,照相館的老板依舊滿臉笑容,送走了這幾位“尊貴的大爺”后,老板狠狠朝地下啐了口吐沫。

  照片是為“良民證”準備的,小日本花樣多得很,良民證上必須貼有二寸近照,錢博士也照了相片,他的相片自然是由他本人去加工處理,接下來潘二將錢博士安排到自己已破損的家里,之后帶著康二寶去辦理“良民證”。

  康二寶特別交代:之前的“安居證“是錢博士偽造的,所以,潘二在辦理的時候,就找了個借口,說是康二寶的“安居證”已經(jīng)被“皇軍”當場撕毀了,所以無法用“安居證”換取“良民證”,有潘二做擔保,再偷偷塞了些錢,事情就馬馬虎虎過去了,費了不少周折,康二寶終于獲得了這真品“良民證”,康二寶背后罵道:“去你娘的良民,老子是你祖宗!”

  這事辦完了,康二寶就提出想辦法去找打字機,潘二有辦法,國民政府遺留下很多機關(guān)單位,戰(zhàn)火中大多有不同程度的損毀,尋找了好幾家,終于找尋來一臺打字機,試著胡亂打兩下,沒什么問題,便小心翼翼包裹好,抱著這么個玩意,可得小心日本鬼子,好在有潘二一身的“狗皮”,兩個人躲躲閃閃,轉(zhuǎn)悠了一陣子,可算是回到了家。

  要說錢博士的偽造技術(shù),那不是吹的,絕對夠?qū)I(yè),潘二看得瞪圓了眼睛,一把剪刀、一個打字機、相應(yīng)的紙張,錢博士一翻精心加工,再看,一張“良民證就變成了兩張,潘二拿在手里,仔細辨認,之后他說:“哎呀,不得了,真是高手!”

  潘二突然冒出一個非常有創(chuàng)意的提議,他說:“錢老弟,你想想辦法,能不能自己做出鈔票來???”

  錢博士笑了,“我不是沒有想過,但弄不到那種特殊紙張,不然倒是可以嘗試一下的?!贝颂嶙h只能作罷。

  事情算是辦妥了,也花費了不少時間,眼見著太陽快要落山了,康二寶從懷里取了一些鈔票給潘二,潘二臉一沉,不高興地說:“這個時候,你還跟我來這個!”

  潘二死活不肯要,康二寶便不勉強了,他說:“潘二,我跟你就不說謝了,來日方長,以后你這份情,我一定還?!?p>  康二寶和錢博士堅持要走,潘二也擋不住,問要去哪里,康二寶也不明說,潘二懂得江湖規(guī)矩,他便不多問了,只說有事就來找他。

  康二寶臨走時勸潘二:不要和日本人走得太近,不能真的當漢奸。

  潘二苦笑,他說他明白,這也是沒辦法的辦法,話,點到為止,大家都明白,別忘了自己是個中國人就行。

  與潘二道別,康二寶和錢博士便準備出城,因為中午在光華門的遭遇,康二寶決定走通濟門,從那里出城去牛首山,路程也稍微近一些。

  還好,趕在天黑之前,兩人到了通濟門,出城門時心里真就是忐忑不安,他倆的良民證通過了檢查,同時也被全身搜查,他們終于完好地被放出了城門。

  出了城,路上也還是能看見日本兵,兩個人非常謹慎,躲躲繞繞,沒辦法的辦法,還不錯,路過了一家燒餅店,康二寶瞥了一眼案板上的燒餅,對伙計說:“全包了?!?p>  伙計剛想問,康二寶的眼睛就瞪成了牛眼,“老子又不是不給錢!”

  那一對眼珠子就像是快要掉出來一樣,伙計再不敢吭聲了,“還不夠,再給我多做點,快,馬上,老子馬上就要,老子多給錢!”康二寶急吼吼地催促道。

  伙計哪敢說個“不”字,面是現(xiàn)成的,燒餅做的也快,估計比平時要更快些,就這樣,康二寶還覺得慢,他時不時催促伙計,還向四處張望。

  背上這些燒餅,就需要格外注意日本兵,也沒個交通工具,完全靠兩條腿急走,等兩個人回到牛首山,已經(jīng)是深夜了,找到武思京他們時,康二寶和錢博士已經(jīng)累得不行了,兩條腿恨不得架在自己的脖子上,先躺倒了再說。

  還有燒餅,扔給了武思京,眾人可算是逮著了,這燒餅雖然已經(jīng)冰涼,但依舊一股火味香,眾人吃得可美了,崔大胖子大口吃著燒餅,邊說道:“哎,南京的燒餅比我們山東的炊餅香?!?p>  是啊,這不起眼的燒餅,卻也是來之不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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