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子安差點忘記今天是周末,不過對他來講,也沒有什么意義。
成為一名刑警以后,就沒有意義了。
當警察不是他的夢想。
他的父母都曾是優(yōu)秀的警察,他十三歲那年,父母雙雙因公殉職,死在一名悍匪的槍下。
他的夢想是當一名老師,教書育人,清心寡欲,在適婚的年紀娶妻生子,平淡安穩(wěn)的過完一生。
“可你還是成為了一名警察?!焙喅匡L掐滅手中的香煙,起身去取西裝外套。
“你的夢想不是警察么?”張子安不甘示弱。
“我們都是夢想破滅的男人?!焙喅匡L邊穿外套邊總結。
“我中午約了人?!睆堊影卜畔率种械牟璞?,跟著簡晨風往辦公室外面走。
“女人?”簡晨風按下電梯按鈕。
“女人。”張子安點點頭。
簡晨風驚訝地轉頭。
“你小子行動太快了吧?怎么事先一點口風都沒露給我?”
張子安嘿嘿地笑。
“約了兩位阿姨一起吃中飯?!?p> 簡晨風笑著拍下張子安的肩膀。
“以后這種事就不用告訴我了?!?p> “她們可是我未來老婆的線人!”張子安得意地說。
簡晨風明白了,這小子要相親了。
簡晨風的媽媽徐娟,是言城最大公辦幼兒園-星光幼兒園的園長。
最近徐園長一直張羅著給張子安介紹女朋友,張子安從小到大一聲聲干媽不是白叫的,二十七歲還沒談過戀愛的帥哥,稀奇呀!
簡晨風就不同了,他的身邊從不缺漂亮女人。
三十五歲的簡晨風,至今未婚。
“有合適的就結婚吧!不然下一個就輪到你了?!睆堊影采埔獾貏裾f簡晨風。
“我偏要等你先結婚?!焙喅匡L一副想要看熱鬧的表情。
張子安是一名出色的刑警,他一直拒絕談戀愛,他不容許自己在這個世上留下任何牽掛,他隨時準備步英雄父母的后塵,父母雙雙因公殉職的陰影仍籠罩著他。
簡晨風覺得金牌媒婆劉阿姨的一世英名恐怕要栽在張子安手上。
“幸虧我沒有當上警察?!?p> 考警校時,簡晨風的體能測試未通過,他有眩暈癥。
“可你現(xiàn)在也是單身?!睆堊影残χ鴱暮喅匡L身旁擠上私人電梯。
簡晨風的私人電梯。
讓晨風集團成為安市最大的民企,簡晨風用了八年時間。
企業(yè)成長速度快,管理如果跟不上,存在的各種問題便不勝其煩。
最近讓他比較頭疼的是居高不下的離職率。
留不住人才,企業(yè)的發(fā)展就像匍匐在地上的樹藤,長得再快也經(jīng)不住風雨飄搖。
簡晨風創(chuàng)立晨風集團時,也沒有如此疲憊過,那時他有的是激情,還有對未來的美好期待,每天早上醒來都覺得自己渾身充滿了干勁。
年輕就是帶勁。
“老婆孩子熱炕頭,誰不想要?我怕是沒那個福氣了?!焙喅匡L苦笑著說。
張子安一把攬住簡晨風的右肩。
“哪個女人不愿意當你老婆?讓我看看。是你挑花了眼?!?p> “一群俗氣又勢利眼的女人,沒有一個能娶回家當老婆的?!?p> 三十五歲的簡晨風仍在期待遇見一個能讓他怦然心動的女人。
“你們約在哪里?”簡晨風問。
張子安的手機響了,是線人,約他半小時后步行街碰面。
“華商路,不過我要先去步行街見個,朋友?!睆堊影餐nD一下,簡晨風立刻就明白了,他要先去辦公事。
他要去見真正的線人。
“我送你到步行街?!焙喅匡L信步走出電梯,外面大廳里來了一些前來應聘的人,喧嘩的場面令人不適,忙得不可開交的幾名人事部職員見到他,紛紛禮貌地向他問好。
“像菜市場一樣?!焙喅匡L皺眉小聲抱怨道,他也很無奈,走的人多,來應聘的人自然就多。
黑色的奔馳商務車已停在大門口恭候。
“祝你好運!”簡晨風對張子安說。
張子安望著車窗外,眼神迷茫。
相親比查案有趣吧?
張子安剛下車,手機又響了。
“我到了。”他對著電話說,很快掛掉電話。
四周環(huán)視一遍,環(huán)境越復雜,越要小心。
他匆匆趕往約定地點,并沒有見到線人。
一刻鐘過去,線人還沒有出現(xiàn),電話也打不通。
他果斷起身離開。
線人從來沒有失約過。
離劉阿姨約定見面的時間越來越近了。
線人沒有按時出現(xiàn),張子安的心里變得焦灼不安。
忽然聽見前方有人喊捉賊,他隨著涌動的人群上前圍觀,心里一驚,眾目睽睽之下?lián)尠哪凶诱撬木€人。
線人演戲給他看,他只能在一旁袖手旁觀。這是他們之間彼此心照不宣的默契。
有個年輕女人出手了,身手矯健,一看就是訓練有素的老手。
莫非是同行?他悄悄地撿起一雙剛被她扔掉的白色高跟鞋。
或者她認識線人?
張子安捏著高跟鞋混在人群中不敢輕舉妄動。
線人三下五除二就被打趴在地上,隨后被接警趕來的警員帶去附近派出所。
年輕女老手不是同行,也不認識線人,只是一名見義勇為的路人,做完筆錄就赤腳離開了。
“你還好吧?”張子安點燃一根香煙遞過去。
線人顫抖著雙手接過香煙,狠狠吸了一口。
“有人跟蹤我?!?p> “什么人?”張子安的心跳加速,他的右手下意識地摸一下自己腦袋上的寸發(fā)。
線人搖頭,眼里閃過一絲絕望,他嗅到了極度危險的訊號,暫時,他是安全的,但接下來,一切未知。
“我能在這里呆幾天嗎?”他的手不自覺地發(fā)抖,臉上露出恐懼害怕的表情,他有種強烈的預感,一切就要結束了。
結束之前,他希望張子安陪著他,但他不會這樣要求。
劉阿姨不停地打電話來催張子安。
相親沒有線人重要,但張子安從不失信于人。
“嗯,呆這里吧!我很快回來?!?p> 張子安離開前再三交代警員一定要重點看護他的線人。
他跑出派出所,叫了一輛出租車趕去華商街,一路上,他為線人祈禱。
“警察這個職業(yè)不是誰都能干好的,別看他年輕,得到的表彰擺滿一柜子了。”張子安遲到了兩分鐘,劉阿姨說著他的英雄事跡,關家慧聽得津津有味。
女人都有英雄情結。
張子安從出租車上下來,飛奔進旁邊的餐廳。
“對不起,我來晚了!非常抱歉讓你們久等了!”張子安向劉阿姨和關家慧誠懇道歉。
關家慧仔細盯著張子安看,身高一米八的健壯體格就不用描述了,警察的身體素質本來就很重要,大眼濃眉,嘴唇稍厚,皮膚比較白。
“沒關系,飯菜還沒涼呢!”關家慧沒有諷刺的意思,她對英氣逼人的張子安很滿意。
這么帥氣的警察竟然沒有談過戀愛?關家慧差點相信桑雨心就是妖怪,老天爺憑什么給她留了這么好的菜?妖怪就不同了,她可以用妖術為自己安排,從小到大,她一直為自己安排。
劉阿姨向張子安簡單介紹一下桑雨心,在劉阿姨的描述中,桑雨心是一位無可挑剔的淑女。
“沒有談過戀愛,和你一樣。”劉阿姨重點強調一下。
張子安看著關家慧手機里的照片,差點笑出聲來,世上真有這么巧的事?那丫頭把線人打得那么慘,哪里像淑女?原來她是名幼兒園老師,老師??!他的夢想??!
那丫頭扔掉的那雙白色高跟鞋還在派出所呢!
張子安同意和桑雨心相親,他對老師有興趣。
時間未定,警察叔叔很忙?。?p> 他沒有吃飯就要走,他擔心線人。
“這孩子真是個工作狂??!”關家慧對劉阿姨說。
“工作狂不會有外遇。”劉阿姨敢打包票。
二十七歲沒談過戀愛的工作狂,能娶妻就是奇跡了。
關家慧也想趕快走,趕快回家送禮物給桑雨心那個小妖怪。
張子安坐著出租車趕回派出所去見線人,順便取回桑雨心扔掉的那雙白色高跟鞋。
半路上,他接到派出所打來的電話,線人死了。
張子安蹲在醫(yī)院急救室外面的走廊上嚎啕大哭。
線人無名無姓,年紀不詳,流浪為生。
三年前,言城發(fā)生一起殺人事件,死者是個年輕女人,慘死在一輛寶馬車的車輪之下,駕駛員是個五十歲的老男人,被控故意殺人,一時間,可憐小三被可恨的出軌老男人滅口的奇怪傳聞塵囂四起,大家都在痛罵那個老男人真沒良心,花錢買了人家的青春就算了還要買命啊?
張子安和一幫同事為了此案日夜奮戰(zhàn),老男人拒不認罪,現(xiàn)場監(jiān)控在案發(fā)那天剛好壞了,外面的監(jiān)控只拍到老男人在案發(fā)前一個小時獨自駕車駛進停車場的畫面。
死者的資料很簡單,女,二十一歲,在校大學生。
老男人說他并不認識死者,死者是他叫的代駕。
找遍代駕公司也沒找到死者做代駕的資料。
老男人在撒謊。
老男人聲淚俱下地說:“我是被冤枉的。她就是個代駕。”
老男人的老婆說老男人已經(jīng)不和老婆同床共枕快十年了。
老男人聲淚俱下地說:“法律又沒有規(guī)定夫妻必須每晚同床共枕?!?p> 張子安找來醫(yī)生給老男人檢查,一切正常。
老男人在撒謊?
張子安一個人去案發(fā)現(xiàn)場,遇見了線人。
線人正準備去停車場里面睡覺,這里死過人,大家都不敢來這里停車了,成為流浪者理想的暫住地。
張子安請線人喝紅牛。
“我不喝紅牛?!本€人拒絕了。
“為什么不喝紅牛?”張子安問。
線人從油膩的布袋子里拿出半瓶剛從垃圾桶里撿來的礦泉水?!熬褪遣缓?,這是我的原則?!?p> 一名有原則的流浪漢,張子安覺得線人很有趣,他自己喝紅牛,他已經(jīng)熬了三個晚上了。
線人經(jīng)過案發(fā)現(xiàn)場時,不停搖頭?!碧呙髁?,自己也能壓死自己?!?p> 線人不知道張子安是警察。
張子安跑去死者的學校深入調查,果真找到一個專門給在校大學生提供兼職的群體,打著兼職的旗號提供比市場價更低的不正規(guī)代駕服務。
死者的確是個代駕,技術不到位,對寶馬車不熟悉,倒車時下車查看,不小心被溜動的車輛卷入車底。
老男人沒有撒謊,線人幫張子安破了這樁蹊蹺的命案。
張子安提著方便面和礦泉水去感謝線人,線人吃掉方便面,喝著礦泉水,打著嗝說:”你個臭警察。想收買我??!“
“能收買嗎?”張子安點燃一支香煙遞給線人。
“是你就能。”線人笑著露出一口黃牙。
線人神通廣大,但凡張子安遇到棘手的案子,找線人準能迎刃而解。
“你很聰明?!睆堊影膊戮€人可能是個隱世偵探。
線人笑著問:“聰明能換到方便面和礦泉水嗎?”
“能?!?p> 隔天,張子安抱著一箱方便面和一箱礦泉水送給線人。
線人和張子安隨后達成長期合作的協(xié)議。
線人喜歡張子安稱他線人。
“反正我沒名字,叫我狗子都行。我的夢想就是每天有方便面吃,礦泉水喝。你實現(xiàn)了我的夢想,你是個好警察。”
張子安想哭,線人活得很純粹也很快樂。
“正經(jīng)找份工作吧?”張子安說。
線人笑得差點背過氣去。
“你天生是個警察,我天生是個流浪者?!?p> 張子安再也不提此事。
張子安獨自送線人的骨灰去言城北郊的永安陵園安葬,線人的墓碑上只有一句話:我天生是個流浪者。
線人突發(fā)心肌梗塞而死。
回去的路上,張子安嘆道:沒想到桑雨心那丫頭間接害死了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