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子安剛坐上車子,桑雨心就打電話來了。
“有何吩咐?”張子安笑著問。
“怎么辦?”電話里傳來桑雨心哭的聲音。
張子安緊張地問她:“發(fā)生什么事了?”
“你到哪里了?”
“我準備出發(fā)了?!?p> “你快點來?!闭f完,她把電話掛斷了。
張子安猛踩油門,車子瘋一樣的往前躥去。
等我!等我。。。。。。
他急切又踏實的在城市里穿梭,只為她。
她滿面淚水開門的那一刻,他不顧一切地拉她入懷,她如一只淋了雨的小鳥,頭發(fā)濕答答地貼在腦袋上,憤怒的球狀物體變得可憐兮兮,他心疼地摸摸她的頭發(fā),是汗水,她靠著他,哭得聲音嘶啞。
“他們說關家慧是詐騙犯,你快點去告訴他們,他們抓錯人了!”她無助地望著他,她沒辦法了,半個小時前,她眼睜睜地看著關家慧被警察帶走,什么也做不了,被恐懼包圍的她,跌坐在冰冷的地板上,用盡全力哭喊著,她的身上被汗水濕透了。
她哭得只能發(fā)出低沉的聲音,她在他懷里不停地顫抖著。
那個會笑的桑雨心仿佛去了另一個世界。
她木然蜷坐在沙發(fā)上。
張子安到處打電話打聽關家慧的情況,關家慧所在的昆騰材料公司涉嫌詐騙,金額高達三千萬,而所有的相關文件責任人的簽名都是關家慧。
到底怎么回事?真相到底是什么?
關家慧害怕地低著頭,她的腦子里一片空白,警察問的話,她一句也聽不清楚,嘴唇微微顫抖著,說不出一個字來。
所有的文件責任人那一欄,為什么都是關家慧的簽名?難道她一點也不知情?還是被迫簽的名?張子安焦急地想盡快弄清楚。
他去見了關家慧,關家慧一見到他就哭。
“雨心呢?”
“她暫時見不到你。阿姨別哭,警察不會冤枉好人。你告訴我,你知道的事?!?p> 關家慧接過張子安遞的紙巾,擦去臉上的眼淚。
“我進昆騰公司才三個多月,就是管財務方面的事情,很正常的,我的確簽過很多文件,我可以負責任的說,以我這么多年的職業(yè)經(jīng)驗,我不可能簽那些文件??隙ㄊ撬麄兿莺ξ?。”
“這就是問題所在,公司的負責人還沒有找到。所有的責任都要由你來承擔。”
關家慧眼中閃過一絲絕望,她傷心地捂住臉,嘴里不停地說著:“為什么?”
桑雨心想不明白,她用力踢打著無辜的墻壁。
這個世界她從未見識過的可惡和丑陋正悄悄向她撲過來。
她想嘔。
她轉(zhuǎn)過頭去,用天真無邪的眼神望著張子安。
“你能幫我擋住它們嗎?”
張子安堅定地點點頭。
“嗯,有我在?!?p> 連日的陰雨天氣,讓人心里越發(fā)的難受,桑雨心每天為了關家慧的事四處奔波,患得患失,悲憤交加,愁容滿面。
當桑雨心終于見到關家慧時,對彼此的牽掛和擔心全部化成眼淚,她們緊攢著彼此的手,再也不想放開。
再也不愿分開。
“媽,你要多吃飯,你放心,我和子安一定會救你出去。”
“你也是,瘦了好多,別為我擔心,管好你自己。”
“我問過那個老丁頭很多次,他說什么都不知道,我不相信他?!?p> “也許他真的不知道,一切都是那個路楊搞的鬼,他是公司負責人,簽名卻是我?!?p> “這也是最大的疑點,警方確認那些的確是你本人的筆跡,到底怎么弄的?”
“我也不明白?!?p> “我一定要找到路楊?!?p> 茫茫人海,路楊在哪里?
他若存心,海底撈針。
桑雨心回到家時,張子安已經(jīng)做好晚餐,兩人都沒什么胃口,敷衍吃幾口。
“你那邊有什么消息?”
“暫時沒有,路楊就像人間蒸發(fā)了一樣,他是存心躲起來了。”
“他會不會出國了?”
“沒有出境記錄?!?p> 桑雨心失望地在客廳里走來走去,沒路可走了嗎?就算上刀山下火海,她也要為關家慧闖出一條路來。
可悲的是,除了張子安,她的身邊再無其他可以依靠的人,她已經(jīng)脆弱到極點,輕輕一彈,她就會煙消云散。
她想咆哮,想掙扎,卻沒力氣。
張子安愿意寸步不離的陪在她身邊,給她支撐,但他給不了她希望,他只能陪著她在黑暗中勇敢的前行。
簡晨風神采奕奕地走出電視大樓,剛剛結(jié)束一場有趣的電視訪談類的節(jié)目錄制,他在節(jié)目里侃侃而談,得體大方,魅力四射。
剛才節(jié)目結(jié)束后,竟然有觀眾擠過來找他合影簽名,一大串贊美之詞說得他都不好意思了,有人崇拜他,很正常,他的成功,多少人羨慕??!
但他只想得到一個人的回應,哪怕是嘲笑和鄙視,他也會開心的接受。
“送我去海港碼頭?!鄙宪嚭?,他對司機說。
司機心想,老板這是見義勇為上癮了吧!夏天到了,下海游泳的人越來越多,希望老板擦亮眼睛。
“不用等我,回家吧!”簡晨風對司機說,他下車徑直往海港碼頭走去。
他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坐在海邊,雙腿懸空,海風吹在她那單薄的身體上,關家慧的事折磨著她,令她消瘦了許多,這是黎明前沖突黑暗的代價,簡晨風心想。
“涼快嗎?”簡晨風走過去問桑雨心。
桑雨心慢吞吞地抬頭看了他一眼,沒什么表情。
“你怎么一個人在這里?”
桑雨心望著海面,瞇下眼睛。
“我最近很煩?!?p> “煩什么?”
她忽然笑了,笑得很凄涼。
“我媽被當成詐騙犯抓起來了,我卻束手無策?!毖蹨I在她臉上冰冷。
他想替她擦去淚水,告訴她,他愿意帶她走出這片黑暗,但他什么也沒做,就這樣站著,當個普通觀眾或者聽眾。
“怎么會發(fā)生這么離譜的事?子安是警察,他一定會幫你的。”
“他也沒有辦法?!鄙S晷目拗拖骂^,“我們都在想辦法。”
他伸出手去,離她的腦袋大概五公分的距離,他放下。
“子安是警察,也有身不由己的時候,你別怪他?!?p> 桑雨心忽然間明白了什么,若有所思的樣子。
簡晨風接著說:“一定會有辦法的。別灰心?!?p> “什么辦法?我們找不到那個壞人?!?p> “壞人?”
“對,就是那個害我媽變成詐騙犯的壞人?!?p> “除了找到他,也許還有其他辦法?!?p> “也許吧!”桑雨心雙手合十,閉上眼,輕聲細語:“求求你們,放過我媽!”
簡晨風又伸出手,猶豫了幾秒鐘,輕輕地拍一下她的后背?!皠e太難過,照顧好自己,才能更好的戰(zhàn)斗?!?p> 沒錯,是一場激烈又安靜的戰(zhàn)斗,她已經(jīng)準備好全力以赴,哪怕犧牲掉,她也愿意。
天色變暗,海風慢慢變涼。
“回去吧!我送你?!焙喅匡L拉桑雨心起來。
他震驚地發(fā)現(xiàn)她的胳膊細得仿佛一用力就會斷掉似的,他心軟了,但很快冷靜,默默地告誡自己一定要懂得克制,適當?shù)臅r機做適當?shù)氖虑椤?p> 他小心翼翼地扶著她往公交車站走去,她像個木偶人在擁擠的車廂里亂晃,他心疼得差點將她直接打包帶回家。
下車后,她對他說再見。
他默默地跟在她身后,看著她走進小區(qū)大門。
他的心很痛,那是屬于他的美好,正在被黑暗一點點吞噬,他急得跳腳,不停地罵人,罵來罵去罵的都是他自己。
桑雨心回到家,換鞋,開燈。
“媽!”她大聲喊道,沒人應她,她跌坐到地板上,伏膝哭一場。
哭完后,她去廚房,煮面,忘記放油又忘記放鹽,卻也吃得津津有味,她覺得簡晨風說得對,照顧好自己,才能更好的戰(zhàn)斗。
關家慧出事以后,第一次,她沒有失眠,上床便睡著了,一覺睡到大天亮,起床,洗漱,吃早餐,上班去。
生活就是這樣,就算明天就要離開這個世界了,今天還是要照常按部就班。
她要做一名合格的女戰(zhàn)士。
助教看見她上課的時候竟然露出了笑容,下課的時候像往常一樣和小朋友們嘻笑玩鬧,大家熟悉的那個桑老師又回來了。
如果一切都如從前,多好啊!
桑雨心一個人站在操場的松樹下,悄悄地流著眼淚。
張子安跑啊跑啊,拐個彎,暈倒了。
醒來時,他躺在醫(yī)院的病床上,左方面無表情地坐在床前。
“我,我不會又被?”
左方搖搖頭。
“沒人打你,醫(yī)生說你疲勞過度才會暈倒,在這兒睡了五個小時,感覺怎么樣?”
張子安翻身下床。
“睡夠了。回局里吧!”
“回家吧!你太累了,我知道這段時間你要照顧桑老師,又要跟案子。挺住??!安哥?!?p> “我挺得住?!?p> 兩人一前一后走出醫(yī)院,已是深夜,醫(yī)院安靜得嚇人。
左方開車送張子安去桑雨心那邊。
“桑老師夠苦的?!弊蠓秸f。
“別這樣講,我會更難受。”
“你也不是鐵打的人,悠著點,我會幫你盯著關家慧的案子?!?p> “謝謝你?!?p> “你和桑老師早點結(jié)婚早點步入正軌,我才能省心啊!”
結(jié)婚么?
預約的婚紗照都已經(jīng)過期了。
張子安抬頭看一下,窗口透出燈光,那是關家慧的房間。
桑雨心坐在關家慧的床邊,抱著關家慧釀的桂花酒,喝得醉醺醺,邊喝邊罵。
“我求過你們,你們?yōu)槭裁催€不肯放過我們?你們眼瞎了還是耳朵聾了?我詛咒你們這些壞人,我要滅了你們!”她憤怒的嘶吼著。
張子安走到她身邊,想拿走酒瓶,她推開他,晃著酒瓶子流著淚問他:“一起喝?”
“別喝了。”他拉她起來,走出房間。
她像個孩子一樣不情愿地撲上沙發(fā),抱著酒瓶,繼續(xù)痛罵。
“你們這些壞人!我要滅了你們!”
張子安心痛地看著她,她的埋怨,她的痛苦,她的委屈,她的無助,他能分擔多少?無能為力的挫敗感擊打著他的心房,他難過地轉(zhuǎn)身。
“關家慧,你快點回來!”她傷心地哭喊著。
他從盥洗間出來,用溫熱的毛巾給她擦臉。
“你累了,睡吧!”他溫柔地對她說。
她聽話地閉上眼。
“子安,我累了?!?p> “我知道,睡吧!”他輕柔地撥弄著她額前的頭發(fā)。
他給她蓋上毯子,靜靜地守在她身邊,聽著她的呼吸聲,眼淚無聲地流下。
“我覺得我很沒用,我?guī)筒涣怂??!彼麄牡貙€人說。
線人望著遠方,將手里的空瓶子捏扁。
“如果我還在的話,或許我能幫你。”
“我要你幫她。”
“好,我?guī)退??!?p> 可是,線人不在了。
張子安絕望地哭著。
他的手機響了,他看一下手機屏幕。
“哥。”
“在哪里?”簡晨風問他。
“桑老師家里,她喝醉了?!?p> 簡晨風心疼地嘆息一聲。
“你照顧好她。明天我們見個面吧!”
“好?!?p> 簡晨風張開雙臂,仰頭望著水晶燈,單純的水晶發(fā)出五彩的光芒。
徐園長端著燕窩走過來問他:“想什么呢?”
簡晨風坐直身體,接過燕窩。
“放空,什么也不想?!?p> “桑老師的母親被抓了,我今天才聽幼兒園以前的同事講?!毙靾@長嘆息一聲?!吧@蠋熣媸敲?,從小沒有爸爸,現(xiàn)在相依為命的媽媽又出事,我們能為她做點什么才好?!?p> “壞事不一定就是壞事?!?p> “為什么這么說?”徐園長詫異地問他。
他放下玻璃碗,笑著露出兩個酒窩。
“媽,如果我結(jié)婚的話,你開心嗎?”
“開心!”徐園長吃了口燕窩,接著說:“最近你常常提到結(jié)婚,看來你是很想結(jié)婚了?!?p> “你知道我這些年一直忙事業(yè),感情方面沒什么進展,遇到過不錯的女人,但從來沒有動過結(jié)婚的念頭??赡芫壏值搅?,才會有那個想法?!?p> “應該是這樣。婚姻生活本來就需要強大的感情支撐,如果不是下定決心要和一個人過一輩子,婚姻真的就會變成一座困人的圍城?!?p> “你和簡先生的婚姻之所以會失敗,就是因為你和他之間沒有感情。”
徐園長的表情有兩秒鐘的凝固。“你不要學我。”
“我會娶一個我愛的女人,和她相攜到白首?!焙喅匡L自信地說。
“太棒了?!毙靾@長對簡晨風豎起大拇指。
半夜下起大雨,電閃雷鳴,張子安醒了,他看看身邊熟睡的桑雨心,慶幸這個時候他能夠在她身邊,陪著她。
一輩子,他是求之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