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月到中秋 第一章 婚宴
月到中秋
汪華今天5點就起床了，坐在鏡子前用心地將眉毛畫成了柳條，連眼影都畫了淡淡的紫紅，嘴唇選擇了深玫瑰色，畫完了妝又從衣柜里拿出了她的時裝，選了足足半小時才敲定了一套深灰色的西裝套裙外配一件藍色的風衣，打扮完畢已經早上8點了。老公高林穿了套深棕色西裝，一條紅底白條領帶襯在雪白的襯衣上特別醒目，他們誰也沒說話，但兩個人配合默契。家里要做的事很快做完了，停下手，他們開始檢查還有什么遺漏沒有，他們今天必須保證家里整齊，喜慶，這是女兒三番五次強調了的事情。
昨天是女兒出嫁的喜慶日子，他們誰也不想在這樣的日子里出叉子，所以彼此都賣力地討好女兒，連從來不回家的高林昨晚都意外在家里睡了一宿。今天中午是女兒的婚宴，他們需要在親家面前保持恩愛夫妻的良好形象，這是女兒結婚提出的唯一要求。
“的士。”高林一出門就招了輛的士?！翱梢宰卉嚕蛢烧韭贰！蓖羧A小心翼翼地說?！昂茫阕?。我打的。”高林打開車門就坐了進去?！拔?，等下，等下。”汪華見高林已坐了進去忙招呼司機開門。他們不能在女兒的婚宴上分道揚鑣。
高林緊挨司機坐著，面無表情地盯著前方對司機說：“凱撒大酒店”汪華盯著高林麻目的臉心里象打翻了五味瓶，45歲的高林高大英俊，一頭黑發(fā)油光水亮，臉上的皮膚細膩得象女人，高挺的鼻子，配在濃眉大眼的國字臉上很有點西方貴族的氣韻，這樣一張臉是屬于她汪華的，至少在法律上是這樣。但他的心早已不屬于她了，她酸楚，悲憤，但捧著結婚證她又多少感到絲安慰，畢竟他沒徹底離開她。
他們到酒店時，婚宴正式開始了。親家、親家母請高林夫妻坐了上席?！罢?，親家請?！备吡治⑿χH家入了坐?！耙院笤蹅兙褪且患胰肆?，高倩就交給你們了，以后還請你們多關照?！薄皝恚瑸閮蓚€新人喝一杯”高林說完端起杯子一飲而盡。汪華見了兩親家后，臉一直聾拉著，嘴唇上翹一副不屑于搭理的樣子?！皝?，吃個江團?！庇H家母熱情地為汪華夾了一塊清蒸江團，汪華用手牢牢地把自己的碗蓋住了，臉發(fā)青地說，“不要，不要”。親家母夾魚的手僵在半空，高林看了眼汪華自己站起來笑著伸了碗說“給我，給我，我最喜歡吃江團。不錯這江團，味道特鮮。”
女兒，女婿敬了酒后，高林的同事楊琴走到高林面前，帶著醉意，斜著眼睛說“高所長女兒都安家了，你特幸福吧。是吧，高所長……哈哈哈……幸福！幸福！”楊琴步子有些亂，歪著身子，順手從桌子上端了不知誰的葡萄酒到汪華面前清楚地說“夫人，我敬你一杯。咿，你這眉毛怎么象兩條蟲呢？太難看了，真的！太難看了，有時間我一定幫你打扮……”本來鬧哄哄的大廳突然靜了下來，汪華臉上一陣發(fā)青，眼睛里快要噴出火來，把酒杯在桌子上一頓，順手就給了楊琴一巴掌?！笆裁礀|西。喝吧！”楊琴把葡萄酒潑在汪華的臉上，汪華閉眼的瞬間楊琴左右給了她兩巴掌，等人們反應過來的時候，楊琴已消失不見了?！皨?，媽，怎么回事！”女兒、女婿跑到汪華面前緊張地問?！安粫缘媚莵淼寞偲抛?。”汪華氣咻咻地罵。這時大廳里的客人陸續(xù)地向外走，女兒，女婿，親家和高林又趕出去送客人。汪華一個人楞在那里氣得渾身亂顫。
酒店服務員拿來了熱毛巾為她擦去了酒漬，她到衛(wèi)生間擦了把臉，穿上風衣快步走出去。她萬沒想到會自己在女兒的婚宴上出這么大的丑，對于楊琴她知道是丈夫高林的同學加同事，她曾經也懷疑過他們，但根本就沒有證據(jù)。無故被羞辱，讓她無臉見人，這帳只能找高林算了。
她出去的時候所有的人都走了，高林也沒了蹤影。
街上到處是歡快的人流，今年難得中秋，國慶齊聚一天“好又多”超市門前到處是慶國慶，圓中秋的橫幅，促銷小姐拿著話筒熱烈地宣講著產品有獎問答……一個小姑娘舉著一個卡通布口袋興奮地對一個中年女人說她中了獎，娘母倆高興地互相把著肩滿意地離開了賣場。汪華看著她們就想到了女兒高倩。
因為高林是老大，高家五兄弟沒有一個女兒，所以對女兒寵愛有加，幾個爸對她是有求必應，結果造成了她現(xiàn)在唯我獨尊的小姐脾氣來，自己雖然生了她卻因為工作繁忙無暇顧她，因此女兒對她從來沒有親昵的舉動。在家里連撒嬌都是找高林，這令汪華特別痛心。今年剛滿20歲的女兒就吵著要結婚，而且選擇了這樣的日子，女婿是高倩高中同學，是汽修行的修理工，英俊漂亮，但不求上進。他家里世代工人，只有一個字，窮，婚禮的錢和婚房都是高林出，這讓汪華特別不平衡，她覺得她不是在嫁女兒，而是在娶女婿。這樣的婚禮怎不叫她窩火呢？太寒磣，一個工人怎么能配上女兒呢？她相信門當戶對，但女兒卻選擇了這樣的女婿，高林倒好只要女兒喜歡一切都OK，哼，毫無原則。
“大嫂，你怎么在這里呢？全家人都在等你?！眲偟綐窍?，高家弟妹就拉著她著急地說。“等我，我出來時你們全不見了?！蓖羧A有點委屈。
高家五兄弟全部聚在高家老屋客廳里，客廳里一張大圓桌上擺滿了19個菜，六個涼菜，涼拌豆芽加粉絲滿滿地碼了一大盤，涼拌雞絲上的紅油快要溢出盤外了，爸的拿手菜雕龍鳳呈祥單獨放在一個長盤子上，盤子周圍圍了一卷深紫色的茄子，茄子撕成細絲鋪滿了盤子的空隙處，茄子上錯落有致地撒了綠色蔥花。高爸什么時候都不忘他高級廚師的榮譽。高爸做的菜什么時候都追求色香味俱全。汪華這些年節(jié)假日沒有一天不是在高家度過的，作為大哥大嫂他們什么時候都沒忘了責任，在高家她從沒讓高林為難，但現(xiàn)在她的心態(tài)發(fā)生了根本改變。她愛著高林，但這樣窩囊的愛還算愛嗎？沒有互動的愛還算愛嗎？僅僅因為責任的愛有存在的必要嗎？
“今天是我們孫女結婚的大喜日子，本來中午吃了大餐，晚上再吃對身體不好，但是你爸執(zhí)意要大家回家來，其原因是今天是我們結婚六十周年大慶，希望你們理解，干杯！”高媽端了杯飲料喝得一干二盡。
“今天什么都不說，只說愉快的事情，我們小女婿今天正式加入高家，一定要遵守高家的規(guī)矩，現(xiàn)在社會上七七八八什么怪事都有，什么離婚，再婚，再離，再結在我們高家是行不通的，我們高家結婚的目的就是白頭到老，過日子誰都有嗑嗑碰碰，汪華，你說是不是呢？再說，日出還有日落呢。來，我敬你們兩口子一杯，你們?yōu)楦呒易隽撕冒駱?。干！”高爸喝干了杯中的葡萄酒。高林看了看汪華，把杯中酒干了。汪華端著杯子望望高爸和高林，高倩催促道干了呀，媽，難不成你不喝。
從高爸家出來已經快到晚上10點了，高倩他們回了自己的新家。高林和汪華一出了門就分道揚鑣了。晚風吹在身上涼嗖嗖的，汪華心中很是凄涼，走在繁華的街道中，她的眼前卻是一片荒漠。獨自回到家，便癱軟在客廳的沙發(fā)上，她對自己說：是該下決心的時候了?！岸Ａ崃帷迸P室的電話響了，由它響，她不想去接，她恨電話，沒人會給她打電話，她沒有朋友，父母兄弟還生活在貧困線下根本不會打電話給她。只有高林會打電話說什么業(yè)務應酬無法回家的屁話，聽老了地套頭，她很喪氣，也很無奈，但她還是走近了臥室，剛走攏，電話又響了“喂，找那個……”電話那頭出現(xiàn)了盲音，汪華想肯定又是找高林的婊子們。
他們的臥室裝修得很豪華，屋中央放著泰國紅木雙人床，不知誰送來的進口床罩，床的兩邊分別是床頭柜，和臺燈，床的對面是兩幅唐朝仕女圖，床對面掛著一帽唐朝仕女出浴圖，壁燈的光很柔，床的左面是一幅大的百頁窗，豪華的窗簾呈桔紅色，四周的墻上糊了乳白色的墻紙，在臥室的單人沙發(fā)上坐了會，覺得心里憋得發(fā)慌，她重又走到客廳，打開電視，電視里正播放著《廟街豪情》看看又覺得無聊，她又到廚房的酒柜里拿出一瓶茅臺酒在家里自斟自飲。時間在指縫間很快溜了過去，電視告別觀眾已是十二點了。汪華關了電視，屋里以驟然有些發(fā)黑，一絲月光從窗簾的縫隙里硬擠了進來，汪華在客廳中靜坐，他想借著酒力象丈夫計個公道，不能就這樣被羞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