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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丞相

第六十章 雪景寄情

女丞相 沈茯苓 2617 2012-06-15 00:29:26

    日子如流水般過去,轉眼就入冬了。這一年冬天豫章城十分罕見地下了一場大雪,可把莫依然和高立幾個思慕北地的人樂壞了。為了慶祝這一場冬雪,莫依然在府內(nèi)擺了酒宴,讓闔府眾人一起高興高興。

  后堂支起了高高的大銅鍋,莫依然、靜和、杜月和高立程莊五人圍坐一桌涮羊肉。嚴氏夫婦受人邀請去了塞北,趙繼下了江南尚未回來。不知是誰嘆了一聲,道:“可惜,今年人不全啊?!?p>  此話一出,氣氛便更冷清了。杜月道:“快過年了都高興點,少說這惹人眼淚的話?!?p>  莫依然道:“再忍耐一下吧。熬過了今年,明年就是一個大團圓了?!?p>  “好,”程莊舉杯,道,“為了明年的大團圓,咱走一個?!北娙伺e杯相碰,一飲而盡。

  莫依然放下酒杯,道:“這美酒美食美人,少了舞樂就少了那么點味兒。不然,咱請個歌姬來?”

  高立一笑,道:“相爺,你這可就是大白天打燈籠了。咱們眼前不就有一位百轉杜鵑么?!?p>  四雙眼睛看向杜月。杜月冷冷說道:“別想。本姑娘早就從良了。”

  “賣藝不賣身嘛!燕子,你還拿一把是怎么的?”高立說著,一指莫依然,道,“不然你讓你相公說!”

  莫依然一口酒就噴出去,擺手道:“別,你們隨意,別帶著我?!?p>  靜和道:“月娘,你就唱一曲吧,我好久都沒聽你唱過了。”

  杜月嘆了口氣,站起身來說一句:“逼良為娼。”

  她從屋內(nèi)取了琵琶出來,轉軸撥弦,漫不經(jīng)心地說道:“幾位爺想聽什么?”

  莫依然含笑,道:“姑娘什么拿手就唱什么吧?!?p>  杜月挑眉,道:“那本姑娘就給你們來一段風雅的。”

  “何謂風雅?”高立問。

  “大才女卓文君聽說過么?”杜月說著,抬手一串珠玉,道“掏干凈耳朵,聽好了:

  一別之后,二地相懸。

  只說是三四月,又誰知五六年。

  七弦琴無心彈,

  八行書無可傳,

  九連環(huán)從中折斷,

  十里長亭望眼欲穿。

  百思想,千系念,

  萬般無奈把郎怨。

  萬語千言說不完,

  百無聊賴十憑欄。

  重九登高看孤雁,

  八月中秋月圓人不圓。

  七月半,燒香秉燭問蒼天,

  六月伏天人人搖扇我心寒。

  五月石榴如火,偏遇陣陣冷雨澆花端。

  四月枇杷未黃,我欲對鏡心已亂。

  忽匆匆,三月桃花隨水轉,

  飄零零,二月風箏線兒斷。

  噫,郎呀郎,巴不得下一世,你為女來我為男?!?p>  這首《數(shù)字詩》早就聞名天下,然而今日經(jīng)她譜了曲子唱出來,又別有一番凄哀婉轉的韻味。靜和聽著,眸中水光泛濫。直到一曲唱罷,眾人猶在回味當中。

  莫依然喝了口酒,道:“曲子好,唱得也好。只是這詞不好。”

  “詞不好?”杜月一愣,笑道,“相爺,你說卓文君寫的詞不好?”

  莫依然道:“卓文君是漢人,這《數(shù)字詩》明顯帶著元曲的韻味,一看就知道是后人的冒名之作,因此未能得卓文君的神韻。能說出‘聞君有兩意,故來相決絕’的女子,又怎么可能跟個怨婦一樣嘮叨這么多?”

  杜月道:“你這說法倒是新奇,我竟從未聽說過。難道,卓文君從未寫過《數(shù)字詩》嗎?那封‘無憶’的書信,也是子虛烏有?”

  莫依然道:“這我就不清楚了。我只知道,卓文君要寫,絕對不會這樣寫?!?p>  “那當怎樣?”靜和問。

  莫依然一笑,道:“取筆墨來。”

  程莊從書房取了筆墨紙硯過來。硯是歙硯,用窗外的雪水化開了研墨。靜和將桌上的杯盞騰開,鋪上灑金熟宣。莫依然斂袖蘸墨,筆走龍蛇。

  她寫的一手簪花體小楷,清雅雋秀中卻帶著一絲灑脫不羈。一幅寫完,她將筆一擲,說道:“月兒,你按照這個,再唱了來。”

  杜月讀了兩遍,抬手撥弦,唱道:

  “萬般無奈,

  千種情懷,

  百無聊賴。

  空悵惘春風十載,

  等閑了重九花開。

  八月秋風,喬木蒼苔。

  誰道七弦琴經(jīng)年風雨音不改,

  怎料六幺曲笙歌散盡人未來。

  五更天披衣徘徊,

  四時景頹然皆敗。

  三分愁怨,

  二分清苦,

  環(huán)環(huán)扣扣獨自拆。

  第一環(huán)勞燕銜泥桃花落盡無人睬,

  第二環(huán)采蓮舟散斜暉脈脈殘陽外。

  第三環(huán)碧落蒼山斷雁哀鴻家何在?

  第四環(huán)昏鴉驚鵲獨釣寒江待冰開。

  第五環(huán)風吹分攜浮萍散,

  第六環(huán)花開謾自哭章臺。

  第七環(huán)瓊枝春信終難忘江南雨,

  第八環(huán)斜光到曉還不盡相思債。

  九連環(huán)拆盡菱花鏡里朱顏改,

  空茫茫十年生死百事哀。

  千帆過盡,

  萬種風情,

  都并一曲清歌埋?!?p>  一曲唱罷,眾人默然。莫依然望著窗外飛雪,說道:“我想,在卓文君風燭殘年之時,這個名動天下的才女想起曾經(jīng)那一段坎坷情事,心中有的應當不是怨怪,而是無力的悵惘和無奈?!?p>  她這話看似說人,實則自指,卻不料引起了別人的心事。靜和輕嘆一聲,絞著手里的綾綃帕子。杜月也是嘆了口氣,望向窗外的飛雪。

  程莊和高立面面相覷,說道:“我說各位小姐,這都兩曲了,第三曲能不能唱點我們聽得懂的?”

  室內(nèi)陰霾瞬間煙消云散。莫依然笑出聲來,杜月拎著琵琶罵道:“大字不識一個,唱什么都是對牛彈琴!”

  莫依然倒在靜和懷里笑得都沒聲了,屋內(nèi)吵嚷聲亂作一團。窗外,大雪紛飛。

  這場雪飛棉扯絮地下著,持續(xù)了七日才停。豫章從未見過如此大雪,人人都躲在家里不敢出來。由于大雪封路,早朝也上不成了。圣上傳旨,罷朝三日,全民掃雪。

  百官就在這紛飛的大雪中,結束了今年最后一次朝會。

  馬車在相府門前緩緩停下,立刻就有守在門房的小廝搬了腳凳過來。莫依然一身正紅朝服,外罩著紫貂皮披風,緩步下車。小廝躬身道:“請相爺安?!?p>  莫依然應了一聲,問:“今年過年不回家?”

  小廝道:“奴才們伺候相爺?!?p>  莫依然摘下青狐皮手套,甩給一旁仆役,道:“去賬房支上五兩銀子給你家里送回去吧,也讓老人家過個好年。你們,都去吧?!?p>  “多謝相爺。”小廝們紛紛跪下叩頭。

  莫依然往內(nèi)院走去,剛一進正堂就看見靜和杜月攜著手出來。兩個人都是一襲白狐皮披風,套著手暖,一看就是要出門去。

  “你們?nèi)ツ膬海俊蹦廊粏枴?p>  靜和道:“今天朝歌坊有除夕燈會,我們?nèi)ネ??!?p>  “等等我,我也去?!蹦廊徽f。

  杜月拉了拉靜和,說道:“咱們不帶她?!?p>  “對,我們不帶你去?!膘o和道。

  “為什么?”莫依然很郁悶。

  杜月道:“你還好意思問。上一次我說去紫玉軒買發(fā)釵,你偏要跟了來,結果路上碰到了少說得有七八個什么什么大人的,耽誤了不知多少功夫,等到的時候人家紫玉軒都關門了?!?p>  靜和道:“就是,那次和她去裁衣服,也是什么都沒做成,光顧著聽她和那群官們寒暄了?!?p>  “還有那次出去吃飯……”

  “那次游春……”

  “還有……”

  “好了!”莫依然吼道:“不帶我就不帶我,爺不去了行不行?!”說完就往后堂走。

  靜和杜月對視一眼,皆是一笑,轉身追回去。

  杜月拉住莫依然的袖子,道:“爺,別急啊,跟你開個玩笑你還當真了?!?p>  “就是,開玩笑的。”靜和說。

  莫依然側眼說道:“當真開玩笑?”

  杜月點點頭。

  莫依然立刻換上一張笑臉,說:“那你們等我一下,我換個衣服就出來?!?p>  “哎,”杜月拉住她,說,“換衣服可以,但是得我們給你換?!?p>  杜月同靜和對視一眼,笑得像只狐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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