綢布燈籠高高掛著,沿著郡守府的長廊灑下一路光斑,花園內有值守的軍士往來巡查。長廊內傳來一陣足音,一個女子提裙奔來,兩側軍士一見她,紛紛下拜道:“公主。”
靜和公主的腳步絲毫未停,一路向著趙康的房間跑去。她今天下午聽奉茶的婢女說攝政王接回了一個女子,現(xiàn)就住在王爺?shù)姆恐?。她雖然知道不可能,但直覺告訴她,這個女子,就是莫依然。
房門前,兩個守衛(wèi)將她攔下來:“公主請止步,王爺已經(jīng)休息了?!?p> 靜和往里一看,房內還亮著燈。她理也不理守衛(wèi)士兵,直接推門闖了進去。
桌上點著一豆油燈,映得整個房間昏昏沉沉的。進門處擺著四扇屏風,紫帛絹繡上映出一團模糊的影子。聽到聲音,趙康從屏風后走出來。他只穿著內袍,胸前微敞,有些訝然地看著她,問道:“靜和,你怎么來了?”
聽到靜和的名字,莫依然急忙從屏風后走出來。她鬢發(fā)松散,也只穿著中衣,靜靜看著房門前的女子。
很長一段時間,兩個人就這么相對站著。趙康只說了一句:“我出去走走?!北闳×伺L離開了。沉默許久,莫依然輕聲說道:“靜和,是我?!?p> 眼淚終于流出來,靜和上前一步撲到她懷中,已是泣不成聲。
“我以為你死了……我親眼看見你的尸體……”靜和抬起頭,淚眼朦朧,“你太殘忍了。他已經(jīng)丟下我走了,你也走了,你讓我怎么辦,讓我怎么辦……”
莫依然輕輕拍著她的肩,說道:“我這不是回來了嗎?”
靜和看著她,抽噎道:“還是月娘說得對,莫依然,怎么可能死。”
莫依然看著她,淡淡微笑著。
兩個人還像以前那樣坐在床上談天,莫依然把她離開豫章后的一樁樁一件件事無巨細全部講給靜和。有些事她不能讓趙康知道,但是對著靜和,卻可以毫無遮攔。她們就這么執(zhí)手聊到深夜,直到天邊泛出魚肚白,才雙雙倒頭睡去。
醒來時已經(jīng)是中午了,兩個人一起到后堂用膳。靜和還像從前那樣給莫依然添菜,說道:“可惜月娘不在,不然咱們就能團圓了?!?p> 莫依然一笑,說道:“是啊?!?p> “對了,月娘和趙大人的事,你知道了嗎?”靜和問。
莫依然一口茶水噴出來:“你說什么?!杜月?和趙繼?”
“你不知道啊。”靜和一臉泰然,道,“他們兩個早就有眉目了。你走了之后趙大人常往咱家跑,每次都是來找月娘。后來月娘禁不住我逼問,總算是承認了?!?p> 莫依然瞇著眼睛,說道:“聽你這么一說,他們倆好像確實有那么點問題?!?p> 靜和掩口而笑,道:“月娘果然厲害,連你都蒙在鼓里?!?p> 莫依然作勢嘆了口氣,說道:“真是窩囊啊,丈夫喪期未過,妻子就跟別的男人勾搭上了。悲哀,真是悲哀。”
靜和哈哈大笑起來。
就在此時,郡守府一個丫頭走進來,福身問道:“公主,攝政王讓問,午膳可曾用完?”
靜和說道:“去回,就說快了。”
“是?!毖绢^退下去。
靜和看著莫依然,說道:“這是催你呢。你們倆,兩年都熬過來了,這不就一晚上沒見嗎?至于這樣……”
莫依然一笑,說道:“關鍵就是這一晚上?!?p> 靜和一怔,繼而挑眉,說道:“我昨晚是不是去的不巧了?”
“可不,”莫依然含笑看她一眼,“你可是壞了爺?shù)暮檬隆!?p> “啊呀呀,相爺可別生氣,妾身賠罪就是了。”
房內,一片笑聲。
莫依然從靜和那兒出來,直接往書房去了。剛到書房門口就遇到韓福的副將,說是將軍和王爺去巡城了,她便和那副將一道往城墻去。副將姓宋,剛入伍就跟著韓福,是累積戰(zhàn)功一步一步升起來的。兩個人聊起當年政變逼宮,他曾跟著木西子守衛(wèi)含章殿。
“這么說你我還是老相識了?”莫依然笑道。
“相爺高抬在下了?!彼麄壬硪徊?,道,“相爺先請?!?p> 莫依然踏著石階,緩步走上城墻。陌陌天邊綠野一線,映著暗沉的天空。遠處,朔國營地旌旗招展,赫然可見。
趙康正和韓福走來,他一身純黑戰(zhàn)甲,身后跟著一眾將官。她沉聲和身邊人說著什么,行至有度,威儀凜然。莫依然看著他,唇邊不禁綻出一絲笑意。
然后他也看見了她,雙目一亮,大步走了過來。他在她面前站定了,蹙眉說道:“城頭風大,你也不知道加一件衣服?!彼f著將自己的大氅解下,披在她肩上。
大氅帶著他特有的熱烈溫度。莫依然一笑,問道:“昨晚上你去哪兒了?”
“我在書房看兵書?!彼拖律碜?,在她耳邊說道,“昨天被靜和攪了好事,今晚你可別想逃?!?p> 她低眉淺笑,是別人從沒見過的溫柔。
韓福幾人就站在他們身后幾步的距離,趙康牽著她的手走過去,說道:“丞相已經(jīng)到了。韓將軍,且把你的計劃說出來吧。”
莫依然心中一震,他就如此向眾人昭明了她丞相的身份,神色坦然,沒有絲毫不妥。
她看著他,心里一暖。這個男子的胸襟氣度非一般男子能及,只有和他在一起,才能有真正的白首不相離。
眾將官沖莫依然低身行禮:“相爺?!?p> “眾位將軍不必多禮,”她微笑,說道,“韓將軍,請說吧?!?p> 韓福上前一步,說道:“幾日來敵軍動作頻頻,哨兵多次發(fā)現(xiàn)敵軍騎兵小隊趁夜來城外窺探。我與幾位將領商議,敵軍怕是要有大動作了。與其等他們的動作,不如我們來個先發(fā)制人。”
“怎么個先發(fā)制人?”莫依然問。
韓福說道:“夜襲。我?guī)ьI主力沖撞敵軍大營,繼而佯裝潰逃,引敵軍至渾河。宋將軍帶三萬人側翼包抄,切斷敵軍退路。繼而兩面包抄。朱副將帶五千輕騎兵趁亂燒毀敵軍糧草?!?p> 趙康說道:“如此,既能重創(chuàng)敵軍,也能徹底斷了他們進攻郢下的退路?!?p> 莫依然蹙眉沉思,道:“韓將軍果然好計策。”
韓福欠身一笑。
“只是……”莫依然與趙康對視一眼,說道,“如此,會不會有些太冒險?渾河以北就是朔國腹地,大軍孤懸,萬一……”
趙康點點頭,道:“這也是我所憂慮的。不過韓將軍有句話說得好,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這世上沒有不流血的戰(zhàn)爭?!?p> 莫依然點頭,道:“有理。你既已經(jīng)拿定了主意,那就放手去做。不過,我還有個補充。”
“你說。”趙康道。
莫依然說道:“按照行程,木西子不出三天就要到了。一切計劃等木西子來了再說?!?p> 韓福點頭道:“好,等木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