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花街酒樓林立，笙歌不斷。莫依然一身素色衣袍在前面大步流星地走著，頗有一種逛自家后花園的神態(tài)。她身后一個青袍年輕人，一路低著頭緊緊地跟著。莫依然停下腳步，身后那人猛地撞在她背上，兩個人都是“哎呦”一聲。
“我說公主，你走路看著點人行不行?！蹦廊坏?。
靜和公主拉了拉袍子，小聲說道：“你讓人家怎么看人?！彼劬ν赃呉幻?，就見二樓一個輕紗女子正憑欄沖她們招手。
莫依然哈哈一笑，道：“怎么樣，青樓的景色不錯吧？”
靜和頭更低了，道：“這，這成何體統(tǒng)?！彼滞低悼戳艘谎郏溃骸耙郧?，月娘也是這樣的？”
莫依然道：“咱家月娘可是花街第一招牌，這些女人跟她一比絕對弱爆了。是吧，月兒？”
杜月也是一身男裝，淡藍(lán)色的外袍趁著她姿容如雪。莫依然含笑看著她，她丹口輕啟，道：“滾?！?p> 莫依然絲毫不以為意，指著前面說到：“快看快看，眠月樓。咱到家了！”
眠月樓沒了杜月，生意冷清了不少。三個人走進(jìn)大堂，莫依然一路看著左右招攬的姑娘，嘖嘖說到：“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p> 幾個人在大堂隨意找了張桌子坐下，立刻就有小二上來奉茶，見了莫依然，道：“莫大人，您可有日子沒來了?！?p> 莫依然喝了口茶，說：“杜姑娘都讓爺娶回家了，爺還來你們這兒干嘛？”
小二點頭哈腰。莫依然說道：“去去，把你們老鴇叫來?！?p> “得嘞，您坐，馬上就來?！毙《嶂鑹赝伦?，高聲喊道：“高媽媽，財神爺來了?！?p> 話音剛落，就聽一路環(huán)佩叮當(dāng)，還沒見到人影，胭脂香氣就先到了。一個身穿彩絲裙的女子扭捏而來，臉上厚厚的胭脂早已經(jīng)蓋住了本尊：“莫大人，您可想起我們來了。杜姑娘在您那兒還好？”
杜月低著頭，在一旁微笑不語。莫依然說：“別提了，這真是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妓啊。一娶回家就什么味兒都沒了。高媽，你這兒有沒有新來的，讓爺嘗嘗鮮??？”
“有有有，我們眠月樓的姑娘都好著呢。走了一個杜月，還有十個賽杜月呢?！闭f著，她轉(zhuǎn)身叫道，“煙柳盈梅，都過來伺候著?！痹捯魟偮洌⒖叹陀兴膫€女子應(yīng)聲而來，在她們桌前站作一排，個個打扮得花枝招展。
靜和公主哪兒見過這陣仗，早就把頭低得老低，恨不得地遁而逃。莫依然卻不放過她，對著她倆笑道：“二位兄弟，你們先挑啊?！?p> 杜月在底下踩了她一腳，莫依然呲牙咧嘴地說道：“這么客氣，那哥哥可就先來了啊?！?p> 就在此時大門口傳來一陣騷動。小二小跑著過來對高媽媽說道：“門口來了官人，請您過去一趟?！?p> 高媽媽對著她們笑道：“幾位爺坐，我去去就回?！蹦廊粵_她擺了擺手，對面前的四個女子說道：“上就上菜。有什么拿手的小曲給爺唱起來?！?p> “是?！?p> 眠月樓正門前，木子清帶著幾個官差執(zhí)刀立在那兒。今天下午臨時接了夜禁的旨意，豫章這么大，九門提督根本忙不過來，只好去跟他借人手?；ń忠幌蚴亲铍y管的地方，所以他就親自來了。正等著老鴇過來，遠(yuǎn)遠(yuǎn)的就見一個角落里特別熱鬧，不知是哪個登徒子又在這兒撒銀子。他側(cè)眼一看，當(dāng)時就愣在那里。那不是，莫依然？！
曲子正唱到好處，莫依然搖頭晃腦，喝著小酒匝滋味兒。忽然眼前的桌子翻倒，杯杯盤盤落了一地，下一秒她就已經(jīng)被人捉著脖領(lǐng)子凌空提了起來。
“駙馬！”木子清雙目爆紅，道，“您還真有閑情逸致?！彼尤挥謥G下公主出來鬼混，太可恨了！
莫依然雙腿離地，手握著他抓著她衣領(lǐng)的手腕，道：“木將軍，怎么今天也這么有興致啊？”
“本將軍是來辦公事！”莫依然道：“那您接著辦您的公事，我這點私事不耽誤您吧?！?p> “你！”木子清咬牙道，“看來咱們得好好談?wù)劻恕！闭f著就扯著莫依然的領(lǐng)子往外走。
“慢著！”杜月叫道。木子清回頭，就見一個眉清目秀的藍(lán)袍男子站在自己面前。這個人他不認(rèn)識，可是他旁邊的青衣人，似乎在哪里見過。
“木將軍，不要動手了罷?！膘o和公主怯生生地說道。
“公主？”木子清手一松，莫依然的雙腳終于又接觸到了地面。
“你！”木子清怒目看著莫依然。他居然帶公主來這種地方？！莫依然整整領(lǐng)子，道：“我什么我？我吃完晚飯帶著老婆們逛街，礙你什么事兒了？我告訴你木子清，一直以來我都是礙著老將軍的面子不和你一般計較。你心里想什么，別以為我不清楚?！?p> 她這話透著狠毒。木子清心里咯噔一聲：他都知道？眼睛不自覺地看了一眼靜和公主，心里一嘆，本是為了她好，沒想到現(xiàn)在倒害了她。
“我想什么？”木子清有些語塞。
莫依然挑眉看著他，道：“你真要我說出來？”說著，她的眼神往靜和那邊一送，道，“說出來，怕是我比你更不好看吧?！?p> “你。。?！碑?dāng)著靜和公主，他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你跟我出來?！闭f完轉(zhuǎn)身往門外走去。莫依然剛要跟上，卻被杜月拉住了袖子。杜月的意思很明白。這個木子清看上去很是孔武，她擔(dān)心萬一打起來自己會吃虧。莫依然對她道：”沒事的。你和公主就呆在這兒，哪兒也不要去?！倍旁曼c點頭。
莫依然轉(zhuǎn)身跟著木子清出去。外面大街上已經(jīng)黑了。眠月樓在花街深處，他們一路查夜禁過來，兩旁的樓宇都已經(jīng)滅了燈，半條街都是一片漆黑。木子清在月亮地里站著，聽到莫依然的腳步聲，道：“我和公主什么事都沒有。你不要為難她?！?p> 莫依然靠著青磚墻站著，挑唇一笑，道：“我什么時候提過公主了？”
木子清憤然轉(zhuǎn)身，說：“總之，我只是想看她好。她跟了你，我替她委屈?！?p> “委屈？”莫依然挑眉，“你有什么資格替她委屈？”她繞著他走了一圈，說道：“堂堂七尺男兒，連自己的夢中人都保不住，眼睜睜看著她受苦，還什么事都做不了。這種人居然還有臉替別人委屈？”
“你以為我不想？我甚至想過殺了你?！蹦咀忧逖壑胁紳M血絲，道，“如果你是個十惡不赦的罪人，我早就一刀結(jié)果了你。”
“可我偏偏不是。不但不是，我還是個社稷有功之臣。這就是最麻煩的地方了。你不能殺一個愛逛青樓的好人，”莫依然笑得狡黠，道，“木子清，這就是我的高明之處。我從不建功，要建就是大功；我一向犯錯，卻從來都是些無關(guān)痛癢的小錯。我是小人，卻不是惡人。所以靜和公主嫁給了我，而不是你。君子成人之美，小人奪人所愛?！?p> 木子清怒火攻心，卻一句話都說不出，只能看著她。莫依然道：“這其實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靜和公主的心里有你，可是你卻不知道?！?p> “什么？”
“嫁給我，是她這輩子最大的錯。大錯已經(jīng)鑄成，再也無法悔改?！蹦廊坏恍?，道，“你有本事，就把她搶回去啊。”
說完轉(zhuǎn)身進(jìn)了大堂，只剩下木子清獨(dú)自一人在月色下呆立。
“沒事吧？”一見莫依然回來，另外兩個人急忙問道。
“沒事?！蹦廊坏恍Γf，“木子清將軍似乎有些不對勁。靜和，你自小跟他相熟，去看看吧?！?p> 靜和公主點點頭，道：“好?！?p> 看著靜和出了門，莫依然拉起杜月就走。
“去哪兒？”杜月問。
“回家。”莫依然說。
“不等靜和了嗎？”杜月問。
莫以然一笑，道：“自會有人送她回來?！?p> 靜和公主走出正門。月光下，木子清獨(dú)自站在那兒，身形蕭索而落寞。靜和輕聲叫道：“木大哥？”木子清聞聲身形一震，緩緩轉(zhuǎn)過身來。眼前的女子一身青衣，月光下婉約妙麗。這是他無數(shù)次在夢中見過的人，眼下，就這么站在他面前。
“你沒事吧？剛剛。。?！彼掃€沒說完，就被猛地拉入了一個堅實的懷抱中。木子清的手覆在她背后的烏發(fā)上。她的頭發(fā)清涼如風(fēng)，融化在他掌中。若是早知道她也對自己有意，他絕不會眼看著她嫁給別人。
可是，當(dāng)初是她同意嫁給莫依然的。
或許，是自己太過沉默，讓她厭倦了等待。
靜和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剎那弄得有些懵，說道：“木大哥，你沒事吧?！彼麤]有說話，只是把臉埋在她的發(fā)絲里。靜和微微瑟縮，道：“你別這樣。我已經(jīng)嫁人了?！?p> 她這話本是情急之下的托詞，可是在他聽來卻帶著無限委屈。木子清緩緩放開她，道：“對不起。”
“??？”靜和完全搞不清狀況。
木子清道：“你再等等我。我一定想辦法救你出來?！?p> 救我？出來？我現(xiàn)在在哪兒啊？靜和不明所以地看著她。她的眸子水亮晶瑩，在月光下仿佛閃著淚光。木子清深深吸了口氣，說：“靜和，等我，這一次我不會再讓你失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