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隨云大是驚訝,沒想到竟然有人比自己搶先一步殺死了曹蓋思,雖不知是誰,倒也無意間幫了自己的忙。他隨即俯身又在尸體身上的口袋中仔細翻找了一遍,卻是一無所獲,暗忖定是殺人者將鑰匙拿走了。
未免被人發(fā)現(xiàn),葉隨云將曹蓋思的尸首草草掩埋。然后匆匆趕回戲龍灘,眼下自己茫無頭緒,卻不能再多耽擱,只有回去找宮晴和唐西瑤商量后再作打算。因此他顧不上天黑水險,連夜撐船返回了白帝城。
奈何黑夜之中左右難辨,葉隨云幾次迷了方向,幸好天空晴朗,有北斗星作參考,這才總算回到了白帝城。來到總管府時天色已經大亮,方進門就看到賈綠蕪正在掃著地上厚厚一沓的葡萄皮,知道定是唐西瑤所為,笑道:“你們好大的胃口,吃得了這些葡萄?!?p> 綠蕪見說話的是葉隨云,訴苦道:“昨日為了不使這葡萄浪費,我將黃花,藍紫和紅娘都叫了來,加上總管和唐姑娘也未能全部消滅掉,剩下的只好丟掉了。雖然我向來喜歡水果,但今后恐怕不會再吃葡萄了。”葉隨云忍不住大笑起來。
宮晴和唐西瑤這時聽到聲音也從各自的屋中出來,葉隨云將此次孤山集發(fā)生的事詳細述說了遍,最后將玉首金龍的毒液還有那把小巧的快刀也交給唐西瑤。
唐西瑤初見那刀時,不禁眼睛一亮,將刀拿在手中,又取過一顆葡萄,以刃輕輕貼在表皮上,轉著圈一劃,那葡萄皮無聲無響變成了兩瓣。唐西瑤難掩激動,道:“這刀無論是尺寸的大小還是鋒銳的程度,簡直都是為了醫(yī)者量身而制,可說的上完美?!?p> 葉隨云也頗為欣喜,道:“初時我還擔心此刀太過小巧,未必和你心意,如此看來,給小夢子開骨便又多了一分把握?!?p> 唐西瑤點頭道:“說得對。我現(xiàn)在要用玉首金龍的毒液調和出止血的藥劑,卻還需要用到幾味普通的藥材?!?p> 宮晴道:“姑娘所需的藥材,城中醫(yī)堂定然可以找到,這便讓綠蕪帶你前去?!碧莆鳜幍懒酥x后隨賈綠蕪一起去找藥。
待二人走后,宮晴道:“依你說來,雖不知是誰殺了曹蓋思,但此人與我們應當是友非敵,只可惜鑰匙也下落不明,便不好辦了?!?p> 葉隨云道:“接下來我又該當如何,是否去找張山石取第三把鑰匙?”
宮晴微一沉吟,道:“不,神秘人拿走了曹蓋思的鑰匙,卻也將我們的計劃全盤打亂,即便得到另外兩把鑰匙,也無法進到天字房中,更別提還缺少了宮威的將軍印?!比~隨云知道宮晴說的在理,可是眼看成功在望卻功虧一簣,豈不讓人郁悶。
宮晴看出了他的心思,安慰道:“好在你還未暴露身份,一切都還有希望,不必灰心?!比~隨云無奈道:“曹蓋思的死遲早會被發(fā)現(xiàn),宇文氏必會更加小心提防,到時救人可就更難了?!?p> 宮晴也嘆道:“如今我們什么都做不了,只能靜觀其變?!?p> 葉隨云此時但覺渾身疲憊,便與宮晴打了聲招呼,盤膝席地而坐開始運功。宮晴道:“你這般哪里能休息,若是。。。若是。。。少俠不嫌棄,可在我房中小睡?!闭f到這已是面色微紅。
葉隨云聞她的邀請,想想總覺得不妥,說道:“多謝,對我來說,打坐和睡覺的效果無異,甚至會更好,只要別有人來打擾就行了?!?p> 宮晴剛剛說完本就后悔了,聽葉隨云這般說,便匆匆道了聲:“少俠放心。”趕忙回到房中躲了起來。葉隨云不明她為何忽然舉止怪異起來,卻也無心理會,當即闔眼運氣。
再一睜眼時,已經是日頭偏西,院中空無一人不知都去了哪里,葉隨云便起身回到了后殿。人們稀稀散散的前來,應當是快到該吃晚飯的時候了。
宮大肥看到葉隨云,喊道:“賈二,此去孤山集可要回了銀子?”葉隨云心想自己竟把這事給忘了,他急中生智道:“要回了,要回了,我已經交給了黃花?!?p> 一旁正在洗菜的賈黃花早已聽的清楚,她狠狠瞪了葉隨云一眼,滿不情愿的拿出兩塊碎銀子交給宮大肥。
宮大肥似乎頗為滿意,道:“這還差不多。”將錢朝懷中一送,回入了廚房。
賈黃花沖上來扯住葉隨云的耳朵,又氣又急道:“你賠我,你賠我,這是我辛辛苦苦攢了兩個月的銀俸。”
葉隨云告饒道:“我賠,我賠你十倍如何,但是要過幾日?!彼蚨ㄖ饕膺@錢找李復要定了。
賈黃花這才松了手,怒道:“你可不許說話不算?!边@才繼續(xù)去洗菜了。
葉隨云揉了揉發(fā)漲的耳朵,伸手抓過一把扁豆剝了起來,腦中回想起昨日之事。思量曹蓋思失蹤最多兩三天就會引起注意,鑰匙的丟失自然會使宇文兄弟警覺,到時對天字房的保衛(wèi)定會調整得更加嚴密,也更加小心,自己再想救人可就是千難萬難了。他正想的出神,就聽有人叫道:“賈二,來這邊,我有話找你說?!?p> 葉隨云見是裘大嘴,心想他定是受了宮威的欺負,又來和自己訴苦了,道:“大嘴哥,我實在沒空,改日再聊吧。”此時本就煩心,哪有閑情理會他。
裘大嘴卻神秘兮兮道:“我給你瞧件東西?!崩∪~隨云轉到僻靜角落,從袖子里拿出一物。葉隨云瞧那東西有半個拳頭大小,四四方方的,不解道:“這是什么?”
裘大嘴嘿嘿一笑,得意道:“宮威的將軍印?!?p> 葉隨云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忍不住喊道:“你說什么?”心想這可真是剛打瞌睡,就送枕頭,竟然有這么好的事。
裘大嘴連忙示意他收聲,道:“小點聲,這是個假的。是我自己做的,除了上面的字有點不同,其余可是和宮威那個印一模一樣的?!?p> 葉隨云剛剛的驚奇和興奮頓時消了大半,奇道:“你這是為何?”
裘大嘴道:“我打算把他的真印偷偷換了,這廝必然難以察覺,等過幾天我就去稟告副領主,到時一經查實必然定他一個瀆職的罪名。宮威壓了老子這么多年,終于等到機會收拾他了?!闭f話時,裘大嘴一臉的得意,好像已經看到宮威被罰的場面了。
葉隨云心想這不是上天送給自己的機會嗎,問道:“你確定他不會發(fā)現(xiàn)東西被掉了包?”
裘大嘴道:“那個印我已瞧了十幾年,模樣早就爛熟在胸,這個假印仿造的一模一樣。要不是為了最終能區(qū)分開,而故意將上面的字做了手腳,你說這是真的都沒問題?!?p> 葉隨云連連點頭,拍著裘大嘴的肩頭道:“好計劃,需要我做什么?”
裘大嘴四周瞧了瞧,低聲道:“其實這假印我早已做好了多時,但一直苦無動手的機會,可總不能這么干等著,誰知他哪天萬一換個新的我可就白忙活了,想來想去,也就和你還算說得來,這就找你商量商量該怎么辦,給我出個主意?!?p> 葉隨云一聽就樂,心道這個莽漢倒也實在,卻不擔心萬一自己偷偷將事情告訴宮威,那他豈不完蛋了。同時也忍不住想或許冥冥之中有天意,誰能想到解決這個大難題的機會竟然就這樣送到了自己跟前,問道:“如果當真調包成功了,那真的印你打算如何處置?”
裘大嘴一愣,道:“這個我倒是還沒想過,你說該當如何?”
葉隨云裝作苦思了一番,道:“你與宮威素來不和是人盡皆知的事,無論他出了什么問題,你都難逃嫌疑,到時你本人和住處都必定會被仔細搜查一番?!?p> 裘大嘴面色一變,道:“你說得對,幸好得你的提醒,東西決不能放我這兒?!彼皖^想了想,道:“不如交由你來處理,丟掉也好,藏起來也罷,都沒所謂。對我來說,只要能整治宮威就夠了?!?p> 葉隨云等的就是這句話,肅然道:“也只好如此了。”裘大嘴道:“咱二人這說了半天,可還是沒辦法偷到真的印符呀?”
葉隨云瞧著遠處陸陸續(xù)續(xù)趕來吃飯的賊眾,心生一計,道:“你把東西給我,就等著看好戲吧?!濒么笞煲娝坪跣赜谐芍?,便將假印交給他,道:“你可千萬小心些,若是漏了餡兒,我可是不會承認的?!?p> 葉隨云嘿嘿一笑,轉身回到廚房,對宮大肥道:“統(tǒng)領,今日宮威大將軍點名要吃‘糖漿薯蕷’,你快快辛苦些,做一盤吧?!?p> 宮大肥皺眉道:“真麻煩,還要單獨給他做?!闭f著便開始動手準備食材,一邊還嘟囔著:“這家伙從來都只愛吃肉,怎的今日突然吃素了?!?p> 葉隨云出了廚房,遠遠看到仇賽賽正獨坐一處,俏眉微蹙,似乎正有什么事情想不通。而不遠處孟莊元也走了來,面色蒼白,雙眼深陷,顯然已經好幾天沒合眼了,他一邊走一邊打晃,扶住一張桌子剛剛坐下就啪的趴在了桌上,旁邊的仇賽賽嚇了一跳,問道:“你這是要怎樣呀?躲在屋中兩天不露面?!?p> 孟莊元此時連腦袋都抬不起,搖搖手,有氣無力道:“休要出聲,我就快想明全局的陣眼所在了?!背鹳愘悶橹畾饩?,懶得再理他。
葉隨云差點笑出聲,心道等事情結束,自己和唐西瑤走之前定要將陣圖也一并取走,免得孟莊元當真得了瘋病,只不知他能否撐到彼時。
這時就見宮威搖著壯碩的身軀遠遠走來,葉隨云忙回到廚房,問道:“薯蕷可做好了?”宮大肥正將最后一勺糖漿乘到盤中,道:“催什么催,吵得人心煩,拿去吧?!彼饺沾趶N房中只管烹調食物,不理外事。雖然有十幾個人幫廚,仍然忙得不可開交。而且地位較高的將領單獨點菜也是常有的事,因此對葉隨云的話毫不懷疑。
葉隨云端起菜盤,來到宮威身旁,突然假作腳下被絆,身子一個趔趄撲向前去,大喊道:“小心。”將一盤熱乎乎的菜劈頭蓋臉砸在宮威頭上。
宮威剛剛坐定,哪料到有這一著,被燙的嗷嗷直叫,大怒之下,一個巴掌呼了過去,罵道:“小兔崽子,找死嗎?”
葉隨云低頭避過,忍著大笑的沖動,假裝驚慌道:“大將軍息怒,大將軍息怒?!边@時整個后殿廣場已有百十號人,聞此情景皆是放聲大笑。
那一盤子糖漿糊在臉上,宮威但覺湯水順著脖子流入前衫,又黏又膩的好不難受,葉隨云指著旁邊的水甕道:“小的幫大將軍快快將衣裳清理干凈,要打要罰再說不遲?!?p> 宮威無奈,氣哼哼道:“一會兒再收拾你?!眮淼剿Y前,將腰間的大刀解下,又將衣囊中的東西一一取出。葉隨云一旁瞧的分明,將軍印正在其中,連忙上前伸手接過道:“我來替大將軍先拿著?!睂m威道他剛做錯了事,這才極力討好巴結,點點頭不虞有詐,將東西放到他手上,然后將上衣全都脫下,露出一身疙疙瘩瘩的肌肉,濯洗起來。其余眾人見已無熱鬧好瞧,也都各自顧著吃東西了。
等宮威將頭臉擦洗干凈已畢,葉隨云將東西恭恭敬敬的捧上,道:“大將軍饒命,小的下次定更加在意小心?!?p> 宮威剛剛用涼水一澆,此時怒氣也已消了大半,加之本就對葉隨云無惡感,粗聲道:“賈二,你小子注意點,這般莽撞難不成趕著投胎嗎?!闭f著將佩刀,印符及其余物件一把抓過,又把濕透的衣物擔在肩上,找一張空桌坐了準備吃飯。葉隨云連道:“大將軍寬坐,我這就將飯端來?!?p> 宮威點頭道:“這還差不多,快去,快去?!比~隨云轉過身,隔著衣服摸了摸袖中成功偷梁換柱的印符,暗暗欣喜。偷著朝遠處一瞟,裘大嘴正對自己豎著大拇指。
忙忙碌碌一番,隨著天色漸暗,用飯的人也都陸陸續(xù)續(xù)散去了,葉隨云因著今日將菜扣在宮威頭上一事,被宮大肥下令獨自清洗廚房以示懲戒。其余眾仆役幫廚得以提前收工俱是大喜,頓時走個精光。賈黃花本打算留下幫忙,卻被宮大肥特意指出不許,無奈只得面露歉意也離開了。葉隨云苦笑,知無論如何躲不過去,他卷起袖子,一絲不茍的開始打掃起來,無奈廚房太大,等到全部干完已是亥時掌燈時分,大多人已進入了夢鄉(xiāng),整個后殿也是寂靜無聲,只剩下偶爾廚房中傳來的聲響。
雖然被罰,但葉隨云此刻的心情卻并不糟糕,只因萬萬沒想到進入天字房的關鍵符印竟這般輕易就到了手,他一邊清理著灶臺,一邊想須得將此意外之喜盡快告知唐西瑤和宮晴,商議下一步的計劃。眼下雖然沒有曹蓋思的鑰匙,不可妄動救人,但好歹事情正朝著理想的情況發(fā)展,總還是讓人振奮的。
驀地,葉隨云感到有個人此時正站在門外的黑夜之中,透過窗戶盯著自己。他雖然疑惑,但是手上的動作絲毫不停,表現(xiàn)的一切如常。他知道對方到此絕不會只是為了看看自己。
果然那人看了一陣,忽然手一揮,一枚袖箭射出,將火燭打滅,整個廚房頓時漆黑一片,和外面的夜色融為了一體。葉隨云咦的一聲,自語道:“哪兒來的喪氣風。”
那人已經站在了門口,背對月光,卻看不清容貌,他開口道:“你到底是什么人,為何潛伏在白帝城?”
葉隨云裝作驚慌道:“你。。。你是誰?我是后殿的跑堂賈二?!?p> 那人冷笑一聲,道:“不必再演戲了,你真以為偷換了宮威的將軍印,可以神不知鬼不覺的瞞過所有人嗎?”
葉隨云心中劇震,不料他竟說出這句話,如果事情泄露出去,就不僅僅是能否救人的問題了,自己和唐西瑤的性命只怕也難保。他鎮(zhèn)定心神,盡量安穩(wěn)語氣道:“我不明白你說什么?”
那人道:“你與裘大嘴合謀換了符印,這并不難理解。畢竟他二人積怨多年,想要報復也是正常。我想不通的是你一個跑堂的仆役,就算和裘大嘴關系再好,又怎敢有膽子去偷宮威的東西?說吧,你到底是誰?”
二人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中交談,葉隨云雖看不見對方的樣子,也知道隱瞞已經沒有意義,這人不管是友是敵,他若要告發(fā)自己,那外面現(xiàn)在早就被不知多少水賊包圍了,因此略一猶豫,葉隨云就將自己打算進入天字房救出劉洋的計劃說了,卻并不提自己的名字,末了道:“劉洋此人可能與我父親有舊,我只為救他,并無別圖。因此才要偷取宮威的印符?!?p> 那人聽罷久久不語,好一陣道:“除了印符,你該知道還需三把鐵門的鑰匙才能進到天字房吧?”
葉隨云道:“自然知道,為此我特意跟蹤了曹蓋思去到孤山集,想要借機拿到他的那一把,豈知趕到時他已被人所殺,鑰匙也沒了,我如今也不知該如何是好了?!?p> 那人一揮手,將一件東西拋過來。葉隨云聽風辯物,伸手接住,雖仍舊看不到,但拿在手中沉甸甸的,觸摸其形倒像是把鑰匙。
只聽那人道:“曹蓋思是我殺的,這是他的鑰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