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經(jīng)歷過蛟龍幫的半路攔截,讓燕家鏢局眾人提高了警惕,一路行船不敢有絲毫懈怠,但接下來兩天卻風平浪靜,沒有任何江湖人物前來攔路為難,順風順水,第三天中午船只就來到了賓江城碼頭。
賓江城地處岷江和揚子江的交匯處,是西南方的水路交通樞紐,自然來往船只、貨運更盛樂山,但見賓江城碼頭人頭攢動,熙熙攘攘,搬貨的、趕馬車的、做買賣的、賣藝的,三教九流穿插其中,十分熱鬧,一副太平盛世的氣象。眾鏢師看到這樣繁華的市井,自然心癢癢想走走看看世俗人情。
由于船只需要檢查保養(yǎng),還需要補給食物飲水,船老大估計需要兩個時辰,于是燕過濤安排手下鏢師們輪流保護貨物,每個人有一個時辰在賓江城中采買一些自己的物件。第一批燕過濤安排自己和段飛、楚天闊留守,一個時辰后由牛沖、邱福、齊泰回來接替,燕過濤心疼女兒,沒有安排女人留下看守貨物,好讓女兒好好在賓江城四處玩玩。
對于這樣的安排,楚天闊自然沒有意見,只要給他一個時辰,他就可以上岸找到漕幫的堂口,把口信送到。楚天闊常年跟隨莫北望巡視水路,隨槽船走遍大江南北,賓江城這個西南重鎮(zhèn)他來過多次,事實上,漕幫的西南分堂就設在賓江,分堂主任萬里與莫北望交情匪淺,莫北望幾次來到賓江都是住在任萬里家中,楚天闊自然也多次見過任萬里,以子侄之禮拜會過任萬里。這次莫北望和楚天闊與唐家這趟交易,任萬里也是知情的,出發(fā)前莫北望和楚天闊就在西南堂和任萬里見過,那一船鎢金也是任萬里安排運出來的,所以通過任萬里傳信再恰當不過,既不會卷入不必要的人,也不會造成消息外露,只需要偷偷潛入漕幫堂口找到任萬里即可。
目送燕子卿等人下船進城而去,楚天闊和段飛就在船上逡巡走動,看護著貨物,燕過濤走到楚天闊身邊,說:“郭兄弟,前幾天蛟龍幫來襲,多虧你幫小女解圍,老夫不勝感激?!?p> “當家的,您這話說的,得蒙當家的收留我才能有份差事,怎敢不盡心報答?何況押鏢走貨,對付劫道的本來就是我們職責。”
“郭兄弟仗義,此趟鏢之后,如果郭兄弟沒有其他去處,不妨跟我回樂山,繼續(xù)在我燕家當鏢師,老夫絕不虧待?!?p> “晚輩十五歲開始出來跑江湖,四處流浪,盤纏實在不夠了就給人運貨賺點錢,然后繼續(xù)走江湖,這趟剛好是囊中羞澀,才投靠當家的尋這份差事,這趟鏢到應天府后,晚輩想繼續(xù)往北邊去,去中原會會武林高手,練練自己的拳法。”
“郭兄弟志存高遠,老夫佩服,如果他日想尋個落腳,可以到樂山找老夫?!?p> “多謝當家的抬舉?!?p> “前兩天對陣蛟龍幫,有一個地方我始終沒明白,當時不知道為什么沙河亮突然露出破綻,我才能一舉擊破之,不然可能還要大斗好幾十個回合才能拿下,你當時在沙河亮左側和一個嘍啰纏斗,那個嘍啰被你推往沙河亮這邊,然后沙河亮就露出了破綻,你有沒有留意到什么異常?”燕過濤對那天的對陣突然取勝還有點奇怪,但他并沒有透露當時他已處于下風的事實。
楚天闊知道燕過濤老于江湖世故,沒有那么容易瞞過,小心翼翼地說:“當時晚輩正在和那個小嘍啰打斗,最后要取勝的時候,看到沙河亮正在前面,心想何不把人撞過去,干擾一下沙河亮,好讓當家的盡快擊敗他,是不是我多手了?”
“不不不,咱們同仇敵愾,自然是攜手拒敵,越快越好,我只是想不通為什么沙河亮身經(jīng)百戰(zhàn),這點干擾就能讓他露出那么大的破綻,實在不可思議。”
“興許剛好擋住了他的步法,步法一凝滯就露出破綻了?!背扉熃忉尩?。
“哦,興許吧。”燕過濤有點難以置信的樣子,但是似乎也沒有更好的解釋,就這么疑信參半的走開了。
段飛見空走了過來,問:“當家的說什么了?”
楚天闊說:“哦,那天對戰(zhàn)蛟龍幫我?guī)脱喙媚锝饬藗€圍,當家的過來感謝我?guī)拙??!?p> “嗬,不容易啊,說不定當家的看上你了,想招你做女婿?!倍物w陰陽怪氣的說。
楚天闊淡淡地說:“段兄愛說笑,小弟我粗野之人,當家的怎么可能看上我這等人,再說燕姑娘才貌雙全,能配的其她的人起碼也得是武林世家子弟才行?!?p> “當家的就這么一個掌上明珠,十分溺愛,如果你能娶到燕姑娘,以后這整個鏢局都是你的了,哈哈哈哈?!倍物w繼續(xù)揶揄著說。
“段兄不要再說笑了?!背扉煿笆指骛垼D而說:“一直就只見當家的和燕姑娘,燕老太太呢?”
“死了很多年了,我五年前來鏢局時就已經(jīng)不在人世了,好像是病死的,大家怕當家的傷心,都不提這事,我們是跟管家喝酒時候打聽出來的?!?p> 就這么閑聊著,很快一個時辰到了,牛沖、邱福和齊泰已經(jīng)拎著自己采買的東西回來了,邱福貪吃,買了很多醬肉、酒菜,準備晚上大快朵頤。接班的人一到,楚天闊和段飛就準備出發(fā)上岸了,燕過濤對于這種喧囂市鎮(zhèn)早已看遍,所以沒有下船,直接回船艙房間休息,于是楚天闊和段飛就自己下得船來。
楚天闊原本想找個借口和段飛分頭走,但兩人走入熙攘的人群,一下子就被沖散了,楚天闊環(huán)顧四周,段飛已經(jīng)不知道跑哪里去了,楚天闊心想正好,也就不管段飛,直接往漕幫的西南分堂趕去。
漕幫的西南分堂在碼頭外圍不遠處的一條大街上,門樓十分氣派,兩邊各有一只張牙舞爪的石獅子,大門朱漆油亮,門上牌匾寫著“西南堂”,旁邊一個金印上是隸題字“漕”,兩邊門柱上掛著對聯(lián),“水流大江南北通暢天下”、“舟行川河湖泊四海一家”,只見大門洞開,出入人員很多,多是跑腿送信的。
楚天闊不想惹人注目,于是繞到西南堂側邊小巷,看左右都沒人,傾耳一聽院內沒有動靜,一個縱云梯拔地而起,越過高墻落在院內,凝神靜聽,沒有人往這邊走,于是躡聲潛行,躲過往來的雜役和漕幫弟子,來到后堂一排罩樓前,楚天闊知道任萬里日常就在樓上房中處理漕幫公務,于是屏息凝氣,一個柳絮風飛飄上罩樓廊道,落地悄無聲息。
楚天闊沾唾液戳破窗紙窺探,只見屋里兩人,桌案后面坐著一個五十多歲的青衣老者,眉發(fā)多有白霜,雙目精光外射,相貌威嚴,正是漕幫西南堂堂主任萬里,江湖人稱“鐵掌龍王”,之所以會有這個外號,是因為任萬里的兩項絕技,鐵砂掌和水性,任萬里的鐵砂掌可以力克刀劍,碎金斷銀,威猛無比,而其水性更佳,不僅可以逆流潛游數(shù)十里而不換一口氣,更重要的是他對水流、水深的判斷更是精確無比,而這種才能正式漕幫所亟需的,憑著這兩種才能,任萬里得到喬力的重用,掌管漕幫西南堂。在任萬里案前的是一個背對著楚天闊的人,看不見長相,一身黑色勁裝,正在向任萬里稟報什么事。
只聽見黑衣人說:“屬下從青龍鎮(zhèn)打探消息回來,上個月莫特使在青龍鎮(zhèn)失蹤之后,青龍鎮(zhèn)一夜之間成了空城,屬下派人在岷江下游打撈,也沒有發(fā)現(xiàn)異常的尸體?!?p> “盧肇功上月去了青龍鎮(zhèn)追查,你見到?jīng)]有?”
“屬下見到了,盧特使在青龍鎮(zhèn)遭遇一伙黑衣人,交手之下,被一個黑衣人打傷,所幸及時逃生,后來到屬下的藏身處療傷,讓我們不要輕舉妄動,沒有足夠的人手不要進入青龍鎮(zhèn)。后來盧特使就先回漕幫去向喬幫主復命去了,讓我把消息轉告堂主,說那伙黑衣人行蹤詭異,武藝高強,尤其暗器更是厲害,可能和唐門有關系,讓堂主糾集人手,等喬幫主命令,最后一起去到青龍鎮(zhèn)追查真相?!?p> “嗯,對方竟然可以打傷盧肇功,說明武功修為不低,莫北望如果遇上這幫人,也會落于下風,怕就怕莫老哥已經(jīng)遭到毒手。還有什么消息沒有?”
“哦,對了,前幾天,在青龍鎮(zhèn)下游幾里一個地方,出現(xiàn)一個皂衣青年,那青年在一個茶寮打聽青龍鎮(zhèn)的去處,后來就不知所蹤了,聽茶寮掌柜的描述,那人有點像莫特使的義子楚天闊?!?p> “還有這事,你速回去,繼續(xù)監(jiān)控青龍鎮(zhèn)看周圍有沒有陌生人出現(xiàn),切記不要進入青龍鎮(zhèn)。打聽一下楚天闊的下落,一有消息,速速飛鴿傳書來報?!?p> 黑衣人道一聲遵命,就離開房門離開下樓。
楚天闊待黑衣人走開,就欲與任萬里相見,但怕突然出去引來任萬里攻擊,于是小聲的咳了一聲,只聽見任萬里厲聲說:“誰在外面?”
楚天闊開窗現(xiàn)身,說:“晚輩楚天闊,前來拜見任世叔?!?p> “天闊賢侄?!”任萬里有些不敢相信。
楚天闊躍身入屋,說:“正是晚輩,晚輩和義父路遇不測,遭遇伏擊,晚輩幸能脫難,但義父卻…卻已殞命岷江,晚輩帶著‘九元還神丹’,前來稟報?!?p> “什么,莫老哥果真遭遇不測?”
“晚輩親眼見義父被黑衣人擊中落水,生死未明,但恐怕……”
“哎,沒想到十八年十次交易,竟然最后一次出現(xiàn)這樣的不測,實在讓人不甘心啊”任萬里說到動情處,不禁潸然淚下。
兩人一時都泣不成聲,相對無語。
過一會兒,任萬里先安住心神,說:“發(fā)生什么事,你具體給我說說?!?p> 于是楚天闊把他和莫北望從青龍鎮(zhèn)出發(fā)后發(fā)生的事情一一向任萬里說明,但隱去了自己進入天饋谷那段奇遇,只說自己在一個山谷中醒來,療傷一個月才出來。
任萬里聽完楚天闊的講述,不勝唏噓,說:“那現(xiàn)在‘九元還神丹’在你身上嗎?”
“在。”
“把藥丸交給我,我安排人送去東海交給蓬萊島的人?!?p> “世叔,這趟藥我想親自去送,一來這是義父的遺愿,我想幫他完成,蓬萊島的人兩年前我也見過,如果我去的話會更順利;二來如果我現(xiàn)在籍籍無名,那幫黑衣人也以為我死了,肯定不會追蹤我,我比漕幫的人更能神不知鬼不覺的把藥送過去。”
“賢侄,你說的都有道理,但是你行走江湖經(jīng)驗尚淺,武藝未精,我擔心……”
“對這趟藥,我有信心送到?!背扉焾远ǖ卣f。
任萬里對楚天闊這么堅定有點驚訝,他深知楚天闊為人穩(wěn)重,不會輕易夸下???,而且剛才楚天闊神不知鬼不覺來到他門外,任萬里很訝異難道楚天闊武功精進到如此地步。任萬里仔細觀察楚天闊,雖然留著胡須看起來有點老氣,但是雙眼卻炯炯有神,似有精氣流動,較以往多出幾分英氣。任萬里有意試探楚天闊武功,只見任萬里抬手緩緩一掌拍出,楚天闊見任萬里突然一掌拍來,知道是在試自己功夫,乃運軒轅真氣出手一接。
兩掌相接,任萬里但覺打在堅硬的石壁上,震得自己手臂微微發(fā)麻,而楚天闊像是若無其事般閑立著,自己剛才一掌也凝聚了雄勁的內力,沒想到楚天闊接得這么輕松,可見他內力精進到了不可思議的地步。
任萬里收掌回來,說:“沒想到幾個月不見,賢侄武功精進如此快速,如此我就放心讓你送藥了?!?p> “晚輩得世外高人指點,略有收獲,因此斗膽自己送藥,請世叔成全?!?p> “恐怕我想不成全也攔你不下來,莫老哥如果知道你有這般成就,泉下有知,也會瞑目吧?!?p> “晚輩只求不負義父所望,不敢逞強?!?p> “你來不是為了把藥交給我,所為何事?”
“晚輩怕七大派以為藥丸已丟,而向唐家索要藥丸未成,蓬萊島可能不再東海之濱等候,那晚輩就白跑一趟了,也耽誤了游任余老前輩服藥。”
“嗯,你考慮很周全,我會傳書給喬幫主,讓他通知七大派,讓蓬萊島的人在東海之濱等著。這樣七大派恐怕就不用急著逼迫與唐家作戰(zhàn)了,那莫老哥的仇可就要晚報了?!?p> “等我送完藥,我親自去向唐家討個公道,如果確實是唐家人埋伏我們,我一定要親手替義父報仇。”
“哦,對了,你那枚唐門暗器帶著嗎?”
“帶著?!闭f完楚天闊從懷中把那枚鎢金暗器拿出來,遞給任萬里。
任萬里拿起七星鏢端詳一番,說:“這確實是鎢金所造,暗器也像唐門常用的七星鏢,鏢身上有個‘唐’字,恐怕的確是唐門的暗器?!?p> “用的暗器都可以暴露身邊,那他們何必還蒙面呢?這是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會不會是嫁禍?”
“嗯,你的考慮也有道理,但這事發(fā)生在蜀中,用的又是唐門的鎢金暗器,鎢金只有朝廷和唐門有,這個事說和唐門肯定有關聯(lián)?!?p> “世叔所言極是,我正打算送完藥就到唐門去調查清楚。”
任萬里把七星鏢還給楚天闊,楚天闊接過來收好。
任萬里說:“需要不需要我在途中替你安排幾個接應的人,也好方便趕路?”
“這趟送藥我希望越隱蔽越好,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所以世叔不用替我操心,晚輩可以應付過來。”
“那好吧,我也不勉強你了,下來就靠你了,中原武林的重擔就在你身上了,你要珍重?!?p> “世叔教誨,晚輩銘記于心。哦。對了世叔,剛才在窗口聽到幫眾兄弟匯報,我前幾天在青龍鎮(zhèn)附近出現(xiàn),我確實進了青龍鎮(zhèn),也遭遇到了那幫黑衣人,我拿下他們之后,他們都自盡身亡,行事極度邪氣霸道,后來他們援兵趕到,我著急送藥,就先走了。但聽剛才所說,恐怕黑衣人會把這筆賬算在漕幫身上。”
“還有這事,不過賢侄不用擔心,漕幫沒有怕過誰。再說盧肇功傷在他們手下,這筆賬漕幫也要算回來的。這伙神秘人行事確實乖張,賢侄也要提防?!?p> “晚輩知道了,那晚輩就此先行告辭?!?p> “去吧,一路小心?!?p> 楚天闊道了個揖,轉身飛出窗外,一會便不見蹤跡。
任萬里暗暗佩服,這樣的身手實在出類拔萃,假以時日,必定能成大器,即便對比辜滄海游任余都未必遜色。雖然莫北望極有可能已死,他畢竟他培養(yǎng)出來的義子得以出人頭地了啊,也可以瞑目了。
楚天闊溜出漕幫西南堂,來到大街上,混入人群,看著日頭,還有一刻時辰才到船開的時候,于是順著大街慢慢溜達起來,才走沒多遠,就聽見前面城隍廟前圍著一堆人,人群中偶爾傳來打斗聲和武器碰撞的叮當聲,楚天闊心想,又是江湖人士在爭氣斗勝,本欲躲開往岔路上走,這是人群中傳來一把女聲怒斥道:“狂徒,讓你長長記性,知道本姑娘的厲害?!眳s是燕子卿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