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定牢房,傍晚時分,來了一個特殊的人。
倒不是她是什么皇親國戚,也不是才華名動天下,萬人敬仰。而是她是一個千嬌百媚的女子。
看上一眼,仿佛已是上天賜予的幸福。
眾人都死死的盯著女子,有的甚至喉嚨忍不住發(fā)出了吞口水的聲音。
女子見多了不怪,只是牢房內(nèi)酸臭的氣息,她不由得用手絹捂住了瓊鼻。
“王小姐,里面雜亂熏臭,關(guān)著的都是些兇神惡煞亡命之徒,這就不用進去了吧?!崩我塾弥蠲匀说男θ莸馈K郧斑h遠望過王小姐幾眼,沒想到今天她來找自己,那種幸福的感覺別提多高興了,心醉神迷,趕忙獻殷勤。
王小姐搖搖頭,強忍著要嘔吐的沖動,走了進去。
到了盡頭,便來到了關(guān)押郭晞和蕭衡的地方。牢役為難的道:“小姐,上頭吩咐過,是不準任何人來看望這位牢犯的,希望小姐體諒,快些出來,我在外面望風(fēng)?!?p> 王小姐點頭:“多謝差大哥了?!?p> 牢役滿面笑容道:“不用客氣,不用客氣?!比缓蠡仡^,對其他牢中關(guān)押的犯人吼一聲:“都給我老實點。”直到大家噤若寒蟬,又才得意的回頭,看了王小姐一眼,心滿意足的出去了。
王小姐把他的行為看在眼里,一絲厭惡一閃而過。
牢房內(nèi),蕭衡正在思索怎么辦,如今攤上這事,肯定是主簿做了手腳,若等著,就是坐以待斃。他想起來,嚴真卿對自己有幾分欣賞,看來只好求助于這位貴人了,但怎么才能求助到嚴太守,也是個問題,他仔細回想這件事詭異的地方。竟連王小姐到來一時沒有發(fā)覺。
倒是另一間牢房的郭晞,眼珠子都要瞪了出來,趕緊整理了一下儀容,雙手揉捏了一下發(fā)髻,自覺發(fā)型沒有亂,露出最迷人的笑容道:“嗨,王小姐,王小姐,你怎么來了,還記得我嗎?”
王小姐一看,認得此人,驚訝道:“郭公子,你怎么?”
郭晞老臉一紅,尷尬的咳了幾聲:“純屬意外,純屬意外?!彪m然一本正經(jīng)的看著小姐,心里卻樂了花,難道我的英勇事跡被王小姐知道了?她感動了才來看我?這里除了本公子,舍我其誰啊,隔壁那是誰,直接忽略了。他越想越興奮,但是,他笑容馬上就戛然而止。
“小姐,你怎么來了?”蕭衡這才發(fā)現(xiàn)了王小姐的到來,才地上站了起來,驚訝的同時,想想自己的處境,不免有些尷尬,前時還在共患難,現(xiàn)在就是牢門橫在兩人身前。
“蕭公子,你沒事吧?!蓖跣〗銉刹阶叩绞捄饫伍T前,十分焦急,眼里有蘊霧,緊緊地盯著他,滿是擔(dān)心,再也不容其他了。
隔壁的郭晞眼珠子又瞪了出來,我的天,我沒看錯吧,做夢,一定是在做夢。王小姐不是來看自己的,是來看隔壁老蕭的,咦,啥時候成隔壁老蕭了,完了,被比下去了,這不可能。郭晞狠狠地揉搓自己的雙眼,哀嘆:世風(fēng)日下,天理不容啊,隔壁老蕭被人訛了一下就關(guān)了進來,論長相,論才華,論家世,論人品,啥時候輪到他了,何德何能,他何德何能,有王小姐這樣的大美人親自來大牢中看他,嗚呼,天理難容,天理何在??!郭晞呼天搶地。
蕭衡搖搖頭,表示自己沒事。
王小姐問道:“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
蕭衡將事情簡單的說了一遍,他相信,肯定有人看到了自己是被冤的,奈何,沒有人肯站出來替自己說話,人心冷漠,在什么時候都一樣。
跟蕭家二老打聽得來的消息也差不多,王小姐皺眉,疑惑道:“一個游手好閑的浪蕩子,哪來的上等官窯瓷器?”
蕭衡點頭道:“這正是奇怪的地方了,縣令大人問了在場的人,沒有替我作證的。”他苦笑了下,繼續(xù)道,“更古怪的,我也沒有受刑,還關(guān)到了這特殊待遇牢房,這事不簡單,估計是有人在針對我了?!?p> 王小姐想想,點頭稱是:“公子可有什么仇人?”
蕭衡回想了半天,搖頭道:“我以前在村中打柴為生,之后蒙小姐照顧才入了酒樓做事,并沒有得罪過什么人?!蹦苡眠@手段的,自然身份不低,蕭衡自來大唐,除了李白,還真未接觸過什么有身份的人,更別提得罪他們了。
王小姐想想也是,她眼中的蕭衡,性子溫和,為人坦蕩,見人都是微笑以對,怎么會得罪人呢?但事情這么蹊蹺,她來的時候牢役甚至還不敢放她進來,她央求了牢役,牢役為難半天,才豁出去帶自己進來,這定然有人在后臺操縱的。
“嗨,王小姐。”郭晞不合時宜的湊了過來,打斷了他們。
王小姐置若罔聞,并不理睬,看來她對這個郭公子印象也不咋樣。
郭晞又高聲道:“王小姐,這事簡單啊?!?p> “什么?”蕭衡和王小姐都回頭,奇異的看著他。
“嘿嘿。”郭晞意味深長的一笑,上下把蕭衡看了一遍,一副戲謔的樣子笑道,“王小姐,你不如好好問問眼前這位蕭‘公子’啊。”他把“公子”二字咬得很重,當(dāng)然不是看不起蕭衡,而是蕭衡這貨強了自己的風(fēng)頭,他異常不爽。
蕭衡老臉一紅,心想,你才是公子,你全家都是公子。但又奇怪,這個郭晞,難道知道些什么?
看著他們疑惑的目光,郭晞咳了兩聲,才接著道:“問問蕭兄,你有沒有什么相好的,我看這十有八九是你搶了別人的相好,然后有人不爽了,用這種手段逼你離開此地。”
“你怎么斷定?”王小姐奇怪的神色。
“嘿嘿。”郭晞瀟灑的一甩頭,“以前我有哥們這個干過?!碑?dāng)然,他沒有說全,他的哥們可是打斷了別人半條腿。
其實呢,郭晞也只是在和稀泥,他哪里知道這件事的情況,只是剛才被蕭衡比下去了,故意找話題跟小姐說說話而已。殊不知歪打正著,本來只是開開玩笑的話,竟說中了十之八九,王小姐想到了什么,臉刷的白了一下,有些不自然。
蕭衡也回過神來,原來如此,原來如此,自己一向低調(diào),從來不與人為敵,唯一的情況就是,最近跟王小姐走得近了些。這么說來,是得罪了那個林少爺了,聽說林少爺有個堂叔在真定衙門做官,看來就是林主簿了,這么就說得通了。是他安排好的,是他要逼自己離開??墒牵瑸榱搜矍暗耐跣〗阋s自己離開?蕭衡總感覺有些古怪,自己和王小姐,配么,他自嘲的笑了笑,有點想謝謝這林少爺,來大唐這么久,也就他把自己當(dāng)人物了,使出這樣的手段來對付自己。
王小姐臉上變幻,由震驚轉(zhuǎn)為嗔怒,又是可惜,又是悵然,又是厭惡,又有點說不出的滋味,她偷偷看了一眼蕭衡,見他沉默不語,心底又有些自責(zé),她低低道:“公子放心,我這就去見他,一定為公子討個公道?!?p> 蕭衡默然,自己無意闖入大唐,自己平凡平庸,多看小姐一眼,已是萬幸,哪有那般心思,林少爺啊林少爺,你可是太看得起我蕭衡了。出身平凡,長相平凡,扔在人海堆里都沒有人認出來,最多以前歪歪一下美女,但真的美人在自己眼前的時候,心底的自卑,無可避免,蕭衡就是蕭衡,一個平凡的人,沒有那種一呼百應(yīng)的王八之氣,更沒有要醒掌天下權(quán)醉臥美人膝的志氣,他只是蕓蕓眾生中,那個不甘于平凡而卻默默無為的人,一生二十多年,除了上學(xué),讀書,找工作,一步一步,做著那眾人都做著的事情,他不是特例,除了迷茫,除了找尋,或許有時候,還有幾分莫名其妙。
“小姐?!痹谕跣〗阋x開的時候,蕭衡出聲。
小姐一窒,停下將要抬起的腳步。
“小姐,我并沒有受到什么迫害,小姐,你們從小相識,不要因為我產(chǎn)生隔閡?!?p> “你知道是他?”小姐訝然。
蕭衡點點頭:“剛剛想到?!?p> “那你還?”王小姐不解,在她看來,蕭衡應(yīng)該對林少爺深惡痛絕的,為什么他這么冷靜,像要忍下這口氣。
恨,當(dāng)然恨他手段下作,蕭衡也不是爛好人,更不是任別人欺負的人??墒?,他看得出來,林少爺是真的喜歡著王小姐,雖然對自己手段不光彩,但總算對王小姐一心一意。蕭衡平生最不喜歡那些去把別人的人品貶低的多么低下然后自己卻左擁右抱的人,那樣的人品,和那么人品低劣的人又有什么區(qū)別。自己是受到了委屈,但不能讓小姐對林少爺產(chǎn)生嫌隙,在這個世界,王小姐是除了父母對自己最好的人,自己可以為了她赴湯蹈火,但唯獨沒有能力去給她幸福,至少,除了林少爺,他沒有看到比林少爺更適合小姐的人,為了小姐,自己受點委屈有算得了什么。
小姐似乎明白了蕭衡的想法,心里一陣感動: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好,只是,我對表哥卻沒有那份心思,難道,在你心中,表哥也是我的歸宿么。
小姐默然一會,輕輕離開了。
蕭衡想說什么,手指甲幾乎陷入肉,差點脫口而出,但深深呼吸一口氣,默默看著她離開。
對不起,他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