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年前。
在來之前,羽沐猜測這是一個很無聊的party。
司南說會見到很多“優(yōu)秀人士”。
很多“優(yōu)秀人士”的地方應該很無聊吧?
不過看到門口的時候,她想,就算這是一個很無聊的party,也沒關系了,因為發(fā)現(xiàn)了一個很好的酒吧。
這是一個新開的酒吧,據(jù)說老板是個很吃得開的少爺。確切地說,是據(jù)司南說。
吃不吃得開,羽沐不知道,她只能看得出來,這個所謂的少爺,很懂設計。
門口乍一看去像極了巴黎街頭的二手書店,做成舊舊的樣子,卻很有質(zhì)感。簡簡單單幾個字母應該就是它的名字了:S.A.R.,不曉得這是什么含義。
墻上畫滿了——壁畫?很怪,酒吧門口居然畫著壁畫??赡苁抢习遄约浩饺绽锏南埠冒?,但凡為眾人所知所贊的人都有些怪癖的。
進門后,則更不得了,從走廊到大廳,滿墻的壁畫讓羽沐以為自己進了美術館。不過,她對壁畫沒什么研究,不知道畫的都是些什么。
整個Bar的燈光以蘇青色為主色調(diào),是她最愛的那種模糊色感,不是青,不是綠,也不是藍,讓人感覺在不同的世界里游蕩,但又感覺哪個世界也不是。
雖說這種顏色并不適合酒吧的氛圍,但看得出來,老板很用心,把空間與色彩層次進行了不同方式的結合,這一切居然渾然一體地融合在一起了。
吧臺整個都是透明的,燈光透過玻璃的反射和折射打在各種顏色的酒上,有趣極了。
吧臺下面似乎有什么東西在動,緩緩地,連綿不絕地。沒錯,是水。吧臺本身就不是硬線條,而是曲曲折折的,水這樣流過去,竟令人覺得酒杯是在一條很安靜的河上漂浮著。
不管這些人,不管這些男男女女,或窮或富,全都打扮成一副怎樣bling-bling的樣子,不管這里的聲音有多復雜,它都是安寧的。
起碼在羽沐的心里,它就像是許多年前那個山頂,干干凈凈的風吹過,什么都無所謂了。
這是個觥籌交錯的世界,人們個個“醉翁之意不在酒”,司南這時也被男友拉到一堆男男女女中介紹著。
羽沐看得出,司南的眼中有一絲無奈。
羽沐想帶她離開這個不屬于她們的地方,可是司南遠遠地對她搖了搖頭。
司南這個所謂的男友早上剛剛變成前男友,他就要和別人結婚了,這個party的入場券據(jù)說是對司南的補償。
羽沐相信司南對他是認真的,剛剛步入社會的小女孩,看到優(yōu)秀的公子哥。校園女神又怎樣呢?小女孩就是小女孩。他說他愛她,會給她介紹一個更優(yōu)秀的男人。至于愛情的承諾他給不了,他畢竟是個“有錢有地位”的人。
“屁話?!庇疸宓刈匝宰哉Z道。
“屁話?”耳朵邊上響起一個懶洋洋的聲音,“這么多人,這么多聲音,你只能得出‘屁話’這個結論?”
回頭一看,只見一個笑容也懶懶的人懶懶地靠在吧臺上懶懶地看著她。
羽沐坐了下來,像他一樣懶懶地靠在吧臺上,用他那種懶懶的聲調(diào)問道:“你又聽到了什么?”
“我什么也沒有聽到,只聽到水的聲音。”他指指吧臺。
這時,司南和林修畢也過來了。
“司南,羽沐,讓我給你們介紹一下,這就是這家Bar的老板,肖杰,大家都叫他肖少。肖少,這是我們公司的新人,策劃部司南,廣告部鄭羽沐?!?p> 林修畢客氣地介紹著,但語氣沒有半分情緒。
司南捕捉到林修畢的微表情,立刻給了肖杰一個燦爛的笑容。
肖杰欣賞地看了一眼司南,對她舉了舉手里的杯子,然后借故離開了。
“怎么了?你們關系有問題嗎?”司南問道。
林修畢不屑地用鼻子“哼”了一下,說道:“關系沒什么問題,因為沒什么關系。這種人,不思上進,每天游手好閑游戲人間,反而不斷被認可被擁護,還不是因為家世好,連干媽都與眾不同?!?p> 羽沐淡淡笑了一下:“你不也有個好家世嗎?要不然,怎么會有個千金未婚妻呢?”
林修畢臉上一陣紅一陣白,最后沒有氣勢地說:“這不一樣。起碼我比他上進,不會仗著好家世混吃混喝。”
“哦,原來如此?!?p> 看著羽沐沒有表情的臉,司南拍了拍林修畢,道:“你去忙你的吧,不用給我介紹每一個人了,我可以自己去認識。你的任務完成了?!?p> 林修畢的背影很快淹沒在人群中,司南飲完杯中的酒,說:“放心吧,我已經(jīng)看清楚了,不會為他折磨自己。因為,不值得。他起碼讓我在這個真實的社會獲得了一些成長?!?p> “能放下最好?!?p> “你剛才和那個肖杰在聊什么?”
“沒什么”
“喂!你不會……那個……哈?算了,你不會。你們肯定沒聊什么,想調(diào)我胃口?”
“我可沒興趣調(diào)你胃口。閑聊而已。放心,我不喜歡這種有錢人?!?p> “你不喜歡,我喜歡啊?!?p> “不是吧你?剛分手。”
“和林修畢一比,他確實更優(yōu)秀啊。難道你希望我為林修畢那樣的人以淚洗面?”
“那倒不是。我只是那個肖杰,好像讓林修畢很不爽。你不會是為了惡心林修畢吧?”
“我會拿自己的感情亂來嗎?”
因為是Party,就會很吵。即便這是個氛圍很安寧的地方,可是各種各樣的人聚在一起,化學反應就開始作祟了。
羽沐有些不舒服,胃里一陣翻滾想要嘔吐。
她喜歡這個地方,卻不喜歡這種氛圍。
Party上不一會兒的功夫,司南就打聽回來一些資料。
肖杰:S.A.R.酒吧老板。
老爸:肖少卿,七企傳媒白手起家的老董。
老媽:杜吾辛,隱形女作家。
干媽:戎梵,知名創(chuàng)意設計師,幾點創(chuàng)意室室長。
姑姑:肖筱,年輕時為名模,后因嫁人移民瑞士。
姑父:季游,著名畫家,瑞士shake(肖克)藝廊老板。
司南在羽沐耳邊咕噥了這么一段資料。
這個肖杰,還真是來頭不小呢。
他的世界里,老板,作家,設計師,畫家,模特……真真是奇了。他自己,又是一個什么樣的人呢?
羽沐瞠目結舌:“你認真的?”
“比真金還真?!?p> “這種家世,不好相處吧?”
“那也得試試才知道。忘記一段感情的最佳方式就是開始一段新的感情。這不是你給我說的嗎?”
“你聽我的?我一個母胎單身對感情的見解?”
司南笑而不語??磥碚娴膶α中蕻吽佬牧?。
在羽沐看來,這也算是一件好事。
羽沐很少進酒吧,自從那次Party之后,她倒是心心念念地惦記上了那個地方。
推開S.A.R.的大門,穿過滿是壁畫的走廊,映入眼簾的是另一番味道。
還是同樣的燈光,還是同樣的陳設,人們不再來來回回奉承吹捧,竟讓這份安寧中透出了一種美麗。這種美麗與觥籌交錯無關,與心境相通。即便是放肆的笑聲,也都是真實的,所有來到這里的人似乎都忘記了外界的一切,只是隨著自己的心境在放松。
“今天有沒有屁話?”
熟悉的懶懶的聲音響起,羽沐輕笑了起來。
還是那個懶懶的笑容,還是那副懶懶的樣子,那樣靠著吧臺懶懶地看著她。
羽沐走過去,坐下來,懶懶地趴在吧臺上,耳朵貼著玻璃聽了一陣,說道:“聽到水聲了?!比缓蠛退粯討袘械乜吭诎膳_上,“上次,林修畢介紹完你就走了,我還以為你不喜歡和我們打交道?!?p> “和林修畢說話很累,光看著他那張僵尸臉我就很苦悶了。”
“僵尸臉?”
羽沐很高興聽到這個描述,因為她一直想給那張臉下一個定義,一直找不到合適的字眼。
肖杰端起杯子放在眼前,好像透過杯子看到的世界會美麗些。他看了一圈,說道:“司南沒有來嗎?”
羽沐有些驚訝:“你記得司南?那記不記得我的名字?”
肖杰一飲而盡,“當然,鄭羽沐。不過,連名帶姓叫我不喜歡,還是羽沐聽起來比較舒服。”
他的話說中了羽沐的心。他可能只是不喜歡連名帶姓去稱呼別人,而她,的確是不喜歡這個姓。
肖杰看著酒保指指酒杯,酒保識趣地添滿。他正要往嘴里送,羽沐晃了晃自己手里的杯子一飲而盡。
肖杰笑笑,干了杯中酒。
“有心事?”
“像嗎?”
“不像嗎?”
羽沐不知道自己哪點像有心事的人了。
“喝酒的人都是有心事嗎?我來之前你也在喝,那你是有心事了?”
“我是啊?!?p> 肖杰坦然笑道,噎得羽沐無言以對。
“我只是忽然很想干了而已,和你不一樣。你喝的是‘斷腸酒’?”
“斷腸酒?”肖杰不屑地扁扁嘴角,“不至于,只是生活很無趣,你不覺得嗎?不管做什么,好像都沒有什么意義。每個人都有屬于自己的生活,有屬于自己的虛擬世界去創(chuàng)造。像我這樣的公子哥兒能做什么?”
“你不像是能說這種話的人?!?p> “那我是哪種人?”
“暫時的想不通吧?但你一定有自己的想法和追求?!?p> 肖杰若有所思地看著羽沐,問道:“你認為我為什么會想不通?”
羽沐眨眨眼睛,道:“答對有獎嗎?”
“自然。你想要什么?盡量滿足?!?p> “老總,作家,設計師,畫家,模特……可能還有一些我不知道的人,這就是你的圈子,雜亂無章地纏繞在一起,你自己也亂了吧?你自己到底屬于哪個圈子呢?能不能去創(chuàng)造自己的圈子呢?倘若就在這些圈子里兜兜轉(zhuǎn)轉(zhuǎn),是不是也不太甘心?”
“把我調(diào)查得這么清楚?”
“名聲在外,想不知道也難?!?p> 羽沐嘆了口氣,假裝困惑地搖了搖頭。
肖杰看著她,感覺這是個奇妙的女孩。所有人都叫他肖少,所有人都羨慕他甚至嫉妒他,但只有她,一眼看進他雜亂無章的大腦。
“答對有獎。有沒有想要的獎勵?”
“有啊。”
“什么?”
肖杰來了興致,羽沐一開口卻給了他一個俗氣的回答。
“我給你介紹個女朋友啊,調(diào)節(jié)一下你無聊的生活?!?p> 肖杰斜睨她一樣,有氣無力地說道:“NO.”
“為什么?”
“介紹你自己嗎?”
“我有這么沒有自知之明嗎?”
“那就是你的朋友了?”
“不然呢?”
肖杰往羽沐旁邊湊了湊,在她耳邊低聲道:“肖少什么都玩,就是不玩感情?!?p> 羽沐挪了挪,說道:“為什么不能當真?一定就是玩呢?”
“有人會和我當真?”
肖杰自嘲。
“不試試怎么知道?”
肖杰歪頭不解地看著她:“你也是夠奇怪,才見一次面,就敢把自己朋友介紹給一個吃喝玩樂的少爺。你和她有仇?”
羽沐頓時覺得無比好笑:“你竟然這么貶低自己?。縋arty有多少人上趕著往你身邊湊?你自己沒有眼睛?”
“我有眼睛,奈何她們眼瞎?!?p> “噗嗤——”
羽沐被他逗得樂不可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