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離
又是新的一天。
天一如既往的藍，人也一如既往的忙。
趙尋今天比平時要起的早些，因為今天是個比較特殊的日子。
今天是趙尋十八歲的生日。
十八年來的人生是一言難盡的辛酸，回想……不如不想！
但是無論怎么說，生日還是一件值得慶祝的一天，畢竟在這一天，一個生命誕生，帶來的是無限的可能。老頭子每年都要和趙尋好好的慶祝一下生日——其實也就是對趙尋和顏悅色一點，少亂發(fā)一點莫名其妙的脾氣，盡量做得像個正常人一點罷了。
不過，老頭子一定會和趙尋好好的吃上一頓飯，這頓飯的味道實在是不敢恭維，和趙尋下廚的滋味那是云淵之別。原因很簡單，這頓飯，是老頭子親自下廚。老頭子一年就下廚一次，那水平，連他自己都覺得不好意思，每次都只吃了一點點就裝傻拼命喝茶——一是因為太難吃，二是因為太咸。
然后老頭子會不停地勸趙尋舉筷，直到把大半桌菜都塞到趙尋的肚子里才心滿意足地罷口。往年生日這一天對趙尋的口和胃來說，絕對是場災(zāi)難，不過今年就有點不同。
當(dāng)然不是說老頭子的廚藝突然之間變好了，老實說那味道還是一如既往的讓人難以下咽。所以老頭子今天還是吃得極少，基本上就是每樣菜吃一口就?？炅耍谀抢锲疵毓嗖?。也沒有像往年那樣千方百計地去或哄或逼趙尋吃，而是保持了沉默。
趙尋今天也怪，一句話也不說，就是拼命地吃，好像餓了半年一樣，一點都沒有勉強的感覺，不知情的人看了還真以為那桌所謂的菜是人間美味。
再多的菜總會有吃完的時候，趙尋實在是再也撐不下了，老頭子半天的杰作也基本上被消滅得七七八八。趙尋打了個飽嗝，看了看還在悶聲喝茶的老頭子。發(fā)現(xiàn)老頭子的臉色有點蒼白，眼神很平靜，但是沒有和趙尋對視，只是呆呆地看著窗外的天空。
外面的天空很紅，正是黃昏。
“這三年來，我知道你身邊一直有一位深不可測的高手在保護你，與其說是我在照顧你，不如說是你一直在庇護我。我很想見他一見?！壁w尋看著老頭子縮在椅子上的瘦弱身軀，心里面無來由地一陣傷感，一眨眼就過了三年，自從三年前老頭子逃離叢林的時候失去了一手一腳，一身強橫的古武術(shù)就基本廢掉了。這幾年也沒見過他怎么去修煉內(nèi)功，恐怕是體內(nèi)的氣道受損太過嚴(yán)重，難以修復(fù)。
“他脾氣很怪，不愿意見人，以后有機會的話你會見到他的。有他照顧我，你可以放心?！?p> “嗯?！?p> “我的古武術(shù)算是廢了，但是還有點眼光，這些日子里我和他參詳了一下你的步法，對其中的一些地方做了些改進和總結(jié)，我把數(shù)據(jù)存在了這枚戒指里，你學(xué)完了就毀掉吧。”說完老頭子遞給趙尋一枚黑色的戒指，戒指上有微型激光器可以播放全息影像。
趙尋默默地接過來帶在了右手尾指上。
老頭子又拿出一個非常精致的吊墜，材料非金非玉，是個非?？蓯鄣男√焓沟男螤?，雕刻得非常生動逼真，小天使背上的一雙翅膀更是栩栩如生，不過這雙翅膀不是張開的，而是包著小天使縮成一團的身軀，小天使躲在翅膀的包圍里安詳而滿足地安睡，嘴角還帶著一絲純真的微笑。
這是一個淡灰色的小天使，連在吊墜上面的也是一根淡灰色的鏈子，可以看出是有一種軟金屬制成，粗一看毫不起眼，但是細細一看，就會發(fā)現(xiàn)這跟鏈子是由無數(shù)根像頭發(fā)絲一樣的細小分鏈部分按照特殊的序列編繞而成，整個吊墜一看就是一個完美的藝術(shù)品，讓人有無比驚艷的感覺。
老頭子非常鄭重地對趙尋說道：“這個吊墜是用非常特殊的材料制作的，極其珍貴，但是更珍貴的是這個吊墜代表的意義，可是我也不清楚它具體代表的意義是什么，我只能告訴你，這樣?xùn)|西絕對不能遺失！因為這是你母親留給你的！”
“我母親？”趙尋腦海里漸漸浮現(xiàn)那張已經(jīng)開始有點模糊了的臉，想起了那個美麗而溫柔的女人，想起了那段無憂無慮的歲月……那些都已經(jīng)是那么遙遠的故事了，可是，母親？這個詞在趙尋的心里還是占據(jù)著無比重要的地位。趙尋這十八年來，心里就只裝個兩個女人，一個給了自己生命，另一個……則試圖奪走自己的生命。
“這顆吊墜是空心的，你上次受傷的時候，我從你身上拿下來的黑精石就放在這顆吊墜里?！闭f完，老頭子輕輕地捏住小天使的兩只耳朵，一下快一下慢按照一定的規(guī)律連續(xù)捏了十七次，然后奇怪的事情就發(fā)生了，小天使的翅膀開始慢慢地打開，露出了微鼓的小肚子，然后小肚子又向兩邊裂開，里面赫然放著現(xiàn)在整個聯(lián)邦都為之瘋狂的黑精石。老頭子把小天使的肚子合上，小天使馬上收攏翅膀又變成了原來的樣子。
“這塊石頭放在這里面是最安全的，全世界只有兩個人知道打開的辦法，一個是你母親，一個是我，加上你的話也不過是三個。如果不知道正確的方法，就算是用無華，也沒有辦法破開這個吊墜。我試過了，無論用什么儀器，，什么高科技辦法都不能探測到這個吊墜的內(nèi)部，這實在是件非常了不起的東西！……這個，是我和你母親送給你十八歲成人的禮物。從今天起，你就有自己的權(quán)利去做任何抉擇，你也必須承擔(dān)你的抉擇帶來的后果！”老頭子的眼里少見的露出非常慈愛的光芒，又激動，有感動，有欣慰。畢竟，這么多年的拉扯，最終還是沒有辜負(fù)那個女子的期望，雖然很艱苦，但是還是把她的骨血養(yǎng)育成人了，也算是對她有個交代。
老頭子看著趙尋的臉，從那些清秀的線條中看出了另一張臉，讀出了自己的青春，自己的無數(shù)無數(shù)心血，一時間竟然癡了。
趙尋也癡了。“自己就成人了嗎？沒想到自己還真的撐得到成人！母親？吊墜？黑精石？還有老頭子……”一時間，無數(shù)的記憶，無數(shù)的畫面閃現(xiàn)，十八年，就這樣過去了？十八年，就這樣過去了！
趙尋走到老頭子身前，輕輕地跪了下去，讓老頭子用有一點顫抖的手把那枚吊墜戴到自己的脖子上，然后抱起老頭子瘦弱的身軀走入老頭子的房間，再小心地讓老頭子在床上躺好。
一老一少都沒有再說話，就一直靜靜地呆在房間里。
漫漫長夜，漫漫長夜，長夜再漫長，終有過去的時候。就像人的一生，再苦再痛，也終究會成為回憶的沙粒，只是這些沙，隨著偶爾卷起的風(fēng)暴，足以把一個人深深地埋藏起來，無法呼吸……
朝陽的第一縷光照進老頭子的房間里時，兩個徹夜不語，徹夜未眠的人平靜地對視了一眼，臉上都露出了非常平安喜樂的笑容。
“老頭子，你要多保重自己。我還想等到我一百歲的時候你再給我做一桌酒菜，到時我保證吃完?！?p> “嘿嘿，我可沒那個義務(wù)為你小子服務(wù)，滾吧，都成人了還這么磨磨蹭蹭的像個什么話?。 ?p> 趙尋一笑，站起身來，輕輕地抱了抱老頭子的身子，在老頭子的額頭吻了一下，轉(zhuǎn)身，舉步，不再回頭。
“珍惜自己！”
走到了門口的趙尋身形一頓，重重地點了點頭。
決然走出了東華食筑的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