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尾聲:武漢的冬天實在是太冷太冷
武漢的雪下了三天三夜,到第四天的時候,雪停止了,徐楊的呼吸也跟著停止了,小女孩徐楊依偎在徐晴的懷里,慢慢的閉上了眼睛,鼻孔涌出的鮮血染紅了徐晴身上的那件咖啡色大衣,徐晴卻是異常的鎮(zhèn)定,緊緊抱著女兒說:“楊楊,你不是很喜歡媽媽的這件咖啡色大衣嗎?楊楊一定要乖乖的長大,長大了就可以穿上它了,知道嗎?”
一旁的楊瀾忍不住淚如雨下。
徐楊喜歡咖啡色,楊瀾就為徐楊準(zhǔn)備了全套的咖啡色??Х壬拿弊右路托?,楊瀾一直以為徐晴會傷心得暈厥過去,然而,出乎楊瀾意料的是,在處理徐楊的事情上,徐晴竟然沒有流一滴眼淚,徐晴的平靜和坦然讓楊瀾感到不安,楊瀾寧愿徐晴趴在徐楊的墳頭嗷嚎大哭一番,也許只有哭過了,心里才會好受一些,楊瀾說,想哭就哭吧,別憋著,可是徐晴就是不哭。一轉(zhuǎn)身,默默地走了。
陳晨問楊瀾:“媽媽,這段時間怎么沒有看見舅舅???”
楊瀾若有所思地說:“他走了,去了一個沒有冬天的地方。”
“那么……他還會回來嗎?”
楊瀾搖搖頭:“我不知道,也許吧。”
“也許是什么意思?那到底是會還是不會?”
“我不知道,至少,冬天他是不會再回來了,因為,舅舅說過,武漢的冬天實在是太冷太冷?!?p> 陳晨晃著腦袋,似懂非懂,“我都不怕冷,舅舅這么大的人還怕冷嗎?”
徐晴呆呆的站在陽臺上,看著樓下的雪景,一個男人抱著一個小女孩從樓下經(jīng)過,徐晴扒著陽臺的護(hù)欄對他們大喊:“楊楊,你和楊叔叔出去,千萬記得早點回來?!?p> 小女孩撅著小嘴對男人說:“爸爸,快看,那個瘋女人又開始發(fā)瘋了?!?p> 男人虎著臉說:“不許這么叫她瘋女人,那是阿姨?!?p> 傍晚的時候,徐晴依然站在陽臺上,苦苦的守望,嘴里嘀咕著:“人家妞妞都回來半天了,徐楊這丫頭怎么還沒回啊?這楊濤也是,就會寵著楊楊,慣著楊楊,天都這么晚了,還呆在外面不回家?!?p> 星期天楊瀾來看徐晴,家里一片狼藉,地上,滿是徐楊生前畫的那些咖啡色的畫兒,徐晴懷里抱著一個喜羊羊玩具,徐晴一邊拍打,一邊來回的走,嘴里哼著:“楊楊乖,楊楊不哭,楊楊睡覺覺……”
楊瀾意識到,事情變得嚴(yán)重了,這半個月來,徐晴把自己憋在屋子里,哪兒也不去,也不與外界交流,怕是憋出病了。楊瀾一陣恐慌,拉著徐晴急匆匆的往醫(yī)院趕。
在對徐晴做完一系列檢查后,醫(yī)生拿著一份報告單對楊瀾說:“有跡象表明,病人已經(jīng)懷孕了?!?p> “懷孕?”楊瀾一下子從椅子上蹦起來,簡直不敢相形自己的耳朵?!霸趺纯赡埽俊?p> “您別緊張,聽我說,這對病人來說也許是件好事,病人現(xiàn)在的情況還不穩(wěn)定,主要是剛剛失去了孩子,悲傷過度引起的,俗話說,心病還得心藥醫(yī),只要你們耐心開導(dǎo),悉心照顧,加上肚子里有個小生命,相信病人很快就會恢復(fù)正常狀態(tài)的?!?p> 楊瀾看著一旁像孩子一樣天真的徐晴,對她的懷孕,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該高興還是該憂慮,看徐晴現(xiàn)在的樣子,留下孩子可想而知是一件多么危險的事情,但也許,醫(yī)生說得對,有了這個孩子,徐晴會很快好起來,可是,這個到底孩子是誰的?徐晴總不能又不明不白的就生一個孩子出來吧,這是楊瀾迫切想要弄清楚的。
楊瀾首先想到了楊濤。如果真是楊濤的,那楊濤你就得像個男人給我回來,勇于承擔(dān)責(zé)任,楊瀾一邊想一邊撥通了楊濤的電話,但楊濤的手機(jī)一直處于停機(jī)狀態(tài)。
楊瀾牽著懵懂無知的徐晴站在白雪皚皚的大街上,不知所措,陽光照在雪地里,讓人睜不開眼。在楊瀾束手無策之時,腦海里有張面孔一閃而過,楊瀾想到了邵國梁,對,看看他有什么好辦法,掏出手正欲給邵撥過去,手機(jī)震動兩下,楊瀾驚喜的笑了,真是心有靈犀一點通啊,是邵國梁的電話,楊瀾接了,簡單的問候了幾句,不等楊瀾開口,邵國梁說:“我現(xiàn)在有時間,要不我們一起坐坐吧?!?p> 楊瀾說:“那就老地方吧?!?p> 楊瀾說著,拉上徐晴一起上了出租車。
中南路上一茶餐廳,靠近櫥窗的位置,赫然坐著楊瀾,徐晴和邵國梁,邵國梁看到楊瀾愁容滿面,欲言又止,親切的問:“看得出你有心事?!?p> 楊瀾說:“是,但我不知道到底要不要告訴你,畢竟這關(guān)系到一個人的隱私,可是,我真的想不出什么辦法,我不知道自己該怎么辦?!?p> “我愿意來幫你想辦法,說吧,沒關(guān)系的。”
楊瀾沉默了一陣,又小聲的說:“徐晴懷孕了?!?p> 邵國梁顯得尤為驚訝,一邊聽楊瀾說一邊默默注視著楊瀾旁邊那個心力憔悴,神情恍惚的小女人,心頭百感交集。
楊瀾說:“醫(yī)生說這個孩子對徐晴的病情恢復(fù)起著很關(guān)鍵的作用,建議還是留下來,可是,看她現(xiàn)在這個樣子,我真怕有什么意外,再說,我們還不知道這個孩子的父親是誰。”
邵國梁沉重的低下頭,像一個犯了錯的孩子?!皩Σ黄?,楊瀾,我就是孩子的父親?!?p> 楊瀾?yīng)q如五雷轟頂,好半天才反應(yīng)過來,然后忍不住失聲痛哭,楊瀾眼前仿佛立即浮現(xiàn)出一副邵國梁和徐晴纏mian在一起的情景,楊瀾在心里斥訴著,怎么可以,他們怎么可以?楊瀾不敢想,那一刻,楊瀾感到自己的天已經(jīng)破了一個大窟窿,碎片一片一片的墜落。
回到家里,楊瀾整個人都快崩潰了,把徐晴交給了邵國梁照顧,自己應(yīng)該如釋重負(fù),感到輕松才對,可是不知為什么心中反而像壓著一塊巨石,透不過氣。
楊瀾不知道,楊瀾就是想不明白,眼前只是一味反復(fù)的重現(xiàn)著這么多年來,和邵在一起的點點滴滴,那些快樂和諧的畫面,也許那種知己知彼,親密無間,那種無話不說,坦誠相見,那種相互攙扶,相互依偎,相互取暖的深情摯感,從今天起,就徹底失去了。
是的,失去了。
年關(guān)將至,武漢的雪像是趕集似的,沒玩沒了。楊瀾一邊在廚房做飯一邊埋怨著奇怪的天氣,門鈴一聲響,楊瀾連忙放下手中的活,跑去開門。
“進(jìn)來坐吧。”楊瀾說。楊瀾開門看到門外站著的正是邵國梁和徐晴。邵國梁正牽著徐晴的手,楊瀾心里就酸溜溜的。
邵國梁說:“哦!我就不進(jìn)去了,車還在樓下等我,這兩天我要去EZ出差,我想,徐晴就拜托你了?!?p> 楊瀾點點頭。
邵國梁說了聲謝謝轉(zhuǎn)身下樓??粗蹏褐饾u遠(yuǎn)去的身影,楊瀾突然覺得,自己和邵國梁之間,真的越來越遠(yuǎn)了。邵國梁的這聲謝謝是這么的陌生。
楊瀾牽著徐晴進(jìn)屋。楊瀾發(fā)現(xiàn)這段時間,徐晴的精神狀態(tài)似乎好了很多,不吵不鬧,像個小孩子一樣很安靜也很順從,楊瀾想,也許自己真的該為她們祝福。望著徐晴,楊瀾由衷的感到欣慰。楊瀾說:“你先坐會兒,我還在炒菜,早飯馬上就好?!?p> 徐晴目無表情的點了一下頭。
楊瀾春風(fēng)滿面的走進(jìn)廚房,一面做菜一面還掩飾不住的哼唱起來。楊瀾端著盤子來到餐廳時,卻不見了徐晴的蹤影,楊瀾一陣慌亂,趕緊在家里每個房間搜尋,一邊找一邊喊:“徐晴,吃飯了,不要再躲貓貓了。”
楊瀾突然驚奇的看到,家里的大門敞開著……
楊瀾匆匆忙忙的追下樓去,在寒冷的大街上邊走邊大聲吶喊著徐晴的名字,空蕩蕩的馬路上沒有回音,楊瀾惶恐不安,心如刀絞。
天空又飄起了紛紛揚(yáng)揚(yáng)的雪花。
楊瀾打電話向單位請了假,帶著兒子陳晨開始在三鎮(zhèn)街頭四下尋找,在晚報刊登尋人啟事,在電線桿上張貼廣告,在人口密集的地方詢問打聽,凡是楊瀾能想到的地方,都找遍了,卻仍然沒有徐晴的下落,絕望的楊瀾站在川流不息的大街上,抱頭痛哭,徐晴啊徐晴,你到底在哪里?
楊瀾徹底崩潰了,癱坐在雪地上打電話,楊瀾泣不成聲的喊著:“國梁哥,你快回來啊……我把徐晴弄丟了……”
雪下的更猛了。
家里,楊瀾不吃也不喝,早飯是陳晨做的,看著楊瀾憔悴的面容,陳晨說:“媽媽,你還是吃一點吧,你昨天已經(jīng)餓了一天了,再這樣下去會病倒的,媽媽要是病倒了,還怎么找徐阿姨啊?”
楊瀾流眼淚著說:“媽媽吃不下,陳晨你快吃,吃完我們就出發(fā)。”
陳晨點頭匆忙的吃起來。電話鈴聲突然響起,楊瀾起身去接。電話是武昌火車站一位站前民警打來的,民警說:“車站出站口,有個瘋瘋癲癲的女人,都在那里站了一天一夜了,不知道是不是你要找的人?”
楊瀾掛了電話,匆匆忙忙的拉著陳晨,向武昌火車站趕去。
冰雪混雜的車站廣場上,一個穿著咖啡色大衣的中年女人,一動不動的站在離出站口不遠(yuǎn)的前方,像是在注視著什么,等待著什么,尋找著什么……
楊瀾下了出租車,帶著陳晨,站在女人的身后,遠(yuǎn)遠(yuǎn)地望著,望著……
雪花漸漸大了,那雪花飄落在女人的身上,卻也變成了永久的咖啡色,朦朦朧朧的。
車站出口處,邵國梁正通過檢票口風(fēng)塵仆仆的在人潮中走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