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祖龍歸天
不過是黃昏時刻，但嬴政的寢宮卻大門緊閉，屋內(nèi)暗黑一片，只有床前有微弱的燭光閃耀。
胡亥跪在床前，過去這幾天，趙高不斷送出消息來，嬴政身體一天比一天差，歸天不遠(yuǎn)。
胡亥明白趙高的意思，但當(dāng)他與自己的父親這樣近，看著嬴政毫無血色的蒼白面龐，回想著對自己種種的慈愛，心中五味雜陳。
畢竟，嬴政是這個世界上，唯一發(fā)自內(nèi)心疼愛自己的親人。
嬴政睜開了眼睛，有些微顫的伸出手來。胡亥的眼淚剎那間無聲的落下，父子的手緊緊的握在一起。
“亥兒，別哭了，”嬴政輕聲說道，“朕有要緊事要和你說，朕要上路了，統(tǒng)領(lǐng)江山的重任要交給你了。”
皇位，這正是胡亥夢寐以求的，好多年了，他一直在壓抑自己的欲望，盡可能的表現(xiàn)得無欲無求，但他不止一次幻想成為九五至尊會有怎樣的興奮與歡愉。
可是，當(dāng)這一刻真正來臨時，胡亥卻一點都高興不起來。他知道，當(dāng)他得到的時候，也將失去最高貴的。
他要與父皇天人永隔了。
胡亥淚如雨下：“父皇，兒臣不要統(tǒng)領(lǐng)江山，只想陪在父皇身邊。只要父皇平安，兒臣什么都不在乎?！?p> 嬴政看得出來，胡亥說的是心里話，這位皇子此時迸發(fā)出最真摯的情感。嬴政欣慰的笑了笑：“亥兒，不要孩子氣，你以后要擔(dān)起這份重?fù)?dān)。當(dāng)皇帝易，當(dāng)個好皇帝難呀。”
“在你繼位前，你要答應(yīng)朕一件事，”嬴政面色灰白，喘了幾下方才透過一口氣來，“不到萬不得已，不要傷害你的兄弟們。朕知道他們與你有隔閡，但都是朕的兒子，你看在朕的面子上，讓他們當(dāng)個閑散的富家翁吧。”
嬴政期盼的目光掃向胡亥，胡亥咬著下嘴唇，眼中透出火氣，但瞬間消失不見，用力的點了點頭。
嬴政輕咳了幾聲，緩慢的說道：“亥兒，你切記，登基后有三件大事要做。第一，為官員松綁。朕管理吏治過嚴(yán)，這也是迫不得已，戰(zhàn)亂多年，若不加以約束，只怕官場就是一片文恬武嬉尸位素餐，重蹈關(guān)東六國傾覆之禍。
官員們被朕治理的很不舒服，你給他們加一加俸祿，眼里稍微揉點沙子，他們就會對你感恩戴德，官心穩(wěn)了，天下才能穩(wěn)呀?！?p> 嬴政連喘了幾口氣，輕撫胸口閉上眼，稍許，才緩過勁來：“這第二件事，你要為民減負(fù)，現(xiàn)在的稅太高了，百姓快要負(fù)擔(dān)不起了。
這是朕的錯，但也是有苦衷的。諸侯混戰(zhàn)，關(guān)東的各地的城郭大量毀壞，一處接一處重建，沒錢怎么行？北伐匈奴，南征百越，這些都要耗費兵馬錢糧，只能苦了百姓了。
如今，改建的都建了，北方有了互市，不打仗了，百越那邊不必再征討了，窮兵黷武要不得了，將軍隊撤回來屯田自給自足。阿房宮的工程就停了吧，那是朕為紀(jì)念你的母親所建，花費太大了。現(xiàn)在想來，這是朕為自己過去造的孽還債，倒不如朕親自到九泉之下，向阿房賠罪?！?p> 胡亥連連點頭，嬴政接著說道：“當(dāng)你辦完前兩件事后，你得到了官心和民心，接下來就是第三件事，推新政。”
胡亥眼睛一亮，喃喃自語道：“新政？”
“就是新政，你要想開創(chuàng)我大秦盛世，因循守舊是不行的，只有推新政，才有大治。這件事，朕已經(jīng)拜托了一個人，你日后與他商議便是。”
胡亥還沒有來得及問是誰，嬴政壓低了聲音道：“亥兒，你附耳過來，朕要說說你身邊的那幾個人?！?p> 在嬴政的寢宮外，王軒、趙高和章邯焦急的等待，他們知道將發(fā)生什么。但都不敢說，只能安靜的垂立在門外，等候著早已料到的結(jié)局。
很久，胡亥推門而出，臉上還掛著淚痕：“三位大人，圣上召見?！?p> 三人連忙跟著胡亥步入殿內(nèi)，不敢看嬴政，低著頭齊刷刷的頓首行禮，只聽到一個微弱的聲音傳來，那樣熟悉，此刻卻又那樣遙遠(yuǎn)。
“朕要立遺詔，趙高，你來寫?！?p> 趙高強壓住內(nèi)心的興奮，起身來到書案前，濡墨拈毫，靜待嬴政開口。
“皇子胡亥人品貴重，”嬴政幾乎是一個字一個字從嘴里將話擠出來，“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統(tǒng)，著…….”
趙高等著下文，許久，殿內(nèi)靜寂無聲，眾人不禁一齊向龍榻望去，嬴政緊閉雙目躺在上面，如同睡著了一樣。
“父皇？”胡亥輕聲道，嬴政沒有絲毫的反應(yīng)。胡亥膝行幾步到了床前，握起嬴政的手。
手已經(jīng)涼了。
“傳太醫(yī)，快傳太醫(yī)，”胡亥如被電擊臉色大變。
寢宮內(nèi)令人窒息的沉靜，被胡亥的哀嚎打破，但旋即又再一次陷入無聲中。
嬴政，這位創(chuàng)造了大一統(tǒng)秦帝國的千古一帝，于沙丘行宮駕崩。
望著不久前還對自己諄諄囑托的父皇，胡亥如同被抽干了一樣，呆呆的沒有言語，只有淚水不斷的涌出。
深受嬴政大恩的章邯，此刻是心膽俱裂，嚎啕大哭。王軒也是大放悲聲，腦中一片空白。
“公子，節(jié)哀，”趙高上前將胡亥扶起，“兩位大人，也都起來吧，尚有大事未定?！?p> 胡亥哭得已經(jīng)有些發(fā)昏，只覺得天旋地轉(zhuǎn)，半晌才恢復(fù)了神智，收淚問道：“什么事？”
“先帝方才命臣立遺詔，詔書尚未寫完，先帝就龍歸大海，公子應(yīng)以天下蒼生為念，秉承先帝遺志，繼承大統(tǒng)才是?！?p> 胡亥有些慌神，聲音發(fā)抖道：“繼位？無父皇詔書，我若登基，豈不是忤逆？
“公子所言差矣，”趙高憤然道，“先帝遺愿講的明白，李大人與王大人都可作證，這就是天意。公子才德俱佳，百姓敬仰，這就是民情。上合天意，下順民情，公子不必推辭?！?p> 胡亥垂著頭不說話，章邯拭淚道：“趙大人言之有理，先帝確實要傳位于公子，只是這遺詔尚未完成，這如何是好？”
趙高嘴角微翹，剛想笑出來，覺得不合時宜，連忙收住，一臉嚴(yán)肅道：“這倒不難，詔書是我來寫，玉璽也在我的手中?！?p> 趙高的意思再明白不過了，王軒和章邯雖然覺得私擬遺詔加蓋玉璽略有不妥，但立胡亥確是嬴政的愿望，嬴政駕崩倉促，只能事急從權(quán)了。
得到默許的趙高，揮毫潑墨，遺詔即刻就成。趙高興沖沖的捧起遺詔就要往殿外走，他要去宣旨，要搶擁立胡亥繼位的頭功。
“趙大人，且慢！現(xiàn)在不是時候?！壁w高的肩膀被人按住，一個深沉的聲音從他身后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