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李斯加入,事情順利了很多。李斯先是處理掉知道嬴政駕崩的宦官與宮女,接下來以嬴政的名義下令,圣上微感風寒,不便召見官員,政務(wù)可寫成奏本由李斯和趙高轉(zhuǎn)呈。
嬴政的車隊中有專門避暑的涼車,嬴政的遺體就放在車內(nèi),但正值盛夏,尸體若是放久了,必然會有變化。李斯命人采購了大量的魚,用魚的腥味加以掩蓋。
最關(guān)鍵的還是那份遺詔,李斯與趙高兩大秦朝文豪聯(lián)手,傳位詔書寫得無懈可擊,沒有絲毫的破綻,這才放心。
將這些事情做完,74歲的李斯已是筋疲力盡,向胡亥躬了躬身道:“公子,大事已畢,老臣告退了?!?p> 正當李斯準備轉(zhuǎn)身離去時,趙高一把拉住了他?!柏┫?,別急呀,我們還有一道圣旨要寫呢?!?p> 李斯轉(zhuǎn)過頭疑惑的看著趙高,他感受到撲面而來的一股殺氣。李斯想了想,他明白了趙高的意思。
“沒錯,我們確實還有一道圣旨要寫。”
王軒被李斯趙高神神叨叨的對話弄得莫名其妙,直到兩人將旨意寫完,王軒才恍然大悟。
這道圣旨是寫給扶蘇和蒙恬的。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這道圣旨就是如此。主要內(nèi)容是怒斥扶蘇未能在邊關(guān)開拓疆土建功立業(yè),反而損兵折將耗費了大量的人力物力,還多次上書誹謗朝廷,抱怨不能回到咸陽當太子,蒙恬作為老臣未能及時矯枉,兩人一同治罪。
最令王軒震驚甚至有些憤怒的是,李斯和趙高給出的處置竟然是賜扶蘇與蒙恬自盡??粗@道詔書,王軒臉上的肌肉直跳。
趙高看到眼里,拍了拍王軒的肩膀道:“王大人,圣旨有何不妥嗎?”
王軒強壓住心頭的怒火:“趙大人,扶蘇與蒙恬有錯,理應(yīng)懲戒,但自盡是不是有些過了?”
在一旁坐著的胡亥,眼神倏的一跳,但沒有說話。趙高冷笑一聲道:“首惡必除嗎,這兩個人結(jié)黨營私,早晚必成我大秦心腹之患,不如早點除掉,這也是迫不得已。”
王軒沒答話,他看了看胡亥,心里明白這件事即便不是胡亥授意,至少也是胡亥默許的,否則趙高不敢如此大膽,畢竟扶蘇和蒙恬的地位擺在那里。
胡亥一語不發(fā),王軒心里一陣發(fā)涼,清楚此事已無商量的余地,既然選擇幫扶胡亥登基,開弓便無回頭箭了。
王軒感到心口有些憋悶,正欲出門透口氣,趙高一臉莊重的攔住了他。
“王大人,公子有令,由你到上郡頒旨,賜扶蘇蒙恬自盡?!?p> 上一次上郡之行,王軒身邊有林艷楠。這一次,王軒只帶了幾名侍衛(wèi),并沒有讓他的娘子隨行。林艷楠很不放心,但王軒執(zhí)意如此。
王軒不想讓扶蘇和蒙恬死,盡管他知道帝位之爭不可避免要血雨腥風,但一想到嬴政駕崩前對他的囑托,想到那一次與蒙恬秉燭夜談,他都無法對扶蘇和蒙恬宣判死刑,而且還要由他親自監(jiān)刑。
矛盾的情緒折磨著王軒,他甚至有些渴望扶蘇和蒙恬抗旨,將他一劍殺了,也就一了百了了。所以他沒有帶林艷楠,擔心到了上郡真的出事,夫妻共赴黃泉,若是只是他自己死了,胡亥念及他的功勞,至少能保林艷楠衣食無憂。
當你很想去某個地方,你會感覺行程是那樣長,遲遲不到目的地。反之,你會覺得路途太短,怎么這么快就到了?
王軒就是如此,沙丘距離上郡路程不近,但王軒總是覺得要是更長一些該多好,他真的不想面對將發(fā)生的一切。
與其說是恐懼,不如說是發(fā)自心底的不安。
照例,沙丘早已派出快馬信使,先行抵達上郡傳達欽差將到的消息。扶蘇與蒙恬親自率隊,出城二十里迎接。
看到王軒滾鞍下馬,蒙恬上前執(zhí)手笑道:“賢弟,公子和我正盼著你來呢,快快入城,我們?yōu)槟憬语L洗塵?!?p> 王軒勉強笑了笑,便隨著蒙恬入城。此時的上郡與王軒初次來時完全不同,當時就是一座兵城,老百姓不堪匈奴侵擾背井離鄉(xiāng),人去城空。
如今隨著互市日益興旺,幾年間戰(zhàn)火全消,之前離家的人們紛紛回來,安居樂業(yè)一派祥和。
王軒心情沉重,沒有欣賞上郡繁華景致的興趣,一路上敷衍了蒙恬幾句,抵達帥帳時臉上已是陰云密布。
蒙恬早已準備好香案,與扶蘇一起帶著上郡文武跪接圣旨。王軒手有些發(fā)抖,顫顫巍巍的將旨意逐字逐句的念了出來。
扶蘇的臉上漸漸變了顏色,身體開始微微的顫動,他萬沒料到會是這樣一道旨意。蒙恬同樣毫無心理準備,如同被迎頭重擊一拳,頭腦內(nèi)混沌一片。
當把圣旨讀完,王軒已是汗?jié)褚律溃躲锻矍肮虬莸谋娙?,整座兵營此刻鴉雀無聲,死一般的寂靜,令人心里發(fā)毛。
一陣啜泣聲打破了沉靜,跪在地上的扶蘇淚水不斷涌出,肩膀不停的抖動。王軒手足無措,想要上去安慰幾句,又覺得不妥,只好怔怔站在那里。
正當眾人都不知如何是好時,扶蘇猛地站了起來,拔出了腰間的佩劍,王軒嚇了一跳,卻見扶蘇將寶劍橫在頸部,作勢就要用力。
蒙恬急忙上前一把拉?。骸肮?,此等大事,你不能僅憑一道圣旨一位欽差,就自行了斷了,不妨我們共同去咸陽向圣上請罪,再做定奪也不遲呀?!?p> 扶蘇哈哈大笑,笑的是那樣的慘烈,聽的王軒只打冷戰(zhàn)。
“大將軍,你還真以為這道旨意是我父皇的意思?”
蒙恬怔住了:“不是圣上的旨意,還能是誰?”
扶蘇轉(zhuǎn)過臉來,死死的盯著王軒:“他心里明白,這旨意究竟是誰下的。父皇即便責罰我,也斷不能賜死,大將軍是大秦柱石,蒙家三代忠心耿耿,圣上怎會將你逼上死路?如果我沒猜錯,圣上恐怕已經(jīng)……?!?p> 一向沉穩(wěn)睿智的蒙恬此刻呆若木雞,半晌才擠出一句話:“你是說有人假傳圣旨?!?p> 扶蘇凄然一笑:“圣旨是真的,上面有天子的玉璽,只不過并非我父皇的意思而已。可我們又能怎樣呢?遵旨是死,抗旨同樣也是死罪,想要求生,只有一條路可以走?!?p> “什么路”
“提兵赴咸陽,你可愿做?”
蒙恬知道扶蘇的意思,他咬著牙搖了搖頭。扶蘇微閉雙眼:“我早知道你會如此,蒙毅還說爭得這個監(jiān)軍的位置,就可掌控乾坤,他卻沒有料到自己的哥哥是何等忠心耿耿,即便搭上自己的性命也在所不惜。成者為王敗者為寇,命也!”
扶蘇說完橫劍于頸前猛地向斜后一拉,隨劍迸出萬點血紅,人栽倒在地,一絲掙扎都沒有,一動也不動了。
時間在這一刻停止,王軒感覺身體里的每一條血管都流淌著一股壓迫感,喉嚨如同被堵住,喘不上氣來。
劍就在地上,劍鋒已經(jīng)被扶蘇的鮮血染上一抹紅色。蒙恬無聲的走了過去將劍提起,面無表情,只有刀刻般的皺紋輕微的抖動,證明他內(nèi)心是怎樣波瀾翻滾。
蒙恬持劍在手,之前原本跪在地上的軍官將校都站了起來,每個人眼中都要噴出火來。王軒緊張到了極點,他知道上郡的三十萬大軍都愛戴蒙恬,若是蒙恬一聲令下,他們反戈一擊也不是沒有可能,到時候就不是他這個欽差喪命那么簡單了。
蒙恬將劍捧在手上遞給王軒:“王大人,恕蒙某不能遵旨,請你將我綁赴咸陽面圣,到時候是殺是剮,由圣上裁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