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酒家論政
在咸陽休息了一日，王軒打停到咸陽令的府邸所在，就帶著陳順前去拜訪。
王軒叫門，等了好一會，門房開了一扇小窗戶，里面的門衛(wèi)上下打量了一下王軒，很不客氣的問道：“你是誰呀？來這里做什么？”
王軒略一躬身道：“在下王軒，求見閻樂大人?！?p> “我們家老爺出去了，你等一會再來吧，”門衛(wèi)回了一句就把窗戶關(guān)上，不再理睬王軒。
吃了閉門羹的王軒四處望了望，見不遠處有個面館，正好已經(jīng)有幾分餓了，于是與陳順進店要了兩碗面幾個小菜。陳順是個勤快人，自己拿了個板凳端著面在店外面邊吃邊看閻樂回來了沒有。
臨近中午，店內(nèi)客人不少，離王軒不遠的一張桌子，圍坐著幾名男子，正在唾沫翻飛的討論時政。
“你們說說，這叫什么事，”一位胖漢子抱怨道，“我們關(guān)內(nèi)的爺們拼死拼活的給皇帝打天下，好不容易把六國滅了，如今卻要給他媽的六國貴族騰地方。天子把那幫只吃飯不干活的家伙遷到咸陽來干嘛，弄得咱咸陽的百姓被圈走了不少地?！?p> 旁邊幾位起哄道：“黃胖子，你自己都快揭不開鍋了，還關(guān)心朝政呢?；实墼敢膺w誰就遷，管你屁事。”
黃胖子啐了一口：“豎子不足與謀，你們懂個屁，地都讓遷過來的六國貴族占了，我們吃什么，等你們啃樹皮咽黃土的時候，就知道我的話在不在理了?！?p> “哈哈哈，黃胖子，爾又在大放厥詞了，”隨著一陣爽朗的笑聲，一位中年男子闊步走了進來。此人年紀(jì)約莫在四十多，高鼻朗目一縷長髯，身材偉岸器宇軒昂，既有溫和的長者之風(fēng)，兼?zhèn)洳慌酝跽邭舛取?p> “趙先生，你可有日子沒來了，”掌柜的笑呵呵的迎了上去，小二連忙搽桌子端茶倒水，一副貴客臨門的架勢。
趙先生微微一笑，甩出一錠金子：“這是給后廚的賞錢，還是老規(guī)矩，最好的席面給我上來，用的好，我還有賞?！?p> 小二領(lǐng)了賞興高采烈的跑了下去，不一會的功夫，幾大盤子熱菜就擺了上來，葫蘆雞、奶湯肚塊、帶把肘子、溫拌腰絲、糖醋魷魚卷、雞米海參、金縷團魚，都是當(dāng)?shù)氐拿?，色味俱佳。王軒瞧著暗嘆這小小面館竟有這般手藝，天子腳下真的臥虎藏龍。
美食就在眼前，趙先生卻連筷子都沒動，抬眼望了望旁邊，說道：“黃胖子，可否賞臉過來共飲幾杯？”
趙先生聲音洪亮深沉，他一開口整個飯館都靜了下來。黃胖子原本就是貪吃之人，早就看著那一桌子菜垂涎三尺，聽到趙先生邀約，嬉皮笑臉的湊了過去。
“趙先生，多謝了，小弟就不客氣了，”黃胖子邊說邊拿起肘子就啃，吃到滿手滿嘴都是油也毫不在乎，左手剛放下大肉，右手便去撈海參魷魚，旁若無人吃得津津有味。
趙先生喝了口茶，笑著看黃胖子風(fēng)卷殘云。不一會的功夫，一桌子菜被他吃個精光，這才意猶未盡的摸了摸嘴巴道：“又讓趙先生破費了，下次小弟做東?！?p> 黃胖子說完就要起身，被趙先生一把拉?。骸拔艺f，你把菜都吃了，我怎么辦？我可一口未動，還餓著肚子呢。”
“這……”黃胖子看著桌上一片狼藉也有些不好意思，可摸了摸自己的口袋，也就夠買一碗面，只好長揖道：“小弟就是這餓狗性子，沒留神把東西都吃了，身上的錢只夠請您吃碗面了?！?p> 趙先生哈哈大笑：“黃胖子，我就好比六國貴族，這些菜則是我的財富，你如同秦國大軍，殺了過來將我的金銀財寶全都搶走了，讓我如何是好？”
“這…….”黃胖子不知怎樣回答才好，撓著光禿禿的腦殼只是憨笑。
“我的東西都被你奪走，我豈能服氣。若是一般的地主豪強也就罷了，可六國的貴族在當(dāng)?shù)馗?，六國遺民還有許多不服管教的，一旦他們串通一氣，少不了戰(zhàn)事又起，到時候老百姓更吃虧?！?p> 趙先生說著做了個手勢，掌柜的連忙樂呵呵的跑過來伺候?！斑@個拿去，再給我上個席面，”趙先生也不看人，隨手又甩出一錠金子。
眾人見他出手如此闊綽，不免都暗暗吃驚，趙先生倒是一副毫不在意的表情，接著說道：“想要穩(wěn)住六國貴族，就像我再點一個席面一樣，給房子給地，讓他們到咸陽做個富家翁，遠離故土也就不會生事了，這是治國安邦之策，豈是爾等能夠明白的。”
趙先生一席話說得黃胖子面紅耳赤只是不住的點頭，店內(nèi)的其他人大多稱是，唯王軒不以為然的搖了搖頭，脫口而出：“趙先生所言，于不敢茍同?！?p> 趙先生略有變色，瞟了一眼王軒，滿不在乎的說道：“這位小哥有何高見哪？請過來說話。”
王軒不慌不忙的踱桌前，伸手便要掏趙先生的錢囊。趙先生也不閃身，提口氣胸一挺，王軒就感覺手指如挫到石頭上，痛入骨髓。
趙先生冷笑道：“沒想到，你看上去像個書生，實則是個盜賊，來人哪，把他綁了送縣衙?！?p> 一聲令下，店門口站著的幾個大漢就要沖進來，王軒鎮(zhèn)定自若道：“晚生失禮了，并非欲奪錢財，而是想說明一個道理。”
“嗯”趙先生一愣，揮了揮手讓隨從退了下去，問道：“是什么道理？說清楚了才好。”
王軒笑了笑款款說道：“貴族者真在乎的倒不是那些豪宅錢糧，而是爵位頭銜，那正如先生的錢囊，有了身份自然錦衣玉食。缺了那些，就是食不甘味寢不安席了。天子把他們遷到咸陽，以為給錢給地就能安撫，殊不知他們想要的是可世襲罔替的貴族地位，背井離鄉(xiāng)被趕到咸陽，只分了幾間屋子幾塊田地，他們不但沒有半點感恩之心，恐怕還要心生怨念，一旦關(guān)東那邊有風(fēng)吹草動，這幫人在咸陽正好可以里應(yīng)外合，到時候大秦江山就不保了?！?p> 王軒侃侃而談，這些都是他平日與顧文倫探討時政時所得，沒想到今天派上了用場。趙先生越聽臉色越沉，沉默稍許才問道：“若依你之見，該如何是好？”
“六國貴族固是亂階，卻又有法可治。天子下令群建小侯，恩準(zhǔn)其將爵位一再傳后，以所在縣的稅金供養(yǎng)，不必遠行至咸陽，天下既安?！?p> 趙先生微微點頭輕嘆一聲道：“你說的有些道理，但我大秦初并天下，廢封建行郡縣，若再各地封侯，豈不是重蹈周之覆轍？”
“非也，”王軒答道：“行郡縣是大勢所趨，但分封已有數(shù)百年，豈能憑一道旨意就盡廢?？たh代封建必以漸進，不宜操之過急，否則適得其反。”
正說著，陳順急匆匆的跑了進來：“老爺，閻樂大人回府了?！?p> 王軒趕忙起身向趙先生一揖道：“晚生王軒謬解時政，讓先生見笑了，改日再來請教?！?p> 看著王軒向閻樂的車隊走去，趙先生略鎖眉頭喃喃自語：“王軒，閻樂，胡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