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陳邊界,兵匪橫行之地,一座大山,一個坑里,三個人,一男兩女……
想想都覺得這是個悲傷的故事,但知道掉下來的原因以后,三個人覺得這應該能用“悲慘”形容。
這個坑是赫連香挖的,本來走到洞口是已經(jīng)反應過來了的,可惜的是還沒等她慶幸,“豬隊友”已經(jīng)襲來,現(xiàn)在想想,當時真的是被氣糊涂了,路往哪里走真的不重要。
“嘿嘿……”
某人似乎也覺得自己錯了,憨笑著。
不過兩個一大一小絲毫沒在那張臉上見到愧疚這種情緒。
兩個人自暴自棄了,雙手抱腿,低頭不說話,眼不見為凈。
憋了許久,赫連香終于破功,哀怨道:“你真的是聽搖么?”
傳聞八歲就當上蠻族軍師的天才啊,自己絕對是遇見同名同姓了吧?
“公主安好,在下聽搖,蠻族軍師!”
厚臉皮某人承認了,赫連香眼巴巴瞅著他搖頭,可惜人家根本不懂她的心。
“你……”
這位曾經(jīng)刁蠻、好面子、帶著演戲天賦的赫連公主都忍不了了,指著聽搖……本想破口大罵,到了最后也只是深深嘆息,她覺得身邊那個周身都在冒寒氣的小姑娘都忍了,自己還是也忍了吧,畢竟可能會被氣死啊。
“……”
“……”
“……”
隨后是長長的沉默。
“公主,聽搖能求您一事么?”
回響在寂靜的坑洞里似乎一遍又一遍,鄭重其事的語氣讓赫連香莫名緊張,像是變成了第一次見識大場面的小姑娘。
“但……但說無妨……”這句話一出口,赫連香的余光就瞥見蘇小米抬起了頭,而且望著她。
聽搖還沒有說話,蘇小米已經(jīng)搶過了話頭:“接下來不管聽到什么,最好當成耳旁風!”
那是一種提醒,聲音很輕,但是擁有善意,它帶來了深深的好奇和疑惑。
“聽搖希望公主以后能善待那些死去人的家人。”
第一句話就讓赫連香愣住了,這些話聽過次數(shù)并不少,但極少能像這樣的刻進心里。
“自然會……的?!?p> 赫連香發(fā)覺自己已經(jīng)對上那雙眼睛,話語結(jié)巴了都不知道。
“方才又死了六個人,那個穿著短衣長褲的大叔肯定是個很好的人,你瞧見他懷里揣著的書信了么?一定是要寄給家里人的吧!”
那種碎碎念念不知道為什么就能吸引住人,仿佛是為了證明自己所說,隨即聽搖就從懷里掏出那封書信,赫連香接過的時候覺得自己的心都在顫抖。
熱乎乎的觸感使人驚奇,赫連香意外的沒有什么惡心感覺,目光呆滯,傻傻的問:“你什么時候……”
“還有那個胖嘟嘟的先生,你看見他拿刀時候手都在抖了么?他以前一定是個做學問的,那手指寫字一定好看極了。”
說著聽搖還在赫連香面前比劃了幾下,臉上的笑意那么刺眼。
“最厲害的還是……”
還在碎碎念,赫連香根本不記得那是誰與誰,甚至不記得死去的到底有幾個人,但是愧疚還是冒了出來,聽搖每一句話都似乎是指責,又似乎是安慰。
“夠了!”
赫連香突然站了起來,比不過男子身形的她如此暴怒,嬌小的身軀里似乎有天大的能量。
說完兩個字后卻又是呆傻,因為她發(fā)現(xiàn)自己憤怒的原因了,竟然不是因為惱羞成怒,而是心似乎被什么淹沒了,喉嚨都呼吸不了……
這個發(fā)現(xiàn)令她終于惱羞成怒了,并且大怒著撕碎手里那封信,一把都砸在聽搖身上。
“哎……”
蘇小米抬頭看天。
多愁善感的人這個世界很多,可是像聽搖這般只記得別人美好的,或許獨有一個。
“與本宮何干,本宮是要成就霸業(yè)之人,小廝賤命多死幾個又怎樣?”
赫連香理直氣壯的抵抗,眼睛直直的對視,她努力說服自己要想著“正事”,而不是眼前人說的那些無關(guān)緊要。
可是赫連香還是沒能從聽搖眼里看見退縮怒氣,相反她看見了更為炙熱的笑意。
那里面有什么?
這個問題赫連香后來想了十幾年,直到再一次遇見不再一樣的聽搖,她才對著那發(fā)問的人篤定的說——是“愛”!
“公主也很好啊,剛才墜落時候一直顧著小米,聽搖還來不及謝謝你?!?p> 暴怒都迷失在了那笑臉里,一時間的無措仿佛能夠擊穿好不容易組織起來的堅強。
赫連香不是那種喜歡依靠的人,也更不會隨便相信別人,但有些人的真摯真的能夠一瞬間就填滿所有不好。
“聽搖替那些人拜謝公主了?!?p> 他又起身,恭恭敬敬的鞠躬。
“那些人”指的是家人吧。
能在這個地方的人,又哪里有什么家人,但是為什么眼前人偏偏這么篤定。
聽搖一直都是笑著的,他的左手臂上在流著血,是以前傷口崩開了,大大的血洞像在齜牙咧嘴。
“路上我們遇見了一只狗,臟兮兮的,小米嫌棄死了,幾次差點甩開聽搖自個跑掉,后來你猜怎么著?有人還跑回來偷偷給阿黃喂食呢?!?p> 聽搖調(diào)侃,看著面無表情的妹妹揶揄,那種事情其實并不有趣,可他卻偏偏能當成最有趣的記憶。
然后是長長的裹腳布,一路上每個細節(jié),每個故事,遇見的人,遇見的事……又臭又長,聽搖的聲音獨自飄蕩在洞中,他的面前是兩個低著頭的人。
小的捂著耳朵,大的不知有沒有聽見,已經(jīng)認命的攤坐下去,失魂落魄在看著碎了一地的“書信”。
……
……
“呼……”
終于完了,蘇小米面無表情的放下雙手,抬頭看天,第二天太陽已經(jīng)直直照進這里來了。
“嘴巴都說干了!”
聽搖開始抱怨。
“……”
蘇小米是真想說一聲活該啊。
“汪汪汪……”
洞口如約而至傳來狗叫聲。
那一天,赫連香其實一點不知道是怎么爬出坑的。
甚至在洞口時,自己一直盯著聽搖看了好久好久這件事她也不記得了。
但有一件事是后來能夠肯定的——她這一輩子也不會忘記這個男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