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久別重逢 （三）陌路

　　晚唐詩人李商隱寫過《無題》情詩一首：

　　相見時難別亦難，東風無力百花殘。

　　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干。

　　曉鏡但愁云鬢改，夜吟應覺月光寒。

　　蓬山此去無多路，青鳥殷勤為探看。

　　這原本是一首描寫男女情侶之間相思之苦，離別之苦的千古絕唱，后被世人廣泛引用，比如朋友之間，戰(zhàn)友之間的分別之情也異常深厚和凝重。此地一別，何時再見，也讓人肝腸寸斷?！按盒Q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干”更還被引用比喻某人為了事業(yè)兢兢業(yè)業(yè)，奉獻一生的精神和情懷。不久，葛曉蕓和N團的同事們也面臨著這樣一種離別之情。

　　很多事情也是巧合，2007年10月中旬，一紙調令將葛曉蕓重新調回TH軍區(qū)基地。這次是讓她擔任基地某直屬團的營級參謀。關于調動的內幕，在空軍第N團有多種版本。有人說，葛連長表現(xiàn)優(yōu)異，學歷又高，上級單位開始對其破格提拔。也有人說，這是軍區(qū)的田政委為了培養(yǎng)自己的侄媳婦，開始正式運作的一部分。但是作為空軍第N團的幾個領導，則有更深一層的看法。團里幾個知道內情的領導則認為，洪川是葛連長的傷心之地，她可能已經不想在此地再呆下去了。不管是她親自去找的田政委，還是田政委出于補償心理調的她，這已經都不重要了。這樣也好，官升一級，前途似錦。作為軍隊組織關系的需要，N團的幾個主要領導是知道葛曉蕓和田軍離婚的。但是后來田軍家發(fā)生的事情以及葛曉蕓和張為民之間的事情他們當然是一概不知。否則，他們也不會僅僅做此猜想。不過他們也猜對了，葛曉蕓確實找了田政委，葛曉蕓說想調離洪川，哪怕盡快轉業(yè)都行，田政委沒有同意。田政委知道田軍家里發(fā)生的一切，他也想葛曉蕓能重返田家。但在葛曉蕓的一再堅持下，也懷著對葛曉蕓的歉疚之情，作為權益之計，他只好又把她調回基地。正好基地某直屬團的一個營級參謀空缺，便任命葛曉蕓擔任此職。

　　在葛曉蕓調走的前三天，團長老楊帶著團部幾個領導以及通信連的三個官兵代表在洪川“吉利”大酒店為葛曉蕓送行。三年多的戰(zhàn)友，朝夕相處，同甘共苦。而今就要分別，讓大家很是不舍。酒席上，大家推杯換盞，訴離別之情，道祝福之愿，情到真處，都紅了眼眶。部隊是個特殊的集體，在那貌似冷酷不講人情的環(huán)境中，其實每個人都有一腔炙熱的情懷。戰(zhàn)友情，是世界上最珍貴的情義之一，那是通過血與火的戰(zhàn)斗和訓練培養(yǎng)出來的榮辱相偕，患難與共的情感。團長老楊深情的說，葛連長是他此生見過的最優(yōu)秀的女軍官，也是最美麗的女軍官。她愛崗盡職，訓練有方，體恤士兵，帶出了一個在全軍區(qū)都數(shù)的著的優(yōu)秀通信連隊。她也給團里帶了很大的榮譽。對于葛連長的離開，團里領導都滿懷不舍。但是部隊必須要服從命令聽指揮，他完全擁護軍區(qū)的決定。他預祝葛連長前途遠大，并希望她常回來看看。葛曉蕓則深情的表達了對部隊對空軍第N團的熱愛和留戀，她也感謝團部幾個領導三年多來對自己的關心和照顧，感謝通信連隊的姊妹們對自己的支持和友愛。想到這些女兵和自己一起訓練和生活的日日夜夜，想到即將離開這些年輕可愛的面孔，葛曉蕓的眼淚落了下來。指導員崔金花則帶著兩個女兵輪流向團部領導和葛曉云敬酒，這兩個年輕的女兵向葛曉云敬酒時說，以后很難再見到神仙一樣的葛姐姐了，希望葛姐姐不要忘了她們。說完后，幾個人都嗚嗚的哭了起來。

　　而張為民知道葛曉蕓離開洪川竟然又是兩個月后的事情了。自從從“園中園”茶樓分手后，兩個人好久沒有聯(lián)系。張為民有時很想給葛曉蕓發(fā)信息，問她最近如何了？可是，后來他都忍住了沒發(fā)。他想，干脆不跟她聯(lián)系，讓她死了心也好。這樣，才能更大程度地給她和田軍創(chuàng)造機會。可有時他又困惑，曉蕓真的能按照大家期望的那樣，再回到田家嗎？時光荏苒，一晃兩個月過去，一年又到了年底。張為民心想，這時候，葛曉蕓和田軍的關系應該趨于穩(wěn)定了吧？再打電話，應該不會有影響了吧？12月份下旬的一個下午，在鐵路洪川公寓樓下的院子里，張為民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開始撥打那個尾號是“1717”的號碼。可是，讓他吃驚的是，他聽到的竟然是電腦錄音“對不起，你所撥打的用戶已停機！”一種不祥的預感涌上了他的心頭。葛曉蕓怎么了？是離開洪川了？還是想和所有的人都斷絕聯(lián)系？他又想，也許是手機欠費了，這樣的情況也是常有的啊?？墒?，連續(xù)幾天，不論張為民在洪川還是在永埠市，他撥打葛曉蕓的電話，聽到的都是這樣的聲音。十天之間，張為民無數(shù)次撥打這個他異常熟悉的號碼，可是聽到的都是這樣冰冷的電腦錄音。等到第二年元月，張為民實在忍不住，就給老莫打了電話，詢問葛曉蕓到底怎么了。電話那頭的老莫顯然很忙。他說：“聽說葛軍官從洪川調走了。怎么了，她沒和你說嗎？”張為民什么話也沒說，默默的掛掉了電話。他的心仿佛突然陷進了一個巨大的黑洞，茫茫然不知何處著落。老莫后來又追打過來一個電話，說：“唉，田總家出了這樣的事情，我也不知道怎么樣去評價你們。你們后來發(fā)生什么事情我也不知道。我也很矛盾。作為田總的部下，我希望葛曉蕓返回田家。做為老同學，我又希望你和她在一起。但我的這兩種希望都只能是埋在心里的，對你們幾方不能做任何干預。一切取決于你們自己。你們后來怎么了，不至于她調走也不告訴你吧？”張為民搖了搖頭，一字一句的跟老莫說：“我希望她回到田家，可能這讓她傷心了！”

　　這以后的幾個月，張為民感覺自己的生活有點像行尸走肉。以前每次跑車，好像內心都有一種激情，一種盼望。心里總想到在火車的終點，在洪川，有那樣一個美好的女子等在那里，有那樣一種溫暖心靈的友誼和情感讓彼此相連。常常，他在火車上，想著葛曉蕓的一顰一笑，心里頭就有莫大的滿足?？墒乾F(xiàn)在，那個仿佛能支撐自己精神世界的美好女子竟然毅然決然的離開了，離開時竟然都不愿意和自己說一聲“再見”！再到洪川，卻怎么也看不到那個熟悉可愛的倩影了。街景依舊，卻讓人睹物傷情。伊人遠去，徒留下無限的遺憾和悵惘。張為民這時才發(fā)現(xiàn)自己并不是從前自信的那樣一個灑脫的人，自己其實也就是個普通的情種。跟別人沒什么二樣，以前只是沒碰到那個讓自己動心的人而已。轉眼又是一年春運過去，張為民和常麗離婚也已經有一年多了。家里人開始著急和張羅起他再婚的事情。張為民也只有被動地接受安排。

　　按說張為民再找一個老婆不難，因為他人長的端正，工作又是警察。但是二婚和一婚總是有區(qū)別的。第一次結婚的人往往把感情看作非常重要，許多男女因為深愛，在物質條件非常懸殊的情況也往往能走到了一起。然而二婚就不一樣了。二婚的人需要考慮更多的東西。比如房子，以及孩子。物質方面，張為民對對方沒有過多要求，但關于孩子，他和父母存在較大的矛盾。父母希望他找一個未婚的，然后再生一個。說實話，本來這對張為民來說是不成問題的。但張為民偏偏不愿意，因為他不想再生孩子了。張為民不是那種傳統(tǒng)觀念非常強的人，他不愿意讓自己成為生兒育女的工具。未婚的女性肯定都會要孩子的，離婚未育的女人也還是要生孩子，所以這兩類人對張為民不適合。而離婚的女人，如果帶個孩子，張為民父母又不愿意。所以張為民找對象的事情就很難。更難的是，張為民的眼光高，一般的女的他根本看不上。也許，正是因為他經歷了葛曉蕓，有一種曾經滄海的心態(tài)。親戚朋友介紹了幾個，張為民都不滿意，他后來試探性的把目光投向網(wǎng)絡。

　　有人說，21世紀是網(wǎng)絡社會，現(xiàn)實生活中的一切東西都可以在網(wǎng)上找到。那時候，永埠市的大街小巷到處都是網(wǎng)吧，很多家庭也花錢裝了寬帶。張為民因為一個人自由，所以有很多時間泡在了網(wǎng)上。他除了在網(wǎng)上看電影，看資訊，玩玩游戲之外，也想通過網(wǎng)絡找到適合的女性。后來，他注意到了一個叫“與你相約”的大型婚戀交友網(wǎng)站。注冊，登錄，竟然都不要花錢。張為民為自己起了個“春江潮水”的網(wǎng)名，并且把自己簡單的資料以及對對方的要求填了進去。不久，他收到了好幾個女網(wǎng)友的來信。其中一個叫“珠圓玉潤”的女子引起了他的興趣。珠圓玉潤介紹說自己是個老師，離異，身高173，有個女兒跟孩子她爸，珠圓玉潤發(fā)在網(wǎng)上的照片很甜美。她在信里直接要求和“春江潮水”進一步聯(lián)系，并把自己的QQ號和手機號碼告訴了張為民。出于禮貌，張為民也把自己的號碼告訴了她。幾次網(wǎng)上交流以及短信聯(lián)系后，珠圓玉潤提出要和張為民見面。這時候，張為民已經了解到她是市體育局的一名擊劍教練。兩人約好晚上七點半在市體育場的門口見面。張為民的心里有些忐忑，因為他知道搞擊劍的都是俊男美女，層次不低。所以他特意在市體育場門口的花店里買了一束鮮花。可等到見到珠圓玉潤后，張為民還是吃了一驚。那個時候，買車的家庭還不是很多。但珠圓玉潤竟然開了一輛寶馬過來。這種白色寶馬，張為民估計標配也要個50萬左右。等到珠圓玉潤從車上下來，張為民發(fā)現(xiàn)她還是個美女。只見她圓圓的臉蛋，修長的身材，身著墨綠色真絲長裙，長而松軟的頭發(fā)扎成馬尾斜搭在肩膀上?？礆赓|，就不像個普通人家的女兒?？吹綇垶槊竦拈L相和手捧的鮮花，珠圓玉潤非常高興。她讓張為民上車，并詢問到哪里吃飯。張為民說，我們到人民路的“簡愛”茶餐廳如何？珠圓玉潤搖了搖頭，說檔次太低。她建議說，市黃河路新開了一家海鮮酒店，剛開業(yè)，特優(yōu)惠，去那不錯。張為民只得硬著頭皮答應了。

　　在酒店里，兩人點了椒鹽蟹，檸檬蝦球，馬拉盞炒鮮魷，魚腐扒菜膽。珠圓玉潤又要了個中號的蒜蓉蒸龍蝦，并說這頓飯由她來買單。張為民吃飯時了解到，珠圓玉潤不僅是個教擊劍的老師，同時還兼職做一個電器產品的市級代理，難怪顯得比張為民要闊綽。珠圓玉潤情緒挺高，她特意把張為民送的鮮花放在桌子上，引得旁邊的吃客紛紛注目。她對張為民的工作挺感興趣，問他上班帶不帶槍，在火車上遇到壞人怎么辦等等。吃完飯，將近9點，張為民堅持到前臺結賬，一共是628元。張為民心算了一下，加上買花的錢，這還沒怎么著，第一次見面就花了750大元。張為民心想，這樣消費的人，我高攀不起啊，還是算了吧。兩個人回家后，珠圓玉潤發(fā)來短信，問他對自己的印象怎么樣？張為民回，你挺好，但我們不太合適呢！張為民的第一次網(wǎng)戀就這樣夭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