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楊柳依依

　　幾人陸續(xù)下了船，常萬超和常萬遠(yuǎn)已等在踏板落地處，迎上為首的陸繹與陸定安，雙雙見禮。

　　“有勞陸大人了”常萬超拱手相敬“一路奔波辛苦?！?p>　　“不敢當(dāng)”陸繹與之見了平禮，陸定安也向常氏兄弟問安。

　　“四哥！”四人望向踏板，常憶卿已顧不得許多，飛似地奔下船來，徑直撲進(jìn)了常萬遠(yuǎn)懷里“我終于回來啦！”一旁的常萬超，不好意思地看了眼仍舊云淡風(fēng)輕的陸繹，轉(zhuǎn)而落在常憶卿身上的目光又滿是疼惜。

　　“多大的人了，還這么孩子氣”常萬超雖這樣說著，目光卻是在常憶卿身上打量許久，輕輕嘆了口氣道“確是瘦了?！?p>　　“怎么還哭上了”常萬遠(yuǎn)感覺懷里的人在微微顫抖著，有些慌，想扶起來看一眼，常憶卿卻緊緊把頭埋著不肯起來，常萬超看了一眼跟在常憶卿身后的梓沁，后者卻是笑而不語。

　　常萬超回望正在下船的離歌笑幾人，心里雖擔(dān)憂，但也不能不顧體面，在常憶卿的頭上撫了撫，于其耳旁溫言“離大哥他們下來了，你再哭下去，我就去找他們問個明白，怎么欺負(fù)我妹妹了?！?p>　　“不...不是...”常憶卿抽泣著，含含糊糊的聲音傳到常萬遠(yuǎn)耳朵里“沒...沒欺...欺負(fù)...”

　　“?。磕阏f什么？”常萬遠(yuǎn)哭笑不得地應(yīng)和著“沒欺負(fù)？沒欺負(fù)怎么哭成這樣啊。”

　　“想你們了不行??！”常憶卿猛地抬頭看向常萬遠(yuǎn)，一臉的委屈還帶著些怒氣，哭得滿臉通紅“好久沒見你們了么?！闭f著抿起了嘴，全然又涌起了一番委屈。

　　“好了好了”常萬超從懷中取出一方繡帕，給常憶卿拭去滿臉的淚花，和顏道“馬上就回家了，總要好好跟離大哥他們道個別啊。”

　　常憶卿此時倒也宣泄得差不多了，從常萬遠(yuǎn)懷里脫身出來，默默地將臉上妝容整理一番，回身正見陸繹銜了一絲笑意望著自己，心知被他看了個正著，滿是羞赧，臉上一時又泛起些潮紅來。

　　離歌笑一行，將小梅連帶輪椅拖下船來，一一與常家人見了禮，正待說什么，聽遠(yuǎn)處一人喚道“哥！”

　　眾人回身看去，兩個少年正快步向這邊過來，走近了才見，前一個挺拔清秀，劍眉星目，旁邊跟著的，形容還帶些稚氣，但目光卻滿是沉穩(wěn)。

　　“你怎么來了？”陸繹看向來者，似乎也有些意外。

　　兩人先與眾人見了禮，為首的那人，最后向陸繹行了揖禮，遂一笑道“嫂子估摸著你這兩天回來，正好來這邊，采買些過年的東西，便說讓我看看能不能迎一迎你，還真碰上了?！?p>　　陸繹點(diǎn)點(diǎn)頭，轉(zhuǎn)首介紹了一下“舍弟陸?”繼而看向一旁一直沉默不語的少年“他叫陸定平”說罷，看向陸?道“我還要進(jìn)宮一趟，晚些回去，你既來了，正好陪著離大哥他們，把東西一道送回去”繼而向離歌笑幾人道“賀先生的東西也不少，一會兒讓四弟盯著裝了箱，再叫輛車一起給你們押送回去。”

　　離歌笑正想著一會兒怎么回去，見陸繹安排得這般周到，拱手謝道“那就不推辭了，辛苦?！彼煲蚕蜿?致了謝。

　　陸繹又與陸?囑咐了幾句，遂看向陸定安道“你跟陸?一塊兒回去吧。”說完轉(zhuǎn)身向眾人致辭。

　　“繹哥哥”正待陸繹轉(zhuǎn)身離開，常憶卿上前一步，向陸繹鄭重地行了時揖“常憶卿就此謝過?！标懤[淡淡一笑，點(diǎn)了點(diǎn)頭，轉(zhuǎn)身離開。

　　“離大哥”常萬超也向離歌笑作了時揖“那我們也就此別過了，哦對了”冷肅的臉上難得有了些隱約的笑顏“臨來時，父親叮囑了，說之前有說過，請幾位過年的時候家去聚聚，讓我再多嘴問一句，離大哥可還有空。”一旁的常憶卿聞言，下意識地看向小梅，兩廂對視之后，皆移開了目光，微微低了頭。

　　離歌笑余光，將常憶卿的小動作放在眼里，聽得常萬超這話，想起懷遠(yuǎn)侯臨走的時候，好像是說過這個事兒，遂又想到，方才常憶卿下船前說的話，轉(zhuǎn)頭想問問其他人意見，目光掃過小梅身上，返回去停了一會兒，嘴角不禁有了些笑意，抬眼再看柴燕二人，目光也不經(jīng)意地落在小梅身上，三人對視一番，一切盡在不言中。

　　“去”離歌笑看向常萬超干脆道“多年未給侯爺賀壽了，這次一定去?！?p>　　“離大哥千萬別客氣，人來了就好”常萬超從腰上，解下塊牌子遞給離歌笑“這是常家的船，天津港這邊留一艘給幾位，到時候拿著這牌子就可以上船了，年末里走水路安穩(wěn)些?！?p>　　離歌笑接過牌子，見上面是常府徽記，點(diǎn)點(diǎn)頭“多謝。”

　　“幾位”常萬超最后向離歌笑幾人行了時揖“就此別過，日后再見。”一旁的常萬遠(yuǎn)和常憶卿也向一枝梅行揖道別。

　　“路上小心?！彪x歌笑幾人一一回禮。

　　常家兄妹三人和梓沁，最后向陸?三人道了別，常萬遠(yuǎn)帶人去接洽常憶卿帶回來的貨品，常萬超和梓沁則陪著常憶卿，往停著家船的港口走去。陸?見幾人走遠(yuǎn)了，常萬遠(yuǎn)也把東西接手了過去，遂讓陸定安去把陸繹和賀小梅的分出來，找人裝好車，并讓陸定平再去找輛馬車。

　　“怕是還要耽擱一會兒”陸?安排完，走到離歌笑身邊歉意道“離大哥好久不見了?！?p>　　離歌笑看向陸?，上下打量一番“上次見你，你哥還沒成親呢，如今長高不少?！?p>　　陸?低頭笑笑“那都多久的事情了”遂向離歌笑咧嘴一樂“不過我后來會試過了，離大哥也算沒白辛苦?！?p>　　離歌笑苦笑了笑“承蒙陸大人看得起，讓我教你們兄弟倆，若是你大哥還在...”說著神色有些落寞。

　　“父親對大哥是寄予厚望的”陸?點(diǎn)點(diǎn)頭“我和三哥盡力不給他們丟臉就好了?！?p>　　離歌笑見自己挑起了話頭，不好繼續(xù)下去，轉(zhuǎn)頭向一直插不上話的其他三人道“我這幾個兄...”正對上燕三娘的眼神“朋友，你應(yīng)該還沒見過?！?p>　　“人沒見過，畫像可見了不少”陸?不好意思地撇了撇嘴“當(dāng)年，幾位被通緝得緊的時候，可都是我們在負(fù)責(zé)啊?！闭f完幾人都笑了起來。

　　正說著，陸定安和陸定平先后來報，整裝待發(fā)，幾人便先上了車，后面浩浩蕩蕩跟著兩輛馬車，沿街往天津內(nèi)城走去。陸?將后面的貨品，交給了陸定安和陸定平，自己則跟離歌笑駕了最前面的車領(lǐng)路，離歌笑和陸?也是許久未見，一路聊起了舊事。

　　“這兩年，家里都還好吧？”離歌笑想起一枝梅成立后，偶然聽聞陸炳猝死任上，但為著避嫌，也沒有去探望。

　　陸?聞言，先是有些疑惑地看向離歌笑，復(fù)而恍然“恩，父親走得突然，皇上體恤，朱叔父也很是照顧我們，那時候哥還只是個百戶，皇上直接讓兵部下詔，升了哥為本衛(wèi)指揮僉事?！卑賾糁皇钦罚幌伦犹У秸钠返膬L事，確實(shí)是恩典了。

　　“我聽說幾個親家，卻是不大好相與啊?！蹦菚r候陸炳家分家產(chǎn)，也算是京城里的一大熱聞了。

　　“讓離大哥笑話了”陸?苦笑了笑“幾位主母去的早，只留下李姨娘看顧家里，哥那時候剛成親沒幾年，嫂子正懷著逵兒，一家子事情，差不多都是哥在料理，我什么忙也幫不上?！?p>　　“你那時候年紀(jì)也不大”離歌笑拍了拍陸?的肩膀，安慰道“把家守好了就是幫你哥了”頓了頓“不過聽說親家那邊...”

　　“嗨”陸?搖搖頭“倒沒傳得那么厲害”說著，看向離歌笑淡淡一笑“朱叔父和徐閣老兩家，定然不屑于這般下作，吳大人是我哥老泰山，還能讓女兒難堪，更何況我妹妹還在他家呢，總要面子的，孫大人...”

　　“你等會兒”車?yán)锏牟窈滩蛔×恕鞍尺@兒聽得有點(diǎn)兒亂，這都是你家親家？”

　　陸?與離歌笑相視一眼，哈哈一笑“讓柴大哥見笑了，這話說來長了，我大姐姐嫁的是成國公家世子朱時泰，三姐姐嫁給了徐閣老的三公子，四妹嫁去了南京，是禮部尚書孫大人家，五妹妹和我三嫂既是姑嫂又是弟妹。”

　　“好家伙，滿朝都是你家親戚啊?！毙∶仿勓砸彩潜惑@到了。

　　“那看來是嚴(yán)家了?！彪x歌笑冷冷道。

　　“嚴(yán)嵩？！”小梅和柴胡齊聲道，相視一眼，皆是詫異。

　　“是，離大哥是明白人”陸?恨恨道“父親生前，本也是為了維系這層關(guān)系，將二姐姐嫁了過去，誰知人剛走，嚴(yán)家倒盯上了我家家產(chǎn)。”

　　“你家跟嚴(yán)嵩還是親家？”燕三娘也是第一次知道這事兒“陸大人剛走，他們還能明搶不成。”

　　“和明搶也沒什么分別了”陸?輕哼一聲“嚴(yán)世蕃那時正得勢，父親生前雖與他家有來往，但也多為保全些忠良”說著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也不是為父親開脫，我陸家雖也算不上什么清白人家，但不該拿的，我們心里還是有數(shù)的，倒是那嚴(yán)世蕃不把自己當(dāng)外人，上趕著來敲竹杠?！?p>　　“他能怎么辦？”小梅不是很明白。

　　陸?回頭看向小梅解釋道“父親生前，在朝堂上與嚴(yán)家的關(guān)系，雖上不得明面，但大家心里都有數(shù)，不過是有皇上與父親舊時的情誼護(hù)著，嚴(yán)家有忌憚，朝臣們更不敢說什么，父親一走...”

　　“陸大人一走”離歌笑接口道“與皇上的那份情誼自然就遠(yuǎn)了一分，即便皇上對陸大人的感情特別一些，等這會子勁兒過了，指不定什么雞毛蒜皮的，都能再被翻了舊賬，皇上又是個多疑的性子，早被嚴(yán)嵩拿捏得順手了，到時候，他可記不得什么舊情了?！?p>　　“我哥也是這么說的”陸?嘆了口氣“他知道父親與嚴(yán)嵩相與這么久，在嚴(yán)世蕃那兒不可能不落什么把柄，雖說以父親的謹(jǐn)慎不會是什么大事，但他生前，多次明著扛了許多皇上對朝臣的責(zé)罰，只不過皇上沒有怪罪，但心里未必真舒服，父親既走了，若被人翻出來，描繪一番，也是個不小的罪責(zé)，到時候陸家可就沒人能撐得起了。”

　　“那后來呢？”小梅好奇道。

　　“朝中的事，誰又比誰干凈了”陸?笑笑“我們只是不想生事，卻也不怕事，我哥后來索性將幾處與嚴(yán)家有瓜葛的產(chǎn)業(yè)如數(shù)交予了嚴(yán)世蕃，也為此，嚴(yán)嵩下臺沒有太牽連出我家。”

　　“與成心里有數(shù)”離歌笑點(diǎn)點(diǎn)頭“陸家少了你父親與皇家的那點(diǎn)兒牽連，怕是要收一些才好。”

　　“離大哥說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