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對鏡花黃
兩人沐浴后,用香粉傅了身,常憶卿換上居家的茜桃羅面花鳥窄袖褙子,外罩了件夾棉的湖綢藕粉銀絲如意長襖,留一圈兒水綠的裙邊兒,另讓阿滿用新制的零陵香頭油飾了發(fā),梳了個小三髻,最后用和粉香傅了面,別了一枝賽蘭香在小髻上。
梓沁也就著一起飾了面,梳了個雙螺髻,見常憶卿準備好動身了,遂去取了個淡褐色的大氅來與她披著,這才與常阿滿一起服侍著常憶卿出了門,往周姨娘的院子走去。
幾人剛進了院子,便聞得屋內(nèi)笑語連連,常憶卿臉上也不自覺浮現(xiàn)了些笑意,順著常阿滿搭起的門簾兒進了屋,見里面已坐了幾人。
“三哥也在啊”常憶卿笑著向常萬選道了福,之后與常萬超和常萬遠見了禮,走到一旁的榻邊,向周氏道了萬?!耙棠锟纱蠛美??!?p> “你回來就都好啦”周氏從榻上起身,向常憶卿回了禮,之后拉了常憶卿一同上了榻“前兒個,我這院子里的喜鵲叫個不停,之后超哥兒的信兒就來了,可不是把福氣帶回來了么”說著握了常憶卿的手,上下不住打量起來“這北方就是沒咱們留都養(yǎng)人,小臉兒輕簡了不少?!?p> “是啊”常憶卿攬了周氏,枕在其胸口柔聲道“老吃不到姨娘做的杏仁酪,可想得緊呢。”
“我這兒就只能想到吃的是吧!”周氏笑罵著,作勢拍了拍常憶卿的背,卻是皺了眉“哎呦,這身量上怎么也消瘦了不少”說著,將常憶卿扶起來細瞧起來“京城莫不是出了什么事了?!背J闲值苋瞬恢圹E地相視一眼,默契地把茶盞端了起來。
“哎呀姨娘你忘啦”常憶卿心下也是一驚,繼而又是一暖,卻也只得岔開話頭“姐姐開春出門子的?!?p> “哦哦哦哦”周氏扶了額頭,苦笑“不中用了,不中用了,這么大的事兒給忘了”隨即感嘆道“哎,惠善這丫頭,也不知道在那邊過得慣過不慣,這連最后一面兒都沒見著,平日里本來就不?;貋?...”周氏雖說的是出嫁的事兒,可聽在常憶卿心里,卻是別樣的滋味,常萬超幾人也是知道緣故的,神色不免微露黯然,好在周氏并沒有太注意,只還拉著常憶卿絮絮叨叨地說著“我記得惠善小時候,也沒見過那朝鮮國王幾次,倒難為他等了這如許年,還沒忘了,婚事也辦得體面,就是咱們自家人,倒不圖什么大富大貴的,面兒上,只道咱家出了個公主,還嫁了個藩王,可誰又能知道那邊宮里是不是好相與的,惠善這孩子平日里不言不語的,心氣兒可高著呢,我只怕她過去了受委屈?!闭f著說著,不自覺傷心起來。
“好好的,姨娘這是怎么說的”常憶卿笑著,取了綢帕出來為周氏拭了眼淚“姐姐自然是記掛姨娘的,這次還特別叮囑,送了幾十斤的高麗參過來,給姨娘補身子呢。”
“我的天老爺”周氏破涕為笑“幾十斤,我就是天天當飯吃,也吃不來這么多,我這老身子骨還禁不得這般供奉”愛憐道“得她記掛著我就心領(lǐng)了,只愿她日后舒心”轉(zhuǎn)看了眼常萬遠,佯作嗔怪“四哥兒方還說那參是你特特給我?guī)У?,原道是拿了個現(xiàn)成的。”
“姨娘,那可真是....”常萬遠聞言耐不住道。
“那可真是我們姐妹的心意呢”常憶卿接道“我和姐姐本就差幾個時辰,如何不能是我倆商量好了,讓李峘好好破費一把呢?!?p>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周氏被逗得大笑“你這丫頭,可是我操心得過嘍,你倆不算計別人就罷了,如何還能讓人欺負了去”撫了撫常憶卿的手,狡黠道“這竹竿敲得好”遂又和顏“不過即使是公出的,咱家也受用不了這么多,我讓遠哥兒送去公賬了,到時候讓夫人過了目再做處置?!?p> “姨娘說的是”常憶卿點頭稱諾“我娘又去雞鳴寺啦?!?p> 周氏收斂了笑容,淡淡道“是啊,夫人每年還愿已是慣例了。”
“方才還和梓沁說呢”常憶卿心下揣測“我娘每年都去還愿,看來是每次發(fā)愿皆得了順遂,不知道今年會向佛祖討個什么心愿。”
“小丫頭不可妄言”周氏笑怪道“佛前本是誠心所祈,哪里像你說的,倒像是談交易了。”
“那干嘛去這么久”常憶卿細瞧著周氏的神色,玩笑道“難不成是沒跟神仙談妥。”
“胡鬧”周氏神色愈發(fā)有些晦澀“你娘心情不好,去那邊散散心,徐家大娘子陪著呢”說完又有些猶疑地看向常憶卿“你別多心,沒什么大事兒。”
“姨娘怕也是知道我的”常憶卿不動聲色道“這話從您這兒聽來,我還能好好商量,若是旁的閑話,我便不能任由它去了?!?p> “憶卿!”常萬超忍不住插嘴道“原就是沒什么眉目的事,何來的閑話?!?p> 常憶卿揚了揚眉毛“竟是跟二哥有關(guān)”說著看向微微蹙眉的周氏“怕不是在給二哥哥說親吧。”
“你這孩子”周氏耐不得笑了“倒是激靈,不過也確是還沒什么眉目,只不過,大少爺不是早定了徐家三姑娘,想著三哥兒那邊也正說著,便有意給超哥兒也尋著。”
“是了”常憶卿點點頭“徐姐姐年初守孝期便滿了,那給二哥哥說的是誰家?”
“這不,給三哥兒說的是國子監(jiān)祭酒家的小五,他家與鄧大人家交好,便想著鄧家有個年紀相仿的.....”
“不會是世煜吧”常憶卿詫異,打量了周氏的臉色,恍然“天啊,那到底是成或沒成?”
“成了,你娘也不用勞什子去什么寺里‘還愿’了”周氏苦笑道。
“還好沒成”常憶卿嘟噥著“我可不想以后叫她嫂子。”
“你個未出閣的侯府小姐,如何學著那些市井婦人,在背后嚼人口舌?!背Hf選肅了面色提點道。
“我還不知道她”常憶卿看向常萬選嬉笑道“她是想做我三嫂子來著,不然每年馬球會,都巴巴地上趕著讓你教她,可還不是每次都輸給我?!?p> “憶卿”常萬選這次是真的冷了臉面“這話不好叫外面?zhèn)魅ィ瑲Я肃囆〗愕那遄u,咱家祖上也是與鄧大人有鄉(xiāng)誼的,沒道理讓人家惹了閑議?!?p> “三哥兒說的是”周氏也攬了常憶卿柔聲勸慰道“知道你心里是給夫人不平,但這話也就到這兒了,斷不能讓別人覺著是夫人不通情理。”
“知道啦姨娘”常憶卿垂目靠在周氏懷中乖巧道“你知道我是最守禮的了。”
“噗嗤.....”常萬遠一口茶嘴里沒含住噴了出來。
“哎!你!!”常憶卿見其竟是當面拆臺,霍地從周氏懷里出來,叉了腰指著常萬遠“你什么意思啊?!?p> “沒什么...沒什么”常萬遠仍舊禁不得笑岔了氣兒“你守禮么?!币慌缘某Hf超和常萬選各自抿了嘴,側(cè)頭避開常憶卿的掃視。
“甭理那猴崽子”周氏把常憶卿攬在懷中輕撫著笑道“這次隔了一年多才回來,可要多待些日子再走了吧。”
“恩”常憶卿點點頭“京城那邊,已升了公主府,大概要供奉一段日子,我便先不回去了,對了”抬頭看向周氏喜道“離大哥今年也來家里過年呢。”
“歌笑啊”周氏有些驚喜“倒是多年未見了”想了想又道“前些年,有個什么梅的是不是跟他有關(guān)?!?p> “一枝梅”常憶卿笑道“他們都是離大哥的朋友,這次一起過來過年的。”
“這孩子”周氏回想起些往事“也是熬出頭來了,聽說他夫人,當年便是去了的,如今可又成家了?”
常憶卿抿嘴一樂“這次您就能見到啦。”
“哦?”周氏一時沒聽明白,想了想,恍然道“是那一枝梅里的人?還有個女孩子啊!”
“燕姐姐的輕功可厲害了呢”常憶卿認真道“離大哥最初找人幫忙,覺得最重要的就是燕姐姐,這世上,沒有她去不了和不敢去的地方,就是...”想起了什么“嘻嘻,怕蟲子?!?p> “女孩子家家的,自己闖蕩江湖可不容易”周氏點點頭感慨道“歌笑可要好好待人家。”
“他倆總是斗嘴呢”常憶卿笑道“離大哥唯一說不過的就是燕姐姐,也只有燕姐姐敢管著離大哥?!?p> “倒是冤家”周氏笑了笑“有時候啊,你看這人愿意被誰管著,指定是有緣由的?!?p>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常憶卿拍著手,回味著周氏的話“姨娘這話說的在理,離大哥怕是自己都還沒回過懵兒來呢?!?p> “好啦”常萬選扣了茶盞笑道“叨擾姨娘大半日了,也快到用膳的時辰了,姨娘好容易養(yǎng)起的精氣神,一上午全耗費在你這兒了,爹爹和大哥要晚上才回來,二哥和四弟前些日子剛從遼東回來就去接了你,也該好好歇歇了,我讓小廚房備了些飯菜,一會兒送到你房里去,留些精神晚飯的時候跟爹爹說不好?!?p> “姨娘~”常憶卿摟著周氏撅起了嘴“你瞧三哥說的,好像我勞動了多少人似的,姨娘見我不歡喜么?!?p> “哪個見了你能不歡喜”周氏笑看向笑著搖頭的常萬選“這一路你就不辛苦啦,選哥兒這是拿我這把老骨頭給你個臺階下,讓你有功夫舒坦舒坦去呢。”
“姨娘這話可冤煞我嘍”常萬選佯作委屈狀向周氏作揖告饒,屋內(nèi)幾人皆一笑而過。
常氏兄妹別過周氏,順道送了常憶卿回屋,剛進院子,常憶卿便回身看向兄弟三人,神色少了戲謔“那鄧家到底怎么回事?”
莫折隨風
歷史小注:沐浴香身在明代己十分盛行…香湯的和合,或用薰草雜合各種香料,制成湯丸;或用蘭草煮水以浴。有五香湯,有不同香方。 浴后再以香粉傅身,還有保健效果?!蹲裆斯P》引《養(yǎng)生論》,言浴后要以香粉傅身,“夏月宜用五枝湯洗浴,浴乞,以香粉傅身,能驅(qū)瘴毒,疏風氣,滋血脈,且免汗?jié)耜幪幨蛊つw燥癢?!? 明代,洗澡時已常用香島…當時南京城里已經(jīng)有專門出售香島的商店。 香料常作為婦女化妝之用…如用來擦臉的“和粉香”:“官粉十兩、蜜陀僧一兩、白檀香一兩、黃連五錢、腦麝各少許、烚粉五兩、輕粉二錢、朱砂二錢、金笛五個、鷹條一錢,右件為細末,和勾傅面”有“面香藥”,作洗面湯用,可除雀斑、酒刺,其方為“白豪本、川椒、檀香、丁香、三柰、鷹糞、白蘚皮、苦 參、防風、木通”。 香料可用于烏發(fā)飾發(fā),零陵香用來裝飾頭發(fā)最佳,“零暖香至枯干,猶香,入藥絕,可用為浸油飾發(fā)至佳”?!断懔吓c明代社會生活》第二節(jié)香料與香身美容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