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驀然回首

　　眾人被不知哪里來的一嗓子給拽了回來，齊齊向?qū)Π犊慈?，果見一盞花燈帶著長聯(lián)，晃晃悠悠地被風(fēng)吹到了秦淮河上，之后才像是攢足了熱氣，開始慢慢上升，襯著河里隨水波輕蕩的點(diǎn)點(diǎn)花燈，搖曳生姿，眾人細(xì)看去，見上面寫著：

　　‘落花飄零過流窗’

　　“倒真是應(yīng)景~”常萬達(dá)微微一笑，看向常憶卿“比你那個還好些?！?p>　　常憶卿抿了嘴佯裝生氣，提筆寫去：

　　‘錦笠半探不得見’

　　“你這丫頭”常萬超苦笑“三弟還不是為你好”抬眼望向來路“他們好像也快到這邊了?！?p>　　“??？！”常憶卿一驚，把長聯(lián)交給常萬超“快快，快給放上去?！背Ｈf超笑著搖搖頭，將燈升了上去。

　　又等了一會兒，對面也升上了一盞燈：

　　‘雕車一顧或可嘗’

　　“他怎么...”常憶卿一愣。

　　“這人倒是蠻了解你的么。”常萬清哈哈一笑。

　　常憶卿一時收了方才想要玩弄的心思，想了想，提筆去：

　　‘朱紗清談顏色好’

　　對面：

　　‘素綢紅燭悅明堂’

　　此時，不知哪里傳來一曲絲樂，夾雜著若有若無的戲腔，在人群中彌散開來幾許旖旎，更是有樓中醉酒客，似乎正是興時，與之相和抒懷。常憶卿銜了笑意，落筆一句：

　　‘和風(fēng)一曲憑誰憶’

　　秦淮的風(fēng)是吹向?qū)Π兜?，那邊等了一會兒才遙遙升起一句：

　　‘對酒當(dāng)歌遙輕唱’

　　常憶卿垂頭一笑，提筆接去：

　　‘疏疏密密林林坊’

　　此時，常萬選和宋時玭也找到了這里“干什么呢？”常萬選看向常萬超，后者向秦淮河對面努了努嘴，常萬選回頭望去，正見到一盞燈起：

　　‘曲曲折折蜿蜒廊’

　　此時一陣風(fēng)起，將對面剛升起的燈，吹得緊往常憶卿剛放的那個追去，常憶卿望著那一對兒天燈雙宿雙飛，心念一動：

　　‘東風(fēng)寄祈忽又烈’

　　常憶卿這邊剛把燈放上去，河上駛過一艘花船，似乎是看到了岸上對詩的人，將頭上的一株簪花摘下來拋了過去，那邊人群一陣騷動，等了一會兒，但見升起一盞：

　　‘秦淮不語疊送香’

　　“對面倒是有趣?！背Ｈf選輕笑一聲，轉(zhuǎn)見常憶卿卻是神情黯然了些許，心下疑惑，皺眉看向?qū)γ妗?p>　　常憶卿莫名沒了興致，隨意寫道：

　　‘佳期苦短總匆忙’

　　對面卻像是感受到了什么：

　　‘辭歲更迭毋念藏’

　　常憶卿輕笑一聲：

　　‘年年今日何相似’

　　對面接道：

　　‘鴻鵠有志競鋒芒’

　　“這人倒是不俗。”宋時玭點(diǎn)點(diǎn)頭，一旁的宋時敏聞言，看向一旁的常憶卿，見后者凝神望向漸漸升起的花燈，神色癡迷，遂落筆：

　　‘諸生難違多情場’

　　“憶卿”常萬選皺眉嗔怪，卻見常憶卿只是狡黠一笑，無奈搖搖頭，轉(zhuǎn)看向?qū)γ妫?p>　　‘知音每仗古道腸’

　　“好詩！”宋時玭忍不住贊道，常憶卿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睛，提筆寫去：

　　‘事事紛雜偏牽阻’

　　眾人如今多有好奇，皆向?qū)γ婵慈ィ?p>　　‘此心光明又何妨’

　　“倒是個磊落之人?！背Ｈf超點(diǎn)點(diǎn)頭，常憶卿卻是不置可否，落筆接道：

　　‘風(fēng)雨遙遙多悵惘’

　　常萬選皺了皺眉，見常憶卿恍若無事，苦笑著轉(zhuǎn)看向?qū)γ妫?p>　　‘江山綿綿眾生相’

　　常憶卿似是有所期待地續(xù)上一句：

　　‘萬物清明祭神鬼’

　　周圍一眾似乎也感覺要收尾了，齊齊看向?qū)γ妫?p>　　‘天地正氣亙古長’

　　“好！”宋時玭高聲一喝，下了一旁的宋時敏一跳，怨怪地輕拍了哥哥一下，卻見周圍人群皆相喝起，忍不住抿著嘴，與常憶卿相視而笑。

　　“這最后一句‘天地正氣亙古長’確是不俗。”常萬選難得給了個肯定。

　　常憶卿見四周皆是贊嘆，示意一旁的常萬清去要花燈，后者尋到店家，不一刻便舉了根長桿回來，上面正是方才掛著的彩燈，常憶卿欣喜地細(xì)看去，見那燈果然做得精細(xì)，為了防雨，面罩上還刷了層熟桐油，彩繪精妙，像是名家手筆，想來是哪位大家閑來做的，用以當(dāng)彩頭。

　　一行人滿載而歸，繼續(xù)往前逛，宋時敏看著常憶卿手上的花燈，贊道“許久沒見過做得這樣好的孔明燈了，若是放上去必定是別樣光彩?！?p>　　常憶卿舉著燈，左看看右看看，好不喜歡“我可舍不得放，帶回去收起來吧?！?p>　　“你這傻丫頭”宋時敏笑道“燈要放上去才是祈福呢，放你手里管什么用?！?p>　　常憶卿抿著嘴但笑不語，只聽得耳邊常萬選道“老六又跑哪兒去了。”

　　“方才聽他說，要去看張記的寒具”常萬達(dá)想了想“大概在前面吧”見常萬選皺了皺眉“我去找找他?！闭f著，快步向前走去。

　　幾人又往前走了一會兒，滿街的嘈雜中忽而有個熟悉的調(diào)調(diào)傳到常憶卿的耳朵里“娘娘腔你甭跟他廢話，老子脾氣可不好，你給我該排隊排隊去！”

　　常憶卿愣了愣，反應(yīng)過來后，快步往前走去，余眾不明所以，趕緊跟上，那方爭吵似乎還在繼續(xù)，莫名還傳來了常萬達(dá)的聲音“大家都是花了時間等的，哪有你這般上來就要”以及常萬清急切而不滿的吵嚷“對啊！你還要那么多，這好不容易出來一鍋，后面都白等啦?！?p>　　常憶卿終是穿過諸多人流，找到了那個鋪?zhàn)娱T口，見已排了長長的隊，先頭幾個人，正圍著個插隊的理論，常憶卿恍然若夢，只感覺周遭皆漸漸隱去，只那一塊兒是清晰的，那幾個人很是熟悉，也......很是奇怪。

　　最奇怪的，要數(shù)那身著黎色吳綢曳撒，頭戴飄飄巾的柴胡，正擼著袖子，被一旁的常萬達(dá)攔著，其身旁則是一身月白湖綢道袍，頭戴烏紗唐巾的小梅，正拉著似乎也想上去干架的常萬清，雖是個滿是火氣的場面，常憶卿卻看得忍俊不禁。

　　“老六！”常萬選厲聲呵斥，將幾人一時鎮(zhèn)在了原地。

　　小梅尋聲看過來，第一眼認(rèn)出了常萬選，愣在了那兒，手上松了常萬清，目光逐漸落在常萬選一旁的人身上：常憶卿今日著了絳色祥云妝花緞面兒月白交領(lǐng)短襖，下襯豆綠裙子，梳了桃心髻，頂著個臥兔，正自笑嘻嘻地看著自己。

　　常萬選也認(rèn)出了小梅，轉(zhuǎn)看向一旁的柴胡，愣了一下，快步上前與常萬達(dá)一起勸住柴胡“柴大哥莫要生氣了?！?p>　　柴胡轉(zhuǎn)頭見個長身玉立的少年也上前來，一時沒認(rèn)出常萬選，還在氣頭上“你跟他”一手指著旁邊那個插隊的“一伙兒的？！....哎，你怎么認(rèn)識我?！?p>　　小梅尷尬地拉了拉柴胡的胳膊“胡哥，他是憶卿三哥，你忘啦。”

　　“憶卿？”柴胡轉(zhuǎn)眼看到了跟在常萬選身后的人，咧嘴一樂“哎，小丫頭，是你啊?！?p>　　常憶卿一笑，上前道“大老遠(yuǎn)就聽見柴大哥的聲兒了，這么大火氣?！?p>　　“你不知道！”一番話又引得柴胡氣起來“我們都快排到了，這人上來就買。”

　　常憶卿轉(zhuǎn)頭見旁的兩人，皆是素色深衣，頭戴方巾，論年齒像是歷過考的儒生，手里各抱著兩袋油紙包，尷尬地站在那兒，被后面排隊的人評頭論足，卻走也不是，遂一笑“兩位小哥兒可是為家里人買的？”看兩人苦笑著拱了拱手，一笑“這一隊里怕也有不少孝心，兩位小哥兒莫要只便宜了自己才好”聽聞隊伍里傳來幾聲應(yīng)和，隨即寬慰道“物以稀為貴，這家的手藝地道，卻也是要人人都有機(jī)會嘗了才好，不然獨(dú)樂樂，又有多少意思，兩位以為呢?！?p>　　兩位儒生聽了，深以為然，拱手向后方排隊的一眾深施一禮，遂一人留了兩卷兒，剩下的還與店家，遂與柴胡幾人告罪后轉(zhuǎn)身離去。

　　“這般好好說不會啊”常萬選待兩人走遠(yuǎn)了，轉(zhuǎn)頭看向似已知道闖禍了，躲在小梅身后的常萬清，沒好氣道“怨不得試策也寫不出來”遂向柴胡和小梅拱手一禮“沒想到竟遇到你們，離大哥呢？”

　　“河邊看燈呢”柴胡接了店家重新打包的寒具，向身后一指“他”示意了一下身旁的小梅“說這邊的寒具做得不錯，打聽了這家最地道，我倆就先過來買了，誰想到遇到這事兒，走，老離在那邊呢，我?guī)銈內(nèi)??！闭f著，引了常萬選一行往河邊走去。

　　常萬清湊到常憶卿身邊，悄聲道“三哥認(rèn)識他們？”

　　“他們是離大哥的朋友”常憶卿跟在常萬選身后，目光落在其旁的小梅身上，一笑“這次一塊兒來過節(jié)的”轉(zhuǎn)向常萬清“你還記得離大哥么？”

　　“記得?。　背Ｈf清想了想“他給我削的那把小木劍我還留著呢。就是那時候他來去都匆匆忙忙的，沒多在家待幾日。也不知他現(xiàn)在能不能認(rèn)出我來?！?p>　　秦淮河邊上，離歌笑和燕三娘正倚在廊子上看著河燈以及駛過的花船，忽聽得身后一聲呼喚“燕姐姐！”燕三娘回過身去，一個人影正撲入懷里。

　　“憶卿？！”燕三娘將懷中的人拉開，驚喜“你怎么找到我們噠。”

　　“多虧了柴大哥的大嗓門”常憶卿笑道，簡單將方才的事情說了“我跟我二哥三哥他們出來的，正好遇到了他倆?！?p>　　離歌笑與燕三娘向常憶卿身后看去，正見柴胡和小梅也走了過來，后面還跟著常萬超兄弟四人以及梓沁和承毅、常通，另兩個不認(rèn)識的男女。

　　“離大哥”常萬選和常萬超上前一步，與離歌笑和燕三娘見禮，身后的常萬達(dá)和常萬清隨之“沒想到剛巧遇到。”

　　“哎！離大哥你怎么也有這花燈！”常萬清一眼看見了離歌笑手里的八棱流蘇花燈，又看了看常憶卿手里那個，恍然“原來方才對詩的是離大哥?。　背浨渎勓?，也發(fā)現(xiàn)了離歌笑手里的燈，不由得一愣。

　　“??？”離歌笑看了看手里的燈，笑了笑“我哪兒有那文采”說著一把將小梅拉過來“小梅寫的，我這幫他拿著而已?！鞭D(zhuǎn)手將燈塞到小梅手里，之后一把將其推了出去。

　　電光石火間，小梅便成了萬眾矚目的那個，看著眼前同樣執(zhí)著燈的常憶卿，方才明白怎么回事“剛...剛才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