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往逝前沉
常初雪嬌柔一笑,笑言“能給我來一碗面么?”
荊如憶并未回頭,一邊收拾東西,一邊回答“好,您等一下”待收拾完,回過身來“您要.....”燦然一笑“初雪,怎么是你?”
常初雪溫和調(diào)侃“怎么,我也是官府的,你要不要做我這單生意呢??~”
荊如憶知其聽到了剛才與離歌笑的對話,有些不好意思“你都看見啦......”
常初雪見荊如憶這般神情,心下有些許漣漪,恍若無事“剛才那個錦衣衛(wèi)同知,你們認識?”荊如憶向常初雪說了那日在路上遭到梁大人的追殺,離歌笑英勇救人并帶回血書,承諾幫助如憶還她爹一個清白的經(jīng)過。
常初雪點頭笑言“此言倒是不虛?!?p> 荊如憶語氣有了些希望“他真的能夠推翻嚴嵩么?”
常初雪眼光一轉(zhuǎn),若有所思,慎言“此人可信,但現(xiàn)在也只是志氣尚可,氣候未成”認真地看向荊如憶“我只希望你不要把他逼得太緊了,此事非一朝一夕可成,縱然此人智勇,在我看來,仍舊不能動得嚴嵩分毫”輕笑一聲“我只望他能再收斂些,否則,哪天他與他師傅一道,連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荊如憶帶有一絲探究和關(guān)切地看向常初雪“你好像對他很了解?”
常初雪臉頰隱隱緋紅,以倩笑掩飾些許羞赧“幼時于南京老宅見過他,那時候他和他師傅鄭東流在那邊辦案子,相處過數(shù)月”淡然道“算不上有多了解?!?p> 郡主府的偏院里,柴胡、小梅、燕三娘三人已然是一副聽故事的狀態(tài),見離歌笑不再講下去,才恍然回神。
燕三娘仍有些沉靜在往事中,眼中的結(jié)締卻已蕩然無存“原來,她與如憶竟然是故交?!?p> 離歌笑似乎也有些深陷往事不能自拔,聽得三娘如此說,方才回神,轉(zhuǎn)身尋了一處坐下,沉聲道“這些,我也是之后聽如憶說起的,要不然我也不知道她們的關(guān)系。”
燕三娘又疑惑道“那她剛才念的那首詩是怎么回事?”
離歌笑半仰了頭,微微皺了眉,似乎在思緒中慢慢尋找“那是,我那年在南京與師父辦案子,在后湖畔,第一次遇到初雪的時候作的,還記得那天,下著微微細雨,整個后湖都是朦朦朧朧的,我站在群島的臺亭里,遠遠就看見一葉扁舟遙遙而來,那感覺就像來自天邊,只到了眼前才發(fā)現(xiàn)是初雪,因此便做了那首詩,也碰巧就被她聽到了?!?p> 小梅已經(jīng)差不多從故事中出來,聽得離歌笑此番話語不禁有些癡了“歌哥,原來你這么有詩意吶”復(fù)而又微微皺眉,略思索了些許,偷偷看了看燕三娘的臉色,尋思戾氣不重,轉(zhuǎn)而小心翼翼“歌哥,我看,那個懷陽郡主好像對你有意啊?!毖嗳锟此茻o意,卻也轉(zhuǎn)看向離歌笑。
離歌笑苦笑道“嗯”燕三娘艱難地掩飾著內(nèi)心的妒忌“但當我知道她心意的時候,我已經(jīng)與如憶成親了?!?p> 那日,離歌笑與如憶大婚之夜,早已夜深人靜,爛醉的包來硬已經(jīng)被扶回了房里,正房里的離歌笑正待關(guān)門,只聽得院門輕響。離歌笑猶疑,敲門聲卻有條不紊,聲聲入耳,離歌笑這才轉(zhuǎn)身關(guān)了房門,舉步向院門口走去,行至門前,敲門聲卻沒有了,打開院門,只見門口臺階上靜靜放著一把三弦琴,琴頭用紅綢系扣,離歌笑緩緩拿起,識得這是兩年前,南京一別時,送與常初雪的,如今大婚之夜送來與他,卻又不愿相見,心下也有了些了然,茫然間,沒有發(fā)現(xiàn)荊如憶已經(jīng)來到了身后。
“歌笑”荊如憶語氣中帶有著一絲甜蜜“怎么了?是誰???”
離歌笑回過神來,轉(zhuǎn)頭坦然而視,笑言“看來,是有人送賀禮來了?!?p> 荊如憶巧笑倩兮“哦~誰啊~”離歌笑將三弦琴遞與荊如憶“這是.....”細看三弦琴上的紅綢“??!這是初雪送來的?!?p> 離歌笑反而疑惑了,皺眉問道“你怎么知道是懷陽郡主送來的?”
“因為這紅綢啊”荊如憶喜笑顏開“這是我以前送給她的,看”將紅綢一角示與離歌笑“還有我繡的一枝梅花。我認得的?!笨粗t綢越看越開心,復(fù)而細看那三弦琴“初雪真是細心,還記得我倆年幼時最喜愛蘇州評彈的曲調(diào)”面色忽而有些柔和“不過,她彈得更好些,對了歌笑”抬眼笑看離歌笑“你不是也會么,以后,你可要彈給我聽了?!?p> 離歌笑一臉幸福地看著歡喜的荊如憶,溫和一笑“好?!?p> 荊如憶將三弦琴翻過來,細細打量,見底部背面似乎刻著字,拿起來細看,驚喜道“啊,歌笑,你看,初雪還為我們寫了賀詞?!?p> 離歌笑接過三弦琴,細看底部背面,只見三行娟秀行楷: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于歸,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實。之子于歸,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葉蓁蓁。之子于歸,宜其家人。
于末一行,以纖細瘦金寫下常初雪三字,離歌笑心中已是百般滋味??ぶ鞲海窈?、小梅和燕三娘聽后,也都有些黯然。
燕三娘的語氣,些許感傷中又帶有由衷的敬佩“能夠在自己意中人大婚之時送上這樣有心意的祝福,真是很不容易?!?p> 小梅點點頭表示贊同“是啊”轉(zhuǎn)而微笑著看向三娘“哎,三娘,如果是你,你能做到么?”
燕三娘一下子被問倒了,看了眼離歌笑,心頭平添了一縷煩躁“你咒我啊你!你不也說過,不能把一個人的故事,套在另一個人身上么,我怎么會知道?!?p> 小梅知道燕三娘關(guān)心則亂,竊笑“呵哼”轉(zhuǎn)而又恢復(fù)了些許肅穆,看向離歌笑,問道“歌哥,我剛剛在郡主的房間里,隱約看見她不良于行,你所說的對不起她,是因為這個么?”
離歌笑一時黯然“嗯,算是一部分吧。”
偏院上空的一輪圓月,也同樣,能夠照進常初雪的房間,月光撒在初雪的臉上,愈加冷若冰霜。門扉緩開,常初雪已知來人,卻并未往門口看,連動都沒有動。
常初雪的語氣,明顯已有了些倦意“回來了?”
常小梅撩起垂曼進了內(nèi)室,語氣平和“嗯,將他們送到跨院就讓他們自己回去了?!比崧曄虺3跹敖憬悖阌窒胍郧暗氖虑榱??”
常初雪直視窗外,臉色如常,看不出任何心緒“既然都說是以前的事情了,還想他干嘛。”回看向常小梅“那個叫賀小梅的,你覺得他如何?”
常小梅不知常初雪為何會問這個問題,疑惑,仔細想了想“嗯,易容高超,暗器精準,心思細膩,觀察入微,這些也都是在有關(guān)一枝梅的資料里提到過的,不過今日相處尚短,還沒有看出些什么?!币苫蟮乜聪虺3跹敖憬銌査鍪裁矗俊?p> 常初雪水目無神,好似剛才的話便是無心而問,如今這回答也似聽非聽“這一次你隨他們?nèi)ィ穗x歌笑外,還要小心的就是他”語氣清冷“心思細膩,觀察入微。好是好,但不是什么時候用都是好的。這件事情要辦得隱秘、妥帖,我不想有什么意外。”
常小梅斂聲屏氣,鄭重地點了點頭“知道了,那我先回去了,姐姐你也早些休息。”
常初雪依舊無動于衷,常小梅知道,不做聲就是默許,轉(zhuǎn)身離了房間,掩門而去。常初雪望著窗外的那一輪明月,思緒,似乎又沉浸在了記憶里————明月依舊,只不過,那已是六年前的一輪明月。仍舊是郡主府的內(nèi)宅,常初雪站在正房門前,一席黑衣,似乎在等待著什么。不消一刻,常小梅疾步走進內(nèi)宅,行至常初雪跟前。
常初雪看到常小梅進來的時候,眼神里閃過一絲焦慮,稍而轉(zhuǎn)為面對壞消息的坦然,語氣平靜地問道“他去劫牢了?”
“嗯”常小梅神情嚴肅,有些擔心“而且,荊如憶似乎也不在離大哥給她安排的地方,我想應(yīng)該是去接應(yīng)離大哥他們了?!?p> 常初雪神情不定,幽幽道“她跟去倒也不是壞事,我倒是怕嚴嵩先找到她。”說罷,向門口走去“你留在家里,哪兒也不許去?!?p> 常小梅驚訝道“姐姐!就你一個人?!”說罷,疾步跟上“我跟你一起去?!?p> 常初雪止步,側(cè)顏,語氣沉穩(wěn)卻又有著不容辯駁的強勢“止步!你若再跟一步,我便有法子讓你跟不得?!?p> 常小梅心知姐姐從不打誑語,遂也只得止步,但仍舊不甘心“姐姐,你這又是何苦?這本與你無干,此事既然做了,他離歌笑就應(yīng)該想到有什么后果,他是男人,就理應(yīng)自己去面對??v然你是為了如憶姐,可離歌笑才是她的夫君,該保護她的應(yīng)該是離歌笑,他若沒能力護得自己妻子周全,你去了又算得什么?”
常初雪淡然如常“你說的沒錯,鄭東流與荊如憶都是他的責任,與我無干,此去,我只為我的心,與旁人無干?!闭f罷,不再糾纏,疾步出門。
常小梅搖搖頭,無奈地苦笑道“你的心,還不是只有一個離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