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陸子俊心不在焉地坐在山坡上,目光一直注視著不遠處的煙囪,遠看山巒起伏,近看裊裊炊煙,不知不覺流下一滴淚來,就在這時,忽然從身后傳來了腳步聲,陸子俊慌忙用手指拂去了臉上的淚珠,站起身,回過頭看見褚若詩走了過來。
“早?!标懽涌∶銖姀哪樕蠑D出了一絲微笑。
看著陸子俊悲傷的神情,褚若詩不知道該如何安慰他才好,只好望著遠處的群山環(huán)繞,目不轉睛地回了一句:“早?!边呎f著邊坐到了山坡上,陸子俊見狀也跟著坐了下來。
沉默片刻后,褚若詩溫柔地說:“小宛也是我的朋友,她突然離去,我也非常難過,但是太陽每一天都是新的,我們終歸要接納這世間一切的突如其來和不公平?!标懽涌÷牶簏c了點頭,說:“是??!命中注定的事,誰也沒有辦法改變,只有上天有篡改命運的本事?!眲傉f到這里,突然一聲搶響,從兩個人的身后傳來,原來是一伙雇傭兵闖進了村子里,村民們不敢輕舉妄動,隨著槍響聲,陸子俊和褚若詩大著步子跑到了村民們的面前,只見六個外國雇傭兵,其中一個身材魁梧,手臂粗壯,一臉連毛胡子的外國男人用一只手死死掐著臧靈羽的脖子,另一只手里拿著一把HKG36C型短突擊步槍,指著站在他面前的谷宇哲,其他五個雇傭兵則圍在四周,端著同型號步槍在時刻保持警戒,此時此刻的谷宇哲,正站在挾持臧靈羽的雇傭兵面前與他交涉,谷宇哲用流利的德語和雇傭兵談判,陸子俊聽不懂德語,為了臧靈羽的生命安全,所以一時不敢輕舉妄動,只能靜靜地站在原地時刻保持警惕。經過谷宇哲和雇傭兵的幾番交談下來,挾持臧靈羽的魁梧男人松開了掐住她脖子的手,推了臧靈羽一把,臧靈羽一瞬間跌倒在了地上,陸子俊見狀趕忙上前扶起了她,只見谷宇哲帶著這六個身材高大的雇傭兵們向醫(yī)療室走去。
褚若詩看著慌里慌張的村民們和醫(yī)生們,說:“沒事了,大家不要慌?!贝迕駛兒歪t(yī)生們看到雇傭兵們被谷宇哲帶走了,暫時松了一口氣,懸著的心也暫時放下了,醫(yī)生們安頓好村民們后,緊接著就去探望患者和傷員去了,而此時的臧靈羽還沒有緩過神來,陸子俊安慰道:“靈羽,沒事了,你已經安全了。”說著拍了拍她的肩膀。隨即,又轉過頭對著褚若詩擔憂的問:“若詩,你還好吧?有沒有被嚇到?”褚若詩鎮(zhèn)定自若地微笑著搖了搖頭。兩個人看到人已散去,便攙扶著臧靈羽來到了休息室,待臧靈羽坐下后,褚若詩從桌上的水壺里倒了一杯水,遞給了臧靈羽,臧靈羽頭也沒抬地說了聲:“謝謝?!北憬舆^了杯子。很顯然她被剛才的‘挾持’嚇到了。
“若詩,你在這里陪著靈羽,你們哪里都不要去,只要我還沒回來,你們就不能離開這個房間。”陸子俊斬釘截鐵地對褚若詩說。
“好,但是你要注意安全?!瘪胰粼婞c了一下頭。
“放心,記住,我沒回來,你們千萬不能離開?!标懽涌∮植环判牡亩诹艘槐椋胰粼娐牶笥昧Φ攸c了點頭。
陸子俊大著步子離開了休息室,褚若詩知道他肯定是去找谷秘書了,他在擔心著她們的安危的同時,心里肯定也在惦記著谷宇哲的生命安全。
陸子俊來到了醫(yī)療室的門口,發(fā)現谷宇哲還在和這六個身材魁梧的雇傭兵們交涉,他不慌不忙地走了進去,聽到門口傳來腳步聲,雇傭兵們瞬間端起槍保持警戒,這時谷宇哲看到陸子俊進到了屋子里面,見此情形,陸子俊不知道谷宇哲又和雇傭兵們說了些什么,雇傭兵們放下槍,示意陸子俊可以靠近。
原來這六個雇傭兵和他們的部隊在硝煙中走散了,對講機也損壞了無法使用,他們又缺少物資和醫(yī)藥,只好不停地向前走著,不知道走了多遠,直到走到有人煙的村子,他們并沒有傷害任何人,只是想獲取一些物資和醫(yī)藥,沒想到卻被臧靈羽撞個正著,臧靈羽以為他們是來搶醫(yī)療設備的,便大動干戈,喊來了所有的人,結果這個舉動惹惱了其中一個長著連毛胡子的外國男人,認為她喊來人要對付他們六個,為了生存,不得已挾持了臧靈羽,這才有了臧靈羽被挾持的那一幕。
谷宇哲把事情的原委一字不落的告知了陸子俊,原來是一場誤會,這六個雇傭兵并不是什么十惡不赦的壞人,他們只是想生存下去罷了。而谷宇哲也向雇傭兵們做出了解釋,告訴他們這里所有使用的一切醫(yī)療設備,包括醫(yī)藥、物資,都是由陸子俊援助的,聽完谷宇哲的話后,這個長著一臉連毛胡子的魁梧男人笑著向陸子俊伸出了一只手,以示友好,陸子俊依舊面無表情地把手伸了過去,原來這個長著一臉連毛胡子的魁梧男人是他們六個人中的隊長,二人握過手后,雇傭兵隊長又轉過頭對著谷宇哲說了些什么,谷宇哲聽后點了點頭,緊接著側過臉笑著對陸子俊說:“小陸總,他們想要一些物資和口糧還有醫(yī)藥,以備路上使用。他們會保證不會槍殺任何一位老百姓和醫(yī)生,他們說他們來自德國的雇傭兵,此番前來是為了阻止這場戰(zhàn)爭的,不是來引起戰(zhàn)爭的?!甭犕旯扔钫苷f的話后,陸子俊才露出笑容,面帶微笑地對著剛剛和他握過手的雇傭兵隊長點了點頭,以示同意。隨即吩咐谷宇哲打包好他們需要的裝備,送他們離開,谷宇哲點了點頭。
一切準備就緒,陸子俊和谷宇哲便帶著六個雇傭兵走出了村子。在返回村子的途中,陸子俊不免好奇地問起了谷宇哲怎么會德語這件事。
“俊哥,我會八國語言?。∧阍趺赐??”谷宇哲笑著說。
“哦...對...我怎么忘了?!标懽涌÷唤浶牡卣f。
谷宇哲看著陸子俊還沒有從秦小宛離世的悲痛中走出來,便不再說話了。兩個人就這樣沉默著走回了村子。
陸子俊坐在村子里的一口水井旁,看著來來回回匆忙的醫(yī)生們,不免又心痛起來,讓他想起了秦小宛。原來小宛在當醫(yī)生的時候,每天都要經歷突如其來的變故,經歷瘟疫、經歷病患的突然死去、經歷持有槍械的雇傭兵,甚至經歷那些不法分子闖入村子來搶奪物資和設備,一想到小宛以前就是在這種危險的環(huán)境中生存的,陸子俊一想到小宛已經離開了人世間,離開了自己,內心頓時如同撕裂般疼痛,淚水頓時濕潤了眼眶,心痛到無法呼吸,他時時刻刻都在提醒自己接受事實,面對現實,想要抑制住那到了嗓子眼的悲傷,可淚水卻如同斷了線的珠子般傾斜而出,他強忍悲傷,內心決定要替小宛為村子里做些什么。他平復好心情后,擦干了臉上的淚水,站起身,緩緩走到了辦公室門口,敲了敲門,臧靈羽看見是陸子俊,便招呼他進來,當陸子俊說自己要留下來援助她時,臧靈羽瞪大了眼睛,一臉不可思議地看著他,問:“是為了若詩嗎?”陸子俊搖了搖頭,回答道:“是為了小宛?!?p> 臧靈羽聽后瞬間低下了頭,思慮片刻后,對陸子俊說:“小宛已經不在了,其實有些話說不說已經不重要了,但是有件事,我還是要告訴你,你也有權利知道?!?p> “什么事?”
“自從你離開易泉鎮(zhèn)以后,那時小宛就出事了,我們當時在一個部落救助難民,突然空中落下一顆炮彈,炸倒了所有的房屋、木頭,我四處尋找小宛的身影,終于在一片廢墟里找到了她,小宛被木頭壓住了,還好人沒事,只是下肢都動不了了,沒有知覺了,后來我?guī)搅说聡亓纸邮茏詈玫闹委?,安頓在我家里,那時候你已經到了陸家,小宛認為自己以后都無法正常走路了,她不想拖累你,所以毅然決然地和你提出了分手,她說時間可以讓人淡忘,淡忘記憶,淡忘你們在一起的點點滴滴,淡忘她小的時候第一次搬到易泉鎮(zhèn)時候的場景,淡忘她第一次見到你,淡忘所有你們之間從小到大青梅竹馬的那些記憶。直到后來秦叔叔來了,他為了照顧小宛,從遙遠的易泉鎮(zhèn)搬到了德國柏林,小宛后來康復的很好,可以支撐著走路了,但她心里依然沒有忘記你,從來沒有忘記過你,很多時候,她都會問我你有沒有聯(lián)系我,有沒有向我打聽她的近況,也會問我你現在過得好不好,在陸家生活是否習慣,其實她很擔心你。再后來,秦叔叔找到了住處,帶著小宛離開了我家,正當我準備啟程前往Z國的時候,小宛也執(zhí)意要跟我一起來,她說脫離了病患,就失去了醫(yī)生的價值。起初我不同意,但看她心意已定,我便帶著她來了,那時候的瘟疫還沒有被控制住,小宛因為身體原因,體抗力較弱,免疫力較低,所以不幸感染了病毒,我只能幫她控制住一時,因為這里的醫(yī)療條件實在太差了,我就讓人送她回了德國,我本想親自送她,可她堅持不讓我送,說這里的病患更需要我,你也知道小宛執(zhí)拗的性子,在她的堅持下,我便留下了。之后發(fā)生了什么,我就不知道了,直到有一天,我收到了那封匿名信,之后的事情你已經清楚了,我就不多說了?!闭f完后,此時的臧靈羽已經淚流滿面,泣不成聲,一邊抽泣一邊說著:“都是我不好,如果那時我一直待在她身邊,不讓她離開我的視線,她也就不會被壓在廢墟里了,如果那時我能親自護送她回德國,她也就不會死了,秦叔叔也就不會死了,都是我的錯,我真希望感染病毒的是我,而不是小宛?!闭f罷,臧靈羽一屁股跌到凳子上,趴在桌子上痛哭了起來。
此時的陸子俊早已經淚流滿面,心痛不已,他強忍悲傷,說:“不怪你,這不是你的錯。”說完,拍了拍臧靈羽的肩膀后,便挪著步子走出了辦公室。屋子里只留下了臧靈羽一個人痛哭流涕。
在接下來的一個月里,陸子俊寸步不離地跟著褚若詩,她去到哪里,陸子俊就跟到哪里,陸子俊跟到哪里,谷宇哲就跟到哪里,秦小宛已經過世了,但他現在要保證褚若詩的安全,因為他在來Z國之前,答應過陸天翼,要保護好褚若詩的人身安全,所以他不敢對她怠慢,而陸子俊又是谷宇哲的恩人兼老板,他更不敢怠慢。褚若詩在給病患做手術時,陸子俊則站在門口候著,寸步不離,陸子俊在門口候著褚若詩,谷宇哲也在門口侯著褚若詩,陸子俊拿著杯子,谷宇哲拿著大衣外套,兩個人好像都成了褚若詩的助理一般。
在這一個月里,他們經歷了戰(zhàn)亂,經歷了不法分子來村子里搶奪物資和醫(yī)藥、經歷了瘟疫、經歷了病毒、經歷了一波一波來自不同國家的雇傭軍,經歷了秦小宛之前經歷過的一切,陸子俊和谷宇哲協(xié)助著臧靈羽和褚若詩,還有那些Z國本地的醫(yī)生們,幫助他們一同抬傷員,抬病患,搬物資,搬設備,與醫(yī)生們,村民們同吃同住,陸子俊又吩咐谷宇哲從集團調撥了大筆資金來購買當地稀缺物資和醫(yī)療設備,包括醫(yī)藥用品。所以當地村民對陸子俊都恭敬有加。但是陸子俊在這一個月中,從未露出過笑容,他在經歷著小宛曾經經歷過的那些經歷,感受著小宛在這里留下的氣息,走過她之前走過的每一條路,懷念著她、悼念著她、心痛的同時,陸子俊也在替她做著善事,替她做著那些她還未完成的事。他不停地在責怪自己,咒罵自己,怪自己沒有保護好小宛,怪自己不該跟著陸天翼來到陸家,怪自己當初不該離開小宛,離開易泉鎮(zhèn),怪自己沒有堅持著讓谷宇哲一直找下去......
在忙碌中,在戰(zhàn)亂中,陸子俊艱難地度過了一個又一個夜晚,始終在小宛已經離世的事實中無法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