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你回來了
季懷貞含笑而逝,同時,懿旨宣讀完畢,身后的群臣炸了天。
秦珍容卻充耳不聞,她仿佛什么都聽不到,什么都看不到,眼前只有季懷貞失去了生命蒼白含笑的臉。
她真的很后悔,如果她沒有告訴季懷貞,她想要用揭發(fā)宰相下毒一事來拉跨季氏,季懷貞就不會用自己的生命去換整個季氏的滅亡,她輕輕撫上季懷貞的臉,悲傷不已。如果你不是太后就好了,我會告訴你,這個世界上,其實還有很多值得留戀的東西,你的生命,絕不會只是悲劇。
“太后是瘋了嗎?誅殺了宰相,就想讓秦珍容攝政!還要將我調(diào)離京城,遠去封地!”魏王嘶吼著,語氣激烈毫無尊敬,幾乎是想要造反了!
小皇帝抹抹眼淚站出來:“這是朕的決定,誰敢有異議!”語音稚嫩,卻字字鏗鏘有力。
在他小小的心目中,在母親的榻前,他才三歲的心智已經(jīng)足夠他分辨出什么人是對他好,什么人想要利用他。在榻前哀哀哭泣的秦珍容,和假意留著眼淚眼珠子滴滴亂串的官員,哪個真情哪個假意,他看得明明白白。
魏王氣勢一下軟了下來:“皇上,秦珍容攝政萬萬不可。她手握親軍九衛(wèi)和花劍堂,在外有封忻平統(tǒng)領(lǐng)的整個邊防軍隊,就在昨日,她還設(shè)計讓南北禁軍輸?shù)靡粩⊥康?,這樣的人,這樣只手遮天的人怎能留下攝政?”
秦珍容看著挺起胸膛對峙朝臣的小皇帝,深吸兩口氣,放下季懷貞的手,走下去和魏王爭鋒相對:“這是太后娘娘懿旨,魏王有意見的地方只不過是你一人調(diào)往封地而已,世子是留下的,宗親們也都在朝堂,怎么就不可以?”
秦珍容在魏王開口之前打斷他的話:“本官手握親軍九衛(wèi)和花劍堂是沒錯,可是,魏王不要忘了,這兩個部門于我是利刃也是枷鎖,他們的核心是忠于皇帝,自大齊開國以來從未動搖。若我是做了傷害皇上的事情,必遭反噬不是嗎?封大人是領(lǐng)兵在外,但他是御敵,前線戰(zhàn)事緊張,難道他還能領(lǐng)兵打回來給我助威嗎?怕是連魯國公鎮(zhèn)守的新元都過不去,何談回京。若說是讓南北禁軍一敗涂地這樣的話,呵,要是沒這樣的本事,昨日兩軍不經(jīng)傳召,手持兵器私下進入內(nèi)城,等同造反!我既然身處宰相之位,自然必須有控制事態(tài)的能力,否則,怎么保護皇上?!?p> 魏王氣急:“強詞奪理!”
秦珍容冷笑:“比起魏王和宰相為了爭權(quán)奪勢,想要趁亂殺了我,這樣不分輕重肆意妄為的行跡比起來,能去封地已經(jīng)是大大的恩惠了。不然,就和季長河一起,下黃泉吧?!?p> 魏王還沒說出她不自量力的話,小皇帝就附和道:“準奏!”
這一聲嚇得貴族一顆蠢蠢欲動想要趁機跟著掀翻秦珍容的心立刻乖乖按照規(guī)律跳動,低下頭默不出聲。
魏王喊冤:“皇上,您不能只相信秦相一人之言啊,這樣,很容易被她牽著走的?!?p> 秦珍容笑了:“魏王,你覺得我能在一夜之間讓南北禁軍把總的頭高懸朝堂之外是為什么,內(nèi)鬼這個詞,你有沒有聽過,不見好就收,就是一敗涂地的下場。”
許平信一驚,已經(jīng)可以領(lǐng)悟到秦珍容這句話下的寒意,她手握重權(quán)以來,往往都留有一線生機,但若是不知收斂去觸她的底線,必定被挫骨揚灰。
魏王不是初入政壇的新人,自然知道秦珍容這句話背后的含義,季長河就死在殿外,季氏這一族算是完了,而許平信還能留下,他們依然比貴族的勝算多。若他再不知輕重反抗,就真的完了。
魏王識時務(wù),立馬偃旗息鼓,拱手領(lǐng)旨。
貴族一派也隨聲附和領(lǐng)旨。
秦珍容疲憊地說:“南北禁軍圖謀不軌,首犯伏誅,就此結(jié)案。剩下的,你們自行處理,本官要留在這,替娘娘發(fā)喪。”
一時間,腳步聲漸漸遠去,泰鸞殿內(nèi)室中只留下秦珍容和小皇帝兩人,其余的奴婢內(nèi)監(jiān)退出內(nèi)室,守在一旁。
秦珍容蹲在小皇帝面前,誠摯地說:“皇上,微臣希望您能是一個好皇帝,將蒼生放在心里,必定不會搶您江山的,一定會用心輔佐您?!?p> 小皇帝在朝臣面前撐得久了,再也繃不住,他撲在秦珍容懷里嚎啕大哭,這時,他不是整個帝國的主人,而只是失去了母親的孩子。
秦珍容抱著他,看著床上的季懷貞,也忍不住哭起來。
秦珍容不知道,她和小皇帝一生的情誼正是這個時候結(jié)下的,小皇帝這一生從沒有一刻懷疑過她,即使她權(quán)傾朝野,手握重兵,他都一如既往信任她。在他長大成人之后,依然時刻記得,在那個失去母親惶惶不安的日子里,她給了他一個堅實的肩膀,許下了助他成為一個千古一帝的重諾,并一生守諾。
秦珍容感情和理性似乎漸漸分離了,她明明悲傷得只想大醉幾場,睡個不省人事,身體卻能表現(xiàn)出相反的力量,頭腦也能清晰地安排一切事宜。
等到喪儀結(jié)束,季氏全族貶為平民,那些隱藏在季氏背后的冤屈終于得到昭雪,二十萬大軍的英魂,終于瞑目了。
魏王協(xié)同王妃遠赴封地,前線的戰(zhàn)事也進入了僵持,似乎什么都不用擔心了。朝政動蕩,以前的一切秩序被驟然打斷,急需要開啟新的秩序,似乎什么都在身后趕著,怎么跑都來不及。
可她自己呢,季懷貞生死,她的姐妹們依然天各一方,封忻平在前線御敵,時刻經(jīng)歷生死,這一刻,她前所未有的孤獨。她坐在宰相府里,面對堆積的奏折,空洞著一雙眼睛出神。
府里眾人因她先一步的防范而沒有人受傷,那些曾經(jīng)經(jīng)歷過承天會之殤的女人們,看到秦珍容廢除了賤民制度,廣納賢才,大家都振作起來,開始向著好生活出發(fā),有了目標和動力。似乎只有她,失去了復仇的動力,失去了朋友,扛起了整個帝國的命運,不知道前方的路在哪里……
“小姐……”
秦珍容突然回過神來,怔怔不動,這個聲音,像極了冬梅,卻又沙啞壓抑得很,又不像是冬梅。
怎么可能是冬梅呢,她緩緩落下一滴淚,她希望是冬梅,可一定不會是冬梅。
“小姐……”帶著哭腔的啜泣聲在她耳邊響起,她猛地回頭,看到了久違的冬梅,她瘦了,面容浮上一沉滄桑,頭上包裹著一個布巾,包著她已剪去青絲的頭。
秦珍容驚呼:“冬梅……”
冬梅撲通跪在她面前,秦珍容趕緊去扶,卻扶不動執(zhí)意下跪的冬梅,便和她一同跪地。
冬梅久久看著她無語,似乎看到了她獨自一人經(jīng)歷的痛苦和風霜,說:“小姐,都怪奴婢不好,奴婢陷入自身的悲傷,自己遁入空門逃避,卻把小姐留在世上受苦,讓您一個人承受失去我們的所有痛苦,扛起為我們復仇的責任,在塵世里掙扎,奴婢太混賬了?!?p> “不是的,不是的……”秦珍容抹去她的眼淚,“如果不是我,你們就不會遭受這些痛苦了……”
冬梅搖搖頭,否認:“與小姐無關(guān),小姐從未有害人之心,我們圍繞在小姐身邊也不是助紂為虐,是那些壞人要害小姐,與小姐有什么關(guān)系呢?我曾自責是我,是我的原因才讓我的家人蒙難,我自責不已,躲到了空門?!彼ǖ粞蹨I,笑著說,“可我現(xiàn)在明白了,每日晨鐘暮鼓,我知道這不是因果,這是壞人做得孽,不是我。我做不到四大皆空,做不到放任小姐一個人,我好想小姐,好心疼站在風頭浪尖的小姐,所以我回來了,小姐,你還愿意接受我嗎?”
秦珍容已經(jīng)泣不成聲:“我怎么會不接受你,我很思念你們?!笨拗拗瑑蓚€人抱在一起嚎啕大哭。
冬梅的回歸,讓秦珍容對生活又充滿了動力,是,她還沒和玉容和玉環(huán)團聚,沒有等到封忻平回來,沒有替季懷貞教育好小皇帝,她怎么能輕易沉淪。
春天過后,改國號為豐年,企求一切順順利利,國泰民安。
豐年三年,封忻平攻下北地五城,再次將羯羥一族趕退大齊土地,同年,科舉制度和雜科預選正式從雛形過度,成為了一項成形的政策,給所有人奮斗的方向。
豐年五年,封忻平攻下北地七城,又將羯羥往回碾了幾里地,這一年,朝堂上的派系越發(fā)復雜,秦珍容也沒有過多干預,派系斗爭從古至今從未停過,她不允許的,只是將國家利益壓在派系爭斗之下,若是被她發(fā)現(xiàn),一定下手無情,教他做人。
這些年,她常常會和封忻平通信,宰相和邊將通信,是政治敏感事件,會被誤會內(nèi)外勾結(jié),但她也依舊我行我素,甚至會在小皇帝的好奇心下給他看,取笑道:“沒什么不能看的,只是我會有些害羞?!?p> 豐年六年,封忻平依然駐守邊境,信上說:她可以考慮和他合離,另找良人,也說了小輝在前線十分出色的表現(xiàn)。秦珍容只是淡淡回復:不。簡簡單單的一個字,她用多年時間向他證明,這個字是她的承諾,然后分享她的生活。同年,虛耗多年的國家開始蒸蒸日上,她幾乎掏空世豐行積蓄為了前線將士補給,總算能從豐盈的國庫里討回來了。
秦珍容每次從戶部尚書手中領(lǐng)錢,都是當著眾人的面數(shù),看到不服氣的,總要嗆上幾句:“怎么,難道不是應該的嗎?”
小皇帝總是幫腔:“下次就從諸位愛卿的俸祿里扣,也體會體會秦相的不易?!?p> 一句話下來,再有一些空有骨氣見不得人好的官員,都只能笑瞇瞇看著秦珍容數(shù)錢,一臉真誠。
豐年七年,玉環(huán)全家進京,她雖然不能動,要坐著輪椅,但嘴巴是喋喋不休的,圍在秦珍容身邊,指揮著人伺候她,繼續(xù)拍馬屁。玉環(huán)身子不好,無法生育,為了不拖累秦凌,給秦凌納了妾,待妾室極好,秦凌待兩人也是極好,還生了一個漂亮的女孩子。
秦珍容沒有說什么,這個結(jié)局也挺好。
豐年八年,封忻平一夫當關(guān),一口氣收復了北地十城,將羯羥趕回了家,邊境將士經(jīng)過八年的浴血奮戰(zhàn),成為了守衛(wèi)大齊的精英將士。因為大齊厚待軍人,前線的兵力總是充沛的狀態(tài),甚至連預備役的人員都滿了。
小皇帝感嘆秦珍容政策有效,秦珍容笑著教他:“愛民,則民亦愛國,你要記著?!?p> 小皇帝重重點頭。
豐年九年,封忻平在信中說:為何遲遲不肯合離?秦珍容依舊碎碎念很多瑣事,然后回復:心之所向罷了。
封忻平勸她:許子信在等她,他才是良人。
秦珍容回復:許子信已經(jīng)逍遙山水,她不會留住他,因為她在等一個人回來。
他從未向她表露心跡,她也從未透露心思,卻都彼此明白。
豐年十年,這場跨越十年的戰(zhàn)事以羯羥求和而終結(jié),羯羥一族的士兵終于開始明白,羯羥的圣藥是真的枯竭了,無心戀戰(zhàn),紛紛憤怒于左賢王的欺騙,內(nèi)亂四起。同年,玉容領(lǐng)著三兒一女,和邱子昊一起回到了上京,回到了她的身邊,她終于想起了秦珍容,想起了她們之間的過往,歸心似箭。
豐年十一年,國家持續(xù)繁榮昌盛,封忻平歸京,他含淚對著秦珍容說:“我不再逃避了,我們,在一起吧?!?p> 秦珍容用了十一年的時間,表示了她的決心,毫不動搖。封忻平徹底投降了,無論他有多嫌棄自己的過往和那些難堪,秦珍容都毫不介意,以赤城待他,他再也無法壓抑內(nèi)心的情感,決定順應內(nèi)心。
秦珍容笑著向他伸出手:“嗯。”
南柯一椽
寫到后面,有種快快安排結(jié)局的沖動,回頭看整篇文章,也只是應了完結(jié),和好看沾不上邊,雖然如此,也是我一個設(shè)定里的走向,只是這個設(shè)定太多苦水,寫不好,就當做積累經(jīng)驗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