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在顧孝身邊的將領(lǐng)今日在主帳里商議正事的時候都覺得有些奇怪——將軍營里什么時候多了個小士兵?大家你看我我看你紛紛表示不知情,眼神都在那個身形嬌俏的士兵身上流連,一會兒又看了那士兵面龐清秀,隱約可見容貌,不免在心里揣測起來:莫不是將軍見人好看收了個幕中之僚以排解行兵打仗期間的生理需求?
當(dāng)然是不敢問的,也就私底下說說罷了,顧孝自然是不知情,還同往常一樣和他們商議著軍機大事。而留下慕凝霜在自己營帳里卻有私心,更多的還是考慮到她女孩子家的身份實在不便,不說長途跋涉吃不消,就是和一群男人睡在一起萬一出點什么事,女孩子家的聲譽最要緊。
慕凝霜倒也乖順,那晚自從顧孝答應(yīng)了要帶她一起到前線去就再沒鬧騰過,每天待在顧孝身邊聽從人的安排,正好顧孝腿腳不便,行軍期間也沒有帶丫鬟仆人,慕凝霜便自覺承擔(dān)起照料顧孝起居的責(zé)任來。久而久之,也不覺得這人同自己想象之中一樣嚴(yán)肅和不近人情,反而有些心疼起來少年的慘遇。
“慕姑娘,”顧孝停下書寫著的筆,對著一旁端坐在角落里小人兒道,“今日軍營里沒什么事,你不用這么拘謹?!?p> “哦——哦好?!睋Q了個姿勢繼續(xù)坐好,撐頭看著伏在案上寫文書的顧孝,不覺看癡了神,“顧將軍,你的腿是……怎么回事啊?”
蘸了點墨,狼毫的筆尖細小,落紙成行,淡淡回答道,“以前打仗的時候受的傷。”
抱著胳膊若有所思,“那……疼嗎?”
“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疼了,已經(jīng)沒有什么感覺了。”放在早幾年他還會在意別人的看法,現(xiàn)在已經(jīng)無所謂了,不過是一雙腿而已。
“我聽說京城有些大夫很神的,等打完仗回來我讓我爹給你介紹吧?”頓了頓又道,“能治得好吧?”
稍微遲疑了一會,筆尖的墨汁滴到宣紙上留下一個小斑點,狀作不在意的神情,“也許吧,難說?!?p> “不用擔(dān)心,顧將軍人正直善良,將來一定會找到一個愿意做你的雙腿的好姑娘的?!蹦侥行┪⒗?,靠在一邊的柱子上聲音越發(fā)輕了,帶上了倦意。
顧孝抬頭看了人一眼,這樣的場景似曾相識,很久以前,在他辦公的時候也有一個面貌如她的女子坐在自己身邊,打著哈欠走著神,想著自己的心事,她對他樂此不疲的捉弄總是像看待小孩子一樣翻個白眼,可她才不會乖乖聽他的話,也不會這么溫順地服從自己的命令。
揉了揉眉心,手上的文書還沒看進去幾個字,反倒又神游四海了,作為一軍之首,真是沒法兒原諒自己的過失。
忽然油燈一晃,潛入營帳里的細風(fēng)讓他渙散的情緒立刻繃緊起來。早就聽說這次閩南王在南宮瑾煜和風(fēng)澈寒的大軍里都安排了不少奸細,隨時準(zhǔn)備趁其不備行刺主要將領(lǐng)。
來得真快——顧孝心里想著,微微皺眉,鼻尖迅速掃過案臺上的油燈,燈芯隨之熄滅,整個營帳瞬間與夜色融為一體。只聽見刀刃碰撞衣服掛飾輕微的金屬聲,慕凝霜倒也被這突然的熄燈唬了一跳,她自然不知道其中危險,剛想呼喊出聲,卻被一張大手捂住了嘴,“噓。”聽到顧孝熟悉的聲音慕凝霜乖乖閉上了嘴。
潛進營帳的刺客并不多,也許是怕身份暴露,因為一旦主營帳發(fā)生打斗聲,其他地方的將士們一定會迅速趕過來,如果不在這個時候趁機趕緊除掉主營帳里的人,那恐怕只能赴死。提刀進來,左右摸索,知道那人肯定還在這營帳里,好在他腿腳不便定然很好對付,這對他們而言無疑是個老天也幫忙的好事。
慕凝霜沒有見過這樣的場景,縮在人懷里微微顫抖,身體也控制不住,聽到那些刺客越來越近的腳步聲出于驚恐拼命想要叫出來,奈何顧孝還堵著她的嘴,情急之下慌忙地咬住了人的手,顧孝一怔,頂著了疼痛沒有動彈。
“逃了?”一個刺客發(fā)出聲響。
“不可能,他一個瘸子怎么可能跑出去。一定還藏在這里,趕緊搜!”
顧孝拍了拍慕凝霜的肩膀,按住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輪椅上,示意她坐在自己位置上,而自己偷偷站起來,慕凝霜雖然沒有聽到人說話卻能通過他一系列的動作知曉他貍貓換太子的想法,顧孝感覺到小姑娘還有些緊張,把她的手拿過來飛快地在手上寫下“別怕,有我?!?p> 刺客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在那兒!那兒有輪椅?!闭f罷,刀風(fēng)明晃晃砍了過來,慕凝霜害怕得閉上了眼,另一只手還緊緊抓著顧孝的手,隱在黑暗中的顧孝趁其不備迅速拔出劍插入人的胸口。而后用力推了輪椅到相對安全的地方,自己一個轉(zhuǎn)身繞過柱子劍頭直指爾后跟來的刺客。剩下兩個也不是吃素的,提著刀便兩面夾擊,背后的刀劍劃過空氣嘶嘶作響,顧孝一個閃身躲過,憑著一只腳借力輕盈地邁到人身后。
慕凝霜只捂著眼睛聽見帳篷里“霹靂乓啷”的戰(zhàn)斗聲,等了好一會兒聲響逐漸多起來,營帳里上起火光,四面的將士都舉著火把來到主營帳里,她偷偷睜開眼,發(fā)現(xiàn)顧孝肩膀上負傷,安然站在正中央,剩下的刺客通通倒在血泊里。
“我沒事。把這些尸體拖出去。”顧孝輕輕平復(fù)了呼吸,平靜地道,仿佛剛剛和人殊死搏斗的不是他一樣。
“是。”下面的人不敢出聲,得令都下去了,惟留下幾個親信圍著他說了一會兒秘密的事,顧孝又吩咐他們不可聲張以免打草驚蛇,便讓他們都回去睡了。
顧孝眉頭都沒皺,起身去看一邊被嚇傻的小人,“你還好嗎?受傷了嗎?”
慕凝霜木訥地搖了搖頭,“你……你受傷了……”又覺得自己畏畏縮縮的樣子很傻,立馬站起來,“我去給你拿金瘡藥?!?p> 說著跑到一邊翻箱倒柜找起東西來,一會兒拿著金瘡藥和繃帶過來只見顧孝又坐回了自己的輪椅上,額頭上還有著汗在大滴大滴地往下落,他的腿不能支撐他站很長時間,剛剛的搏斗已經(jīng)花費了他很大的力氣。
慕凝霜躬身靠近他,翻開他的衣服見那刀痕不是很深,輕輕用手指沾著藥涂在傷口上又仔細為人纏了繃帶。
“現(xiàn)在你看見了,”顧孝微微轉(zhuǎn)頭,沖她道,“戰(zhàn)場不是那么好玩的。”
慕凝霜羞得低下了頭,恍惚又想起一件事來,忙翻開他的手,上面還留著一串牙印,不好意思看人,頭埋得更深。
顧孝嘆了口氣,“果然是姐妹倆,兇起來真是一模一樣?!?p> 聽到這話,慕凝霜又抬起頭來,驚訝地看著人。
顧孝卻是再也沒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