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剛過,呼衍坼的軍隊已經(jīng)在大河南岸叫陣了好幾次,先是叫士兵們擊鼓叫囂,幾十萬人的叫聲隔著河岸仍然能聽得出氣勢,再一會兒數(shù)十艘船從南岸搖搖晃晃出現(xiàn)在大河面上,扣押著遼城的郡丞和一干官吏,呼衍坼當(dāng)然知道南宮瑾煜就在岸北,故而三番兩次前來挑釁,引誘他們出兵過河,然而南宮瑾煜好似絲毫不受影響一般,從早上起就一直禁閉城門,惟留守城將領(lǐng)仍像原來一樣安穩(wěn)不亂。
呼衍坼聽著下屬不斷來報告前線的情勢,一邊負(fù)手焦躁地走來走去,“南宮這廝莫不是退了?”他好不容易把南宮瑾煜引到這個他不熟悉的地方,又加上地理優(yōu)勢,這回必能殺他個片甲不留,現(xiàn)在就等著南宮瑾煜什么時候出兵,他就能坐鎮(zhèn)帳中,取南宮瑾煜人頭回去,同時也給隱藏在鄴城的太子的軍隊時機(jī),一旦南宮瑾煜陷陣,他們馬上就能破城,再加上天氣寒冷士兵們備戰(zhàn)不積極,尤其是一直處在溫暖氣候里的天佑軍隊很少遇上極冷天氣,這樣一來在這個冬天里攻占整個天佑可謂探囊取物了。
“不會的,”一旁的男人身影雖然隱藏在光線里,聲音卻是異常地熟悉,“我親眼見到的,南宮瑾煜還在達(dá)州城里,昨日夜里還同我商量怎么攻城為好?!?p> “哦?”聽到人的話呼衍坼焦躁的心情慢慢放松下來,“那他是怎么跟你說的?”
“他說你這次排兵布陣精得很,目的就是為了讓他來達(dá)州,現(xiàn)在舟車勞頓再加上大雪不適合急于出兵,一定要等到雪停了再商量布局的對策?!睕]有一絲起伏的聲線,如同在那人身邊待久了一樣沾染了他的習(xí)慣。
“到底還是個毛孩子,呵,也會怕的嘛?!鞭D(zhuǎn)頭望向那人,“星兒,好好給我關(guān)注著南宮瑾煜的一舉一動。時刻來報。”
隱藏在光線里的那人看不清表情,遲疑了一秒,冷漠又猶豫地回了一句,“是?!?p> 達(dá)州城內(nèi)相比之下反倒沒有那份浮躁氣息,南宮瑾煜已經(jīng)下了令,暫時取消戒備狀態(tài),全城整休,期間不管呼衍坼的軍隊怎么挑釁都不準(zhǔn)回應(yīng),一切事務(wù)等到五天之后雪停再說。
雖然在此之后再也沒有人見到過南宮瑾煜,但是整個達(dá)州城里沒有一個人懷疑五天之后這個戰(zhàn)神一樣的男人一定會帶著他們再次打勝仗的。
當(dāng)然,這些人里并不包括景顏。
此刻的景顏一覺醒來正在距離達(dá)州五百里的荒原上,身旁的駿馬飛馳著看不清周遭景色,只聽人低沉著道了一聲,“你醒了?”呼出的白氣在自己耳邊縈繞,馬上分辨出那是南宮瑾煜的聲音,昨天深夜他匆匆敲響自己房門不由分說帶著她上馬趕路的畫面也立刻清晰起來。也不知凍著還是怎么,臉上爬滿了紅暈。微微點了點頭回應(yīng)人,身后的人也再沒有說話。
為了出行方便不被發(fā)現(xiàn),南宮瑾煜只帶了輕騎五千,又擔(dān)心把她一個人放在達(dá)州不安全,主要是她不在自己眼皮底下南宮瑾煜就會不安,需要時刻分心擔(dān)憂著她,故而索性帶著她一起前往鄴城。
南宮瑾煜的手臂剛好將景顏整個人圈在懷里,黑色的斗篷遮掩著看不出來身前小人的存在,景顏也不知道昨天夜里是怎么就著這個姿勢睡著的,醒來的時候倒也不覺得寒冷,因為緊靠著她南宮瑾煜的胸膛溫暖又結(jié)實。
又過了許久,景顏終于忍不住開口打破沉默,“去哪里?”
身后的人隔了很長一段時間方才回答道,“跟我去另一個戰(zhàn)場。你怕嗎?”
景顏聞言沒有聲張,仍舊乖巧地坐在南宮瑾煜身前,她知道他有他的決定和主張,無論他做什么樣的事情都是在為大局考慮吧,搖了搖頭,“不怕?!?p> 聽到人的回答南宮瑾煜圈緊了手臂,好像要把頭埋在人肩頭一樣,拉進(jìn)了彼此的距離,連呼吸都仿佛交織在一起了一般,恍惚間景顏聽到一句呢喃,還沒聽的真切很快就被埋在風(fēng)里,隨著荒原里的白雪落入寂靜無聲。
只有南宮瑾煜知道,那句“顏兒”是他等待了多久想說又不敢說的話。
輕騎在雪原上踏出一連串的腳印,一會兒小雪停了,陽光洋洋灑灑落在雪上,疾行的人們?nèi)匀皇乔逡簧暮谏放?,里面的胄甲也被捂得溫暖,卻沒有半點要減速的意思。
景顏望了望遠(yuǎn)處被陽光反射的雪地,皺起眉頭,心里隱隱有種不太好的念頭,略帶擔(dān)憂地拉了拉南宮瑾煜的衣袖,“雪開始要化了,馬再這么快的話很有可能會滑倒的?!?p> 說時遲那時快,南宮瑾煜聞言還沒來得及反應(yīng),他們坐下的戰(zhàn)馬前蹄陷進(jìn)雪里,馬兒猛地一跪,直直將背上兩人甩了出去。南宮瑾煜自己倒是完全可以避開,但是景顏就抓不牢了,剛還在怪自己烏鴉嘴,下一秒身體就騰空翻了出去,還以為這次又得從山坡上再滾下去一次了,好在南宮瑾煜及時抱住了她。
“王爺,沒事吧?”為首的幾個小將都看見自家王爺?shù)鸟R翻了,趕緊勒馬下來,把南宮瑾煜和景顏圍了一圈。
景顏本還覺得沒什么,倒是一群人圍上來反而有些難為情了,側(cè)過去將臉埋在南宮瑾煜懷里,只聽見南宮瑾煜帶著輕笑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沒事。雪天路滑,不好走,全軍停下休息片刻?!?p> 別扭著小情緒的景顏心里暗暗腹誹南宮瑾煜才不是什么好人呢,又胡思亂想了好一陣,突然松開人,格外認(rèn)真地盯著他的雙眼,語氣里都帶著激動和緊張,“我想到了!在下雪的路面上澆水,上層雪融化之后底層就會形成冰,這樣不管是人還是馬都沒辦法在上面自由行走,那這場仗他們不管有多少人都打不贏了!”
南宮瑾煜先是一怔,沒想到她也會想到這樣的辦法來,很快抿唇微微露出一個弧度來,“好辦法?!鄙焓职阉济险慈镜难┗ú潦玫?。
景顏以為他沒有聽進(jìn)去自己的話,只是敷衍自己,又抬頭嚴(yán)肅地看著他,“南宮瑾煜,我是認(rèn)真的。”
把她額前發(fā)絲上沾著的雪花也通通擦干,南宮瑾煜并沒有回應(yīng)人的話,轉(zhuǎn)頭問手下的將領(lǐng)道,“這里距離鄴城還有多久的距離?”
“回王爺,還有不到一百里。如果現(xiàn)在啟程的話,最快一個時辰左右就能到了?!?p> 南宮瑾煜抬頭看了看天邊不算耀眼的光,眸中光彩隨著太陽熠熠生輝,“還有不到一個時辰太陽就要落山了??礃幼咏褚惯€有場小雪?!蓖A艘粫海邦佊X得自己就要聽不懂了,又聽見人說,“先遣小隊立刻啟程趕往鄴城,告知郡丞明日一早雪一停命令所有守城將士換上茅草鞋,用推車裝上冷水,沿著南方、西南方向、西方灑水清雪,等西楚太子綱的軍隊出來之后隨時放箭。其余人原地扎營。”
聽到南宮瑾煜采取了自己的想法,景顏的喜悅恨不得要從心底跳出來——這個男人真是太棒了!南宮瑾煜下達(dá)完命令,又轉(zhuǎn)回頭看著她,眼睛里仍然像剛剛那樣有神,還染上了一點外人見不到的溫柔,微笑道,“我也是認(rèn)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