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深秋,獵獵作響的枝頭被瑟瑟秋風吹的滿城落葉,一地金黃。
程諾提著籃子,籃中放著燭臺,冥紙,并非祭拜時節(jié)她卻一路來到‘歸元嶺’。她將燭臺擺在亦天墓前又將墳頭的落葉打掃干凈,燒了把紙錢對著墓碑說道:“還記得我給你提過的蓋天一嗎,我見到他了,他還.....救了我一命,亦天,我現在.....有些亂,我要為你報仇,你不能白白的死,起初覺的是楚子然的錯,但我心里清楚真正該找的是絕地凡,但又覺的如果不是楚子然招惹天絕山莊,絕地凡也不是出現在楚府,你也不用....可楚子然怎么會招惹天絕山莊呢?這一切實在太不可思議了,我心中有恨,但又不知到底該恨誰.......”程諾瀲眉,又添了一把紙錢,看著一縷緩緩上升的白煙,程諾動情說道;“如果這紙錢你能收到,那我說的話你也應該能聽到吧,亦天,我好想你........”
夜闌人靜,星光稀疏,程諾沉沉的睡著,是她自離開楚府后第一次入睡的這么快,在灑滿月光的屋子里,隨著胸膛有節(jié)奏的起伏,甜甜的做了一個夢,夢里亦天對她說:“不要為我報仇,我不恨任何人,也不希望你帶著恨生活?!?p> 程諾淚流滿面,一把抱住亦天;“你聽到了我的話對不對,我就知道你能聽的到。”
亦天輕撫程諾的頭發(fā);“傻瓜,好好生活,不要執(zhí)念于我的死?!?p> 程諾離開亦天的胸膛,抬頭,可怎么也看不清亦天的樣貌,程諾著急搖著亦天的身體;“你的臉怎么了”?
“記住我的話,不要報仇,不要懲罰自己”,丟下這句話亦天緩緩的飄了起來,飄向窗邊,飄到窗外,消失不見......程諾掀起被子大叫道:“亦天?!笨粗闹芷岷谝黄?,重重的喘著氣,原來是夢,她下意識的摸摸自己的頭,感覺那里還留著一絲觸感,恍惚道;是夢嗎?如果是夢也未免太真實了。
子然幾人在‘迎君樓’相聚,經過‘天絕山莊’的事子然更是一頭霧水,以他們的實力,要財要命只是他們想與不想的問題,子然的糾結就在于他沒有理由被他們盯上??!
尤念回憶著發(fā)生在山莊里的一幕幕,他猛然覺的也許是我們的方向錯了,突兀的問道:“子然今年多大?”
子然一副自己聽錯了的表情,木訥道:“剛滿十八?!?p> 尤念又問道:“習武多少年?”
“六歲起至今”。
尤念猶豫了一下詢問道:“你爹....是做什么買賣的?”
起波立刻坐的端正,豎起耳朵認真的等著子然的回答。
“爹說,他是替人尋草藥,具體的.....我不清楚”自家做的什么買賣都不清楚說出來怕是沒幾個人會信,尤念不刨根問底,又問道:“那你祖上可有為官的?”
莫不說子然,一旁的其琛起波都覺的什么跟什么啊,子然凝眉:“你到底想問什么?”
尤念垂目,嚴肅道:“有沒有可能同‘天絕山莊’做交易的人不是要害子然而是要.......保護他”.
“什么”?起波三人幾乎異口同聲,齊刷刷的看向尤念。
尤念解釋道:“‘天絕山莊’詭異難測,至于交易應該會有很多形式,殺人也好,圖財也罷,只要‘天絕山莊’愿意,保護一個人又有什么不可以?!?p> 子然質疑:“保護我能得到什么好處?再說誰又會去做那樣的交易呢?”
尤念說:“所以才問你祖上有沒有為官的,無論哪種官或多或少都會得罪一些人,不怕鬧事的就怕記仇的,一代的恩怨尋在下一代的身上這樣的事也很尋常。”
子然又陷入沉思,不過這次思量的從有人要害他變成了是誰會保護他?
“會不會是你爹啊?”起波道:“反正我的感覺......你爹對你有些保護過度了”。
子然即刻否定:“怎么可能?!?p> 起波梗著脖子:“怎么不可能,你爹限制你的自由,你連京城都沒出過,且不說這個,你長這么大到哪兒總有蔣毅跟著,他跟著有什么意義,論武功你比他高,論說話你比他謹慎,你爹這么做就是監(jiān)視你啊,看你見了什么人,去過什么地方......”
“起波”其琛打斷道:“什么監(jiān)視,別亂說?!?p> 子然搖頭:“爹從小要我習武,也深知我功夫不弱,又何必多此一舉?”
起波無意回了句:“你怎知找你尋仇的人武功就比你的弱。”
子然無話可說但他覺不相信自己被暗中保護,那個人還是爹。
尤念道;“我們只是在假設,那個人不一定是你爹?!?p> 子然沉默,心中清楚,若這個假設成立,能保護自己的,除了爹沒有別人,可他不信,比當初猜測有人要害自己還不信,心里暗自惆悵;這山莊到底與我有什么關系。
其琛看向尤念:“你為什么突然會覺的是有人要保護子然?”
“只是不解”尤念說:“蓋天一能清楚的說出我入京的時間,若不是暗中調查我才不信他們會閑到蹲到城門數人頭,留意我極大可能便是我和交易人有聯系,‘天絕山莊’想殺誰是不會拖的,清楚子然還清楚認識不到兩個月的我,查清楚目標身邊都接觸過什么人這不正是保護的手段嗎?!?p> 子然更不解了:“可是為什么要保護我,我又不會有什么危險?”
“子然”尤念道;“你不用想太多,就目前情況而言你不會有任何的危險,事情究竟怎么樣除了山莊和做交易的人沒人知道,因此,你不要和自己較勁,該知道的時候你自然就會知道。”
子然牽強的扯出一點笑;“等待是最煎熬的,我不可能不想的,難道就沒有什么辦法知道交易的內容?”
尤念苦笑:“每一次交易都會簽下契約書,證明雙方是自愿的,契約書不單證明雙方的交易也能幫山莊制衡另一方的行為,能上山莊做交易定是搬不上臺面的,也不會想太多人知道,留有這個把柄在‘天絕山莊’難保不會被山莊利用,所以這些契約書一定會完完整整的留在‘天絕山莊’?!?p> 子然眼中一亮:“那豈不是可以潛入山莊偷偷查看?!?p> “你想的美”尤念冷笑:“山莊具體的布局如何都不清楚還想潛進去,你當絕地凡是擺設啊,山莊內能接觸到這些契約的人怕只有蓋天一和絕地凡,你認為你有把握溜進山莊不被他們發(fā)現,就算你僥幸進入,契約放在什么地方,那么多契約你要怎么找?所以想溜進去無疑是送命!”
秋雨連綿,寒意更甚,子然依在窗前,看著一串串的雨線愣愣發(fā)呆,以前沒怎么細想,現在倒是好奇爹常年在外究竟做的是什么?保護我?回想爹對自己的各種嚴厲,每當自己有怨言爹都會說是為了我好,難道這是爹清楚我遲早會有危險而提前做的準備嗎?那么爹是怎么知道‘天絕山莊’的呢,這交易的籌碼又是什么呢.........
驟雨初停,微風點點,城中的千家萬瓦又清新了不少,秋葉都被雨水浸透了,沉沉的垂著,見風不動,雨后的涼爽摻雜泥土的清香充斥全城,一塵不染。
子然突然來了興致想要獨自在城中走一走。這么多年自己還是第一次沒有蔣毅的陪伴出門,長街的青石路濕糯悠長,時不時出現的小水坑波光粼粼,倒影著斑駁光影,兩旁店鋪立林,燈火通明,路上行人不斷,熱鬧非凡。已是酉時,子然信步來到一個小攤前面,濃郁的蒜香充斥著大半條街,這個炒涼粉的小攤每次去起波家都會路過,但卻一次也沒有吃過,子然背對街道坐了下來,華麗的衣服和有些油膩的桌椅一點也不搭,攤主殷切的為子然擦了好幾遍桌子,笑吟吟道:“少爺想吃什么口味的?!?p> 子然看了看周圍的人都吃些什么口味,感覺都一樣,抬頭問道:“這個有好幾種口味嗎?”
攤主笑了:“你這大少爺一定頭一次吃吧,能吃辣嗎?”
攤主很豪邁,是一位四十歲左右的大哥,子然點頭:“能吃?!?p> 攤主咧嘴一笑:“等著吧,一會就好?!?p> ‘滋啦’一聲熱油炸響,攤主將一碗墨白色的小塊一一放進鍋中煎炸,待兩邊都煎至微黃形成酥脆的殼撈出瀝油,攤主嫻熟的取適量的麻椒和干紅辣椒段下鍋,瞬間四周便散發(fā)出一陣辣氣,但不嗆人,很濃郁的香辣,勾起人大大的食欲,加入煎好的涼粉,翻炒幾下,又加了半勺蒜末,臨出鍋前撒上一把小蔥,顏色搭配剛好,火候掌握極佳,紅椒不黑,青蔥不黃,一碗熱氣騰騰,蒜香十足的炒涼粉便端在了子然面前。
子然夾起一塊放入口中,外酥里內,麻辣剛好,不禁大贊道:“很好吃?。 ?p> 攤主臉上掛著滿足的笑,抬起胳膊在袖上蹭了蹭臉頰的汗,手上端起一個碗走到子然身邊;“若覺的辣就喝一口這個甜湯?!?p> 子然又嘗了一口湯,淡淡的甜很適口,這湯里沒有任何的點綴,比起府里的差之千里,但這個湯特別的透明,濃稠的感覺也不似勾芡出來的,子然好奇問道:“這是什么湯,怎么如此透明。”
“面筋湯”攤主道。
子然將涼粉和湯吃的一點不剩,起身道;“多少錢?”
“八文錢”
子然愣了一下;“一碗湯一個炒涼粉一共八文?”
攤主擺手;“甜湯不要錢?!?p> 子然難以置信,像發(fā)現了什么了不起的東西一般驚訝:“這么便宜,不賠錢嗎?”
“少爺說笑了”攤主收拾著碗筷:“若賠錢這生意誰還會做,本就是小本買賣,少爺若喜歡吃多光顧幾次也算照顧我生意了?!?p> 子然付錢離開,身后響起一個個顧客要炒涼粉的聲音,攤主都用飽滿的聲音和微笑的狀態(tài)迎接著,子然轉頭,注視著鐵鍋下燃燒正旺的火苗,這火苗大概就是攤主生活的希望和支撐自己充滿力量的精神支柱吧。
燈火初明暗夜香,華燈初上夜未央。
子然揣著一絲惆悵漫無目的的走在長街,身旁沒了蔣毅跟著終于可以想逛哪兒就逛哪兒了,可子然又沒了興致,自己雖不為衣食發(fā)愁,但這么多年都不知忙活些什么,讀圣賢書,習八般武,在外人眼里是文武兼?zhèn)?,但他自己確覺的文的不夠修身養(yǎng)性,武的不足懲惡揚善,一般的世家子弟不是走仕途就是會經商,自己要這樣隨著父親的安排到什么時候?就連娶妻生子也不是自己說的算的,這么多年都沒有碰到煩心事,如今碰到了一定要弄清楚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天絕山莊’也好,父親也好,殺我的也好,保護我的也好,我不能聽之任之隨他們掌控,子然重重的握著拳,暗暗的下著決心。
一路見巷便拐逢人就去,子然不覺間竟來到了‘民巷街’,昏黃的燈光襯的街道肅穆威嚴不少,子然思量著要不要進去,抬眼便瞧見一個身影在一座府門前來回轉悠,他盯著身影徑直靠近,走近些才看清那人居然是程諾,子然覺得奇怪圍著這宅邸看什么呢?抬頭卻見門匾上寫著‘威遠鏢局?!?p> 門內有人走了出來,程諾一個閃身躲在柱子后面,子然奇怪她究竟要干嘛,不禁多看了兩眼門頭,到鏢局來干什么?想在里面謀個差事嗎?門被關上了,程諾走了出來盯著府門看了好久才離開,子然隨在她身后,二人一前一后穿過稀疏的人群,程諾快步的向前走絲毫不留戀兩旁熱鬧的夜景,子然跟了一會沒由來的覺得好笑,自己在干嘛,停了下來看著程諾的背影離自己越來越遠。
‘南橋街’萬家燈火,璀璨喧鬧,客棧酒肆更是來往不斷,天子腳下,繁華京城,吸引著太多的外鄉(xiāng)客前來一睹風采,感受這太平人間。子然剛想前往‘異橋’,卻看到程諾停了下來站在一處又是緊盯不舍,子然納悶,皺著眉移步向前,這不正是‘肆夜人間’嗎!
程諾望的出神,連子然站到了她身旁也毫無察覺,子然恍然,居然看到程諾臉上掛著淚,輕聲道:“你....要進去嗎?”
程諾眼含水汽,根本沒看問話的人是誰便面無表情的回了句:“....你來這里吃過飯嗎?”
子然怔怔的點頭。
程諾眨了眨眼回了神,拭去眼角的淚連忙道:“對不起,我.....我.....”抬眼看到身邊的楚子然,滿臉詫異,趕緊擦掉臉上所有的淚跡,強硬道:“怎么是你?”
濕糯的睫毛粘連在一起,濕潤的眼角還有些發(fā)紅,子然迎上她的目光,原來她真的在哭,以前覺的她有些無禮,知道是女人后,再看此時的樣子卻有幾分嬌羞:“....我看你站在這里一動不動,看的出神,是想進去嗎?哪....不如一起吧?!?p> 程諾使勁看了眼子然又看了看‘肆夜人間’:“也好,正好有話要對你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