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往事如風(fēng)
風(fēng)馳電掣,景物如梭。江南的氣息未盡,北方的秋意來襲。黃玉看著窗外,蒼茫大地,風(fēng)煙正起。山重水復(fù)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江南的水,江南的花,還有江南的城,總是別有趣味,不像北方,暮靄沉沉,生機萎靡,想想也是難見藍天白云。她輕輕的掏出自己的手機,又是一條家信。
她輕輕地把屏幕鎖上,把手機放到桌子上,支起下巴看窗外,“停留十分鐘,嗯,也好。”
“為什么不多停留一下子呢?”
“為什么要多留一下子呢?”
她的腦袋里似乎有兩個人,在不停地對話,一個正著說,一個反著說。
“幾千里,都沒有耽誤什么睡眠?!彼蛑煨α?,笑得很苦澀。誰也沒法從她那薄薄地嘴唇間看出她的心思,只有那雙水靈靈的眼睛,想著心事的時候,會有一層淡淡的水霧。
難道那就是淚嗎?
她當(dāng)然不相信,自己怎么可能流淚呢,自己才不會傻到為了他掉眼淚呢。
思緒良久,她還是打開手機,看著家信。信息的時間是深夜十二點多,誰會在深夜未休眠,給她寫信息呢。
“北方有城,是為BJ,思之既久,憾未成行。兒去之已是三秋四夏,未見半點信息。吾既老,亦無所求,惟汝平安無事,吾可高酣而臥也。然,汝既無半點信息,亦無半點音訊,早前索求相片一張,亦未有之!曾寄思,窗外寒梅開時,可補相片于側(cè),奈何京城重雪,道路阻隔,夢想又破碎!桌前小椅,蓋有小碗,依稀幻影共早餐。難記三只小糖包,兩碗稀米飯,你兩個,我三只。”
“歲寒也,門外寒露結(jié)成霜,毛衣尚可抵擋,吾撫之良久,睹物思人,不覺淚千行。既是母女,何有仇怨?錯兮皆為無心,汝既入名學(xué)重府,學(xué)士不以鄉(xiāng)人粗鄙,當(dāng)可諒解。萬(望)盼今朝寒梅開,花叢中,留晚照?!?p> 黃玉笑了笑,又把手機屏幕鎖上。她雖然笑,眼眶淚兒轉(zhuǎn)。
“待到寒梅開,幽香獨自來。春天花來笑,疑是枯樹兒?!?p> “未到寒食曉輕煙,路人皆尋探梅林。林深霧重山光復(fù),唯有蛩聲伴人行?!?p> 寒梅,她輕輕地翻開相冊,寒梅正艷。“寒霜須勝雪,梅香天地行。從此杳無蹤,唯有畫中人?!焙?,你做的不錯,她非常贊賞。
一語成讖難有夢,兩山隔絕易銷魂。
她嘆了口氣,收起相冊,“今朝回去,又是深秋了吧。那么,只要他好,一切不都好嗎?深秋也罷,寒梅也好,總之是塵緣往事,就讓它隨風(fēng)而去吧?!彼种鹱约旱南掳?,眼睛朦朧地看著窗外。
章臺監(jiān)獄。
高獄長提著他的警棍,巡視一圈之后,停在一個牢房門口,道:“鐵風(fēng),快點?!?p> 昏暗的牢房里,一個沉重的聲音道:“高獄長,什么時候了?”
“什么時候了?你想呆到什么時候,快點起來,馬上滾到外面去!”
另外一間牢房的門打開,伸出一個光頭,他名字張子強,綽號“光頭強”,因調(diào)戲強奸未遂而坐牢?!蔼z長,我們可以走了嗎?”
高建道:“當(dāng)然可以,你們難道還想這里過年嗎?”
光頭強連忙把頭縮了回去,道:“高獄長,我馬上收拾,馬上就走!”
高建看到鐵風(fēng)這里沒啥動靜,敲著門大聲道:“鐵風(fēng),快點收拾,十點外面集合?!?p> 監(jiān)獄門口。
光頭強看著鐵風(fēng)手里簡單的行李,道:“怎么,不想走啊,是不是怕我報復(fù)啊?!?p> 鐵風(fēng)冷哼一聲。
光頭強道:“你放心,我不會讓你好受的,你對我做的一切我都會慢慢補償給你的,你盡然為了一個女人,竟然為了一個女人跟我翻臉?!?p> 鐵風(fēng)還是沒說話,他只是盯著地面在看。他看起來很年輕,容顏也很精致,標(biāo)準(zhǔn)的一個奶油小生的樣子,怎么就跟光頭強這樣的人杠上了呢。
光頭強過來,拍拍他的肩,道:“怎么,怕出去,怕沒地方呆?老子坐了這么多年牢,外面的生意依然如故,可是你呢,小子,你還有什么?當(dāng)年沒有我,你就只有餓死在義章市了?!?p> 鐵風(fēng)道:“謝謝你,強哥?!?p> 光頭強憤怒地說:“你特么的還有臉叫我強哥,我什么時候虧待過你,你,你竟然讓我在這里過了兩年?!?p> 鐵風(fēng)道:“對不起,強哥?!?p> “一個對不起就完了嗎?小子,你以為這樣就完事了嗎?你錯了,我告訴你,我一定會讓你好看的。”他拿著鐵風(fēng)的衣領(lǐng)子,露著牙齒,差點一口咬到鐵風(fēng)的脖子上。
高建拍著桌子道:“怎么,你們想造反嗎?不想出去了?”
光頭強放下鐵風(fēng),惡狠狠地盯了他一眼,道:“你給我小心了?!比缓笏θ轁M面地走過去,對高建說:“高獄長,沒事,我就和鐵風(fēng)聊聊天,你也知道,我們很熟的?!?p> 高獄長看了光頭強一眼,道:“你不要太囂張,你要再犯事,還是要到這里來的?!?p> 光頭強連忙點頭哈腰地說:“高獄長,你放心,經(jīng)過這么多年你的教誨,我已經(jīng)深深地領(lǐng)悟了做錯事就會受到處罰,違法亂紀(jì)的事我是不會干的了,以后我會好好做人,爭取給社會做出貢獻?!?p> 高建冷啍?shù)芈暎溃骸澳悴灰o社會增亂,就已經(jīng)是燒高香了。”他等光頭強把字簽了,大聲道:“鐵風(fēng),你也過來。”
高獄長看了他良久,道:“你本來是要去少兒管教所的,是我要把你留在這里,你還年輕,雖然受了折磨,但是也要寬宏大量,不能去怨恨誰。”
鐵風(fēng)道:“我知道。”
高建道:“我知道你知道,可是我不得不提醒你一句,做人,一定要走正道啊!”
鐵風(fēng)抬起頭,看著遠方,道:“如果我有選擇?!彼崞鹱约旱男欣?,慢慢走了出去。
天空慢慢地下起了雨,就像他進來的時候一樣。
“不管你是誰,我都不會后悔當(dāng)時的所作所為?!彼_步堅定地走出去,走向遠方。
金風(fēng)細細水波動,林木雀兒吟。不為誓言再流淚,只因相思已成灰。借你一萬年,不再追逐,蝴蝶與流星。
鐵杰端坐在臺階上,看著緊閉的院門。
前面是活潑可愛的女兒,旁邊是溫柔美麗的妻子,一切就像花叢中的花,美麗幸福。
女兒蹦蹦跳跳地跑過來,環(huán)抱著他的脖子,道:“爸爸,抱抱?!迸畠阂呀?jīng)三歲了,越來越顯得調(diào)皮可愛。
鐵杰把她抱起,站起來,向院中的秋千走去。
女兒抗議地說:“爸爸,你的胡子好扎人哦,你不要親我啦!”
劉菲笑著跟著他們父女倆,邊走邊拿著女兒可愛的小玩具,“冰冰,你又亂扔?xùn)|西了?!?p> 鐵念冰道:“媽媽,我沒有啦,我只是讓小熊在草地上睡一下,等會我會叫它回家的?!?p> 劉菲笑著幫她整理了衣角,把她身上的雜草摘下來,“小淘氣,還狡辯呢?!?p> 鐵念冰吐了三下舌頭,鼓了幾下眼睛,道:“媽媽,你好可愛哦,我覺得你是世界上最美麗的人了。”
劉菲聽了,微笑著說:“冰冰真乖?!?p> 鐵念冰道:“不過我是借用別人的話哦,媽媽,這是爸爸說的,是我偷聽的。”
鐵杰差點跪下,這個小鬼,現(xiàn)在怎么這樣說話了,我什么說過那樣的話啊,明明是你自己的編的吧。
劉菲挨著鐵杰坐下,攏了攏自己的秀發(fā),道:“杰,你不開心嗎?”
鐵杰把女兒放到秋千上,慢慢的晃動著,道:“沒有啊,我很開心的?!?p> 鐵念冰道:“爸爸不開心,我看到爸爸哭了?!?p> 鐵杰笑著說:“冰冰,你什么時候看到爸爸哭了呀,你這小丫頭,又亂說話了?!?p> 鐵念冰大聲說:“我才沒有說謊呢,你明明哭了好不好,外公外婆早上來,說了你一直在家打游戲,說你不工作,你就躲到洗手間半小時不出來,害得我在外面等你那么久?!?p> 劉菲道:“冰冰,外公外婆今早上來了么?”
鐵念冰“哎呀”一聲說:“媽媽,你怎么這么笨呢,外公外婆不把我送回來我能自己回來么?!彼龘u了搖自己的小腦袋,道:“媽媽,我可沒有錢坐公交車呀?!?p> 劉菲笑著說:“那外公外婆走的時候說了啥呀?”
“外公外婆說爸爸沒用,一個大男人只會在家里打游戲,然后,然后,爸爸就哭了,我看到爸爸掉眼淚了,”她故作哭泣狀,道:“哭得樣子就和我一樣?!?p> 鐵杰都被她逗得笑了,道:“冰冰,爸爸只是去洗手,沒有哭哦?!?p> 鐵念冰把頭偏開,道:“我不信,你就騙騙我媽媽還可以,我可不是三歲的小孩了。”
劉菲笑著說:“那冰冰是幾歲的小孩了?。俊?p> 鐵念冰吐著舌頭說:“人家已經(jīng)三歲半了,外公外婆說了,等我再過半歲就可以上幼兒園了呢?!?p> 劉菲把鐵念冰從秋千上抱下來,道:“冰冰,你是喜歡爸爸媽媽還是喜歡外公外婆???”
鐵念冰道:“當(dāng)然是喜歡爸爸媽媽啦,媽媽,你是最好的媽媽,還有爸爸,也是最好的爸爸?!?p> 鐵杰轉(zhuǎn)過頭去,淚兒已落下。冰冰,爸爸不是最好的爸爸,爸爸是最不負責(zé)的人,最沒有出息的人,爸爸只會打游戲,什么都不會。冰冰,你知道嗎?你長這么大,爸爸連件衣服都沒有給你買過,又怎么會是世上最好的爸爸呢?冰冰,請你不要再夸爸爸了,好嗎?
劉菲遞過一張紙幣,道:“杰,你怎么了?”
鐵杰道:“我沒有事,只是眼睛進了沙。”
鐵念冰從劉菲的懷里跳出來,道:“爸爸,你別動,我來給你吹吹,我知道,進了沙,吹出就好了。”
劉菲連忙把鐵念冰拉回來,道:“爸爸沒事,剛才沙子就被風(fēng)吹過了呢?!?p> 鐵念冰道:“哦,這樣子啊,媽媽,我覺得有點不公平呢?!?p> 劉菲笑著說:“什么事覺得不公平呀?”
鐵念冰道:“媽媽,你都可以靠在爸爸的肩膀上,人家只能躺在他的懷抱里,所以覺得不公平,我也要靠在爸爸的肩膀上?!?p> 劉菲哭笑不得地說:“你這孩子,胡說些什么呀?”
煙花的生命,要在一個黑暗的夜空,綻放自己的光芒,那樣才有價值;人的生命,要在一個黑暗的角落,度過墜落的余生嗎?
那樣,活著還有什么意思?
“杰,你還沒睡著?”
鐵杰道:“我有點失眠,睡不著?!?p> “你是不是想回家了?!?p> “不想?!?p> 劉菲把著鐵杰,道:“你想回家就回吧,也帶冰冰去見見她的爺爺奶奶?!?p> 鐵杰輕聲說:“我想一個人走?!?p> 沉默良久,鐵杰道:“我先回去看看,以后再帶你們回家?!?p> 劉菲撫摸著他的頭,道:“什么時候都是一樣的,杰,你不要生我爸爸媽媽的氣,好嗎?”
鐵杰道:“傻瓜,你怎么會生氣呢?!?p> 劉菲道:“可是有時我媽說話不是很中聽,你不要往心里去,這次回去你能帶證明回來嗎,我們把結(jié)婚登記了,冰冰要上學(xué)了,也要用到戶口本了?!?p> 鐵杰頭腦發(fā)脹,把自己的肩膀從劉菲的手下掙脫,道:“菲菲,我們先不說這個好嗎?”
劉菲道:“可是冰冰要讀書怎么辦呢?”
鐵杰道:“能不能,能不能叫你爸爸想個辦法?!彼f完這句話,自己都冒出了冷汗。
劉菲低聲說:“孩子上學(xué)總得有個戶口啊,你能不能,咱們,先為冰冰想想,杰,我知道你心里有事,如果你不想這里住,想回家的話,幫冰冰把戶口辦下來再,(她語氣哽咽)再走,好嗎?”
鐵杰道:“我,我,菲菲,我們不要說這個好嗎?”
劉菲“嗯”了一聲,道:“好,你明天把胡子刮了吧,冰冰老討厭你的胡子了?!?p> 鐵杰“嗯”了一聲說:“明天你爸爸媽媽是不是又要來這里吃飯了?”
劉菲道:“吃飯的事不要你操心,明天呢,你就帶著冰冰玩就好,不要讓她太淘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