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四、意外
暴雨之后,是時斷時續(xù)的陣雨。
這時節(jié),進出城的人少了許多,城門口處的士兵,都尋了風(fēng)雨不及的所在休息。
一輛油壁車穿破風(fēng)雨,來到了城門口。幾個士兵罵罵咧咧地上去,車夫披著蓑衣戴著斗笠,不停點頭哈腰,將好幾陌錢塞了過來,那些士兵收了錢,外頭又下雨,便沒有怎么檢查,揮手放行。
油壁車內(nèi),賈達趴在窗前,用驚恐同時不舍的目光看著外頭。
賈奕是家中的主人,他既然拿定主意,家人是無力反抗的。賈達雖然還是不愿意離開京師,卻也只能在這里,淚眼汪汪,依依不舍。
搪塞過了門口的士兵兵卒,賈奕算是長出了口氣。
他上周家去道歉,看上去是服軟,實際上不過是想著麻痹周儻,為自家爭取時間。
果然,回去之后再看,原本在他家門前監(jiān)視的幾名閑漢,如今都不在了。
賈奕要的就是這個機會,憑著在禁軍中的人脈,周儻在京師極為危險,但只要出了京師,他就不懼了。
在他的那個小莊子里,還養(yǎng)著二十余戶莊客,然后鄰近村落,等閑聚集數(shù)十人不成問題。
油壁車出了城,因為大雨泥濘,所以行得不快。不過賈奕此時已經(jīng)放松了心弦,只覺得天高海闊。
大約離城二十余里,經(jīng)過一處草市,賈奕便沒有再往前。他把賈達還有妻子都呼出了車,尋了住野店安頓下來。
“爹爹,怎么停下來了?”
此時天色還沒有晚下來,如果繼續(xù)趕,還可以再往前走一站。賈達有些好奇,同時又希望是父親改了主意。
“等人。”賈奕陰沉著臉道。
他要等的,就是那姓盧的強人。原本是熊大熊二出面聯(lián)絡(luò)這一伙強人,熊大熊二如今生死不知,他只能再遣別人去聯(lián)系。
這事情他做得極隱秘,就連兒子賈達都不知道。
就在賈家宿入野店之時,京師城中,他家的大門,正被人用力拍打著。
“賈大官人,賈大郎!”
鄭建拍了幾下門,然后側(cè)耳去聽,卻沒有聽得里面有任何動靜。他又拍了幾下,里面仍然是毫無反應(yīng)。
鄭建的面色有些難看,自從他徹底投靠賈家,便與自己家里都翻了臉,所以這段時間一直是在外廝混。直到今日,他得到消息,曉得賈奕跑到周家去賠禮請罪,這讓他極度駭然。
若賈家真認(rèn)輸,那他的日子,就更不好過,畢竟叛徒比起敵人更為可惡。
故此他立刻趕來,想要尋賈奕確認(rèn)一下。
但賈家宅里沒有任何聲音,讓他心底生出疑念,同時也感到恐懼。
難道說……周家已經(jīng)對賈家下手了嗎?
鄭建用力嗅了嗅,并沒有嗅到血腥味,他琢磨了會兒,貼著門縫往里瞧,卻也沒有瞧到什么。
“對了,有個洞!”
沉吟良久,鄭建本來想要爬圍墻的,但是轉(zhuǎn)念想到一處所在,立刻繞著圍墻跑過去。
不一會兒,在一根酸棗樹下,他找到了那個洞。洞本是給狗出入的,但是他也勉強擠得過去。他伏下身,小心翼翼鉆進去,還喚了兩聲,卻沒有任何動靜。
看來真出色了!
鄭建心怦怦直跳,到了堂屋門前,發(fā)現(xiàn)門從外邊鎖著。不過這攔不住他,他在窗紙上刺了個洞,向里面瞧去。
里面靜悄悄的,也沒有任何動靜。
鄭建干脆破了窗子,直接跳進去,發(fā)覺屋中零亂,仿佛是被誰洗劫過一般。
周銓對鄭建的評價,曾經(jīng)是既聰明又勤快,雖然此人人品堪憂,可這二點卻是不假。在仔細觀察一番之后,鄭建判斷出,不是洗劫!
“沒有任何打斗的痕跡,雖然很亂,但并未破壞任何值錢的物品……容易收拾的細軟被帶走了,院子側(cè)門處,還有油壁車進出的痕跡……逃了,賈奕是逃了!”
做出這樣的判斷之后,鄭建的腦袋里嗡的一聲響,眼前一片昏黑,幾乎什么都看不見了。
賈奕逃了,他該怎么辦?
鄭建查以肯定,在發(fā)現(xiàn)賈家離開之后,沒有地方發(fā)泄怒氣的周銓,會將他當(dāng)成出氣桶。
連賈家都承受不住,他鄭建這區(qū)區(qū)小身板,如何能承受得?。?p> “我也要逃!”
鄭建心中閃起第一個念頭就是逃走,可是他自己又否定了這個想法。賈奕有萬貫家財,他可以逃,而鄭建如今和家人都反目了,他能逃到哪里去?
“賈家為何要逃,賈奕不是向周儻賠禮道歉了么?是了,他的賠禮是假的,無非就是迷惑周家,所以周儻安排在賈宅盯著的人都撤了!對,周家現(xiàn)在還不知道賈家逃了,我可以去告狀……我為周家立了功,他們當(dāng)會原諒我……不,我以前就是假裝投靠賈家,換取他家的信任,如今關(guān)鍵之時,反戈一擊通風(fēng)報信,立有大功,他們應(yīng)該獎賞我才是!”
心中念頭飛轉(zhuǎn),鄭建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對自己最有利的道路,準(zhǔn)備再出賣賈家。想到賈奕一方面讓自己繼續(xù)打探周家的消息,另一方面不告而別,他對賈家就連半點愧疚也沒有。
事不宜遲,來到狗洞處,他爬出半個頭,但旋即想到一事,又退回到賈家。
“到處找找,乘著他家走了,值錢的東西先弄些!”
賈家把值錢易帶的細軟帶走了,但終有疏漏之處,這些就被鄭建撿了便宜。他弄了個小包裹,悄悄藏了起來,然后飛快地跑到了周銓家中。
“不在?”
在周銓家門前,他被攔了下來,門中的人是李寶,根本不理他,無論他如何懇求,只是不在兩字。
這還是跟著周銓久了,終于有子些長進,換作當(dāng)初,李寶只怕要捏著拳頭出來揍他。
“我真有急事,李寶哥哥,這事情關(guān)系重大,你速速帶我去見大郎,否則耽誤了大郎的事情,你可擔(dān)待不起!”
“滾,再多說,揍你!”李寶喝道。
鄭建急得跺腳,正這時,卻聽到身后響起一個聲音:“你的新主子派你來的?”
這聲音突然響起,駭?shù)绵嵔ㄏ蚯耙辉?,回過頭來,卻是王啟年。
在最初和周銓搞闖天關(guān)的少年中,王啟年算是不顯山不露水的一個,一切都只是平平。但經(jīng)過幾番折騰之后,他與孫誠、李寶,卻成了周銓最信任的三人。
而且鄭建覺得,這廝甚是陰險,總讓人覺得,象是伏在草叢里等待獵物的蛇。
不過蛇比李寶那石頭可要好打交道,至少可以說動。因此鄭建在一駭之后,立刻撲到王啟年身前:“我有關(guān)系到賈家的要事,要向大郎稟報!”
“哦?那你隨我來……李寶哥哥,大郎喚你也去?!蓖鯁⒛杲械?。
他來李家,就是來叫留守于此的李寶的。
李寶跟著出來,還瞪了鄭建一眼,然后當(dāng)著這廝的面道:“啟年,你帶他去見大郎做什么,這個叛徒內(nèi)奸!”
“如何處置他,當(dāng)由大郎來定奪,咱們可不能擅自決定。”王啟年細聲細氣地道。
李寶哼了一聲,心里仍然覺得不對,不過他對王啟年也有某種畏懼,因此并未多說什么。
周銓仍然在外城的宅院里,當(dāng)初他請張順這個生面孔租下宅院,還有大肆收購石灰、粗糖,將這座偏僻的宅院變成了一座小小的工坊。今日和他一起在宅院中的,除了周儻和周母,還有李蘊等一大堆人。
“就是這樣?”望著結(jié)晶出來的雪糖,李蘊的目光閃爍不定。
價值翻了數(shù)倍乃至十?dāng)?shù)倍的雪糖,竟然就是用點石灰水過濾澄清出來的,若非親眼所見,她是絕對不相信的。
“就是如此簡單,你瞧,梁公派來的匠人,現(xiàn)在也掌握這方法了?!敝茔屢恍?。
“你這么爽快就交出秘法……莫非還有別的賺錢門路?”李蘊看著那堆雪糖,仿佛是在看白花花的銀子,但口中卻說出了句讓周銓毛骨悚然的話。
他當(dāng)然有的是賺錢的法門,可若被別人知道了,他定然成為各方爭奪的對象,甚至?xí)磺衾ВK身都別想重見天日。
而且李蘊的話,還有另一重含義,周銓可以將秘法交給梁師成,也可以將秘法交給別的人,因此,滅口或許是梁師成保持壟斷的最好方法。
“大娘說笑了,這般背后是幾十幾百萬貫利益的產(chǎn)業(yè),哪里是我這般小民能窺視的,除了梁公這般人物,誰得了它,都不是天降橫財,而是天降橫禍!我不是不貪心,可如今梁公給了我父親官身,逼我家仇敵低頭,給了我一座莊子還有幾百畝地,我若還不知足,那就真是不知死活了。”周銓心里懸著,嘴上說道。
“難怪梁公說你是聰明人?!痹诶钐N身邊,一直沒有出聲的秦梓此時也開口了,神情甚是親熱:“以后我要與周大郎多走動走動了。”
他是梁師成門客,梁師成不方便與周銓直接聯(lián)系,而李蘊只是婦人,此后,他便將成為梁周之間的中間人。
此時他開口,表明危機已過,周銓算是悄悄松了口氣。
就在這時,他看到了王啟年帶著鄭建過來,不由得眉頭一皺,然后拱手道:“那邊有些事情,秦先生,李大娘,你們先在此看著,我去去就來。”
圣者晨雷
馬上就發(fā)書一個月了……收藏推薦都很慘淡啊,太久沒發(fā)文的緣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