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脆敗

　　敵人四倍于己，己方?jīng)]有統(tǒng)一的指揮，今日這一戰(zhàn)的局面，對武陽來說是前所未有的兇險.他出戰(zhàn)只是為周銓爭取逃生的時間，因此當(dāng)敵我雙方接戰(zhàn)之后，他借助紫騮馬的沖擊力，連砸翻了三人，口中狂吼連連，將敵人的注意力全部吸引過來.

　　正當(dāng)這時，他聽到身后山包之上，也傳來了吶喊沖鋒之聲.他用眼角余光瞄了一眼，發(fā)現(xiàn)竟然是周銓沖了出去，心中不由大驚.

　　這個時候并不是突圍的好時機(jī)，周銓沖出，不是逃跑，而是在為他爭取時間.武陽雖然沉默寡言，心中卻象鏡子一樣明亮，知道了周銓的用意.

　　戰(zhàn)場之上，容不得半點(diǎn)猶豫，武陽當(dāng)機(jī)立斷，微轉(zhuǎn)馬頭，并沒有前去救援周銓，而是選擇了女真人中防衛(wèi)最為嚴(yán)密的地方.

　　女真人的首領(lǐng)就在那里，如果能夠突破重重阻攔，將女真首領(lǐng)擊殺，那么戰(zhàn)局還有挽回的余地.

　　現(xiàn)在的關(guān)鍵，就是趕在女真人合圍之前，能夠突到他們首領(lǐng)的面前.

　　紫騮馬仿佛也感應(yīng)到武陽的焦躁，瘋狂的嘶鳴聲中縱身躍起.這一躍的距離足足有十丈，一個女真人直接被從馬上撞了下來，身體還沒有落地，就被武陽一棒擊中，像是個馬球一般飛了出去，轟的一聲落在了女真首領(lǐng)烏祿的身前.

　　“都圍上去殺了他！“烏祿雖然武勇，卻也不敢單獨(dú)應(yīng)對已經(jīng)殺瘋了的武陽，在他的命令下，女真人向武陽圍了過來.

　　武陽身陷重圍，放眼望去，四周全是敵人.紫騮馬雖然神駿，這時也已經(jīng)無法再沖擊了，他心中狂暴，大聲吼道:“誰來援我，誰來助我？“

　　跟隨他而來的契丹人，聽得懂他話的，此時也被他的武勇所激勵，有十余騎大叫著向他沖了過來.

　　當(dāng)這些援軍與武陽會合時，已經(jīng)折損大半，只剩余六人.但在武陽和他們的身邊，女真人至少扔下了二十具尸體.

　　見沒能夠圍殺武陽，烏祿暴怒，此時他的部下已經(jīng)向他聚集過來，足有七八十人之眾，而武陽身邊只有數(shù)人.烏蘇帶著部下向武陽沖了過去，想要將武陽再度圍起.

　　面對氣勢洶洶的來敵，武陽一舉手中的鐵棒，狂笑著說道:“且看我再殺五人！“

　　說完之后，他再度催馬而出，突入敵陣之中.他手中的鐵棒左右揮舞，每一擊都有一名女真人被擊飛，轉(zhuǎn)眼之間，五敵已倒，他又從敵人中殺了出來，笑著問那些契丹人:“如何？“

　　“沒想到漢人當(dāng)中有你這樣的勇士！“

　　“真壯士也！“

　　這些心高氣傲的契丹人，雖然已經(jīng)不再是當(dāng)初的野蠻人了，但身上仍奔流著勇者之血.對于真正的勇士，他們打心眼里服氣.

　　“既然如此，可有膽量隨我再去殺敵？“武陽又問.

　　“愿隨死戰(zhàn)！“

　　聽得周圍一片呼應(yīng)，武陽再度舉起了鐵棒。

　　他最愛用的還是棍，這鐵棒正合當(dāng)棍使喚，只是稍短了一些。隨著他舉起鐵棒，那六名契丹人也都咆哮著在他身后舉起了兵刃。

　　原始的嗜血之意，在這些契丹人體內(nèi)沸騰起來，他們文明開化的時間還短，風(fēng)俗之中，還保留著大量的野蠻習(xí)慣，此時被武陽一激，六人隨著武陽便再度飛突而出。

　　輕生敢死，勇于搏命，此戰(zhàn)之中，契丹人第一次表現(xiàn)得比女真人更不畏死！

　　而帶動這些契丹人悍不畏死的，卻是一個宋人。

　　此前武陽的悍勇，已經(jīng)給女真人造成了重創(chuàng)，此次再突過來，女真人畏他如虎，竟然無人再敢出來接戰(zhàn)，因此他與隨行的契丹六騎，直接貫入敵陣，瞬間將對方扯開。

　　只有四個退得慢的女真人，成為他們棒下亡魂。

　　這一幕，讓烏祿鼻子都?xì)馔崃恕?p>　　“阿不思，滿都，還有你，哈勒哈，隨我一起，所有人一起上，誰敢再退，直接斬殺，回去還殺盡他全家！”

　　烏祿咆哮著召集人手，在他的威脅之下，這些紇石烈部有名的勇士，都聚集起來，向著武陽沖去。

　　此時武陽心中焦躁，因為山包另一端，周銓出戰(zhàn)已經(jīng)有半晌，無論周銓是戰(zhàn)死，還是潰敗，都意味著很快他就要陷入腹背受敵的狀態(tài)。

　　他目光死死盯住逼過來的烏祿，正在這時，突然聽得身后嘩然大喊。

　　戰(zhàn)陣之中，他不敢回頭，而且此時紫騮馬已經(jīng)開始沖鋒，故此他把心一橫，不管不顧，只是向前沖。

　　他身邊的那六騎契丹人，同樣也是如此。

　　女真人原本是迎著他們而來的，武陽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來一次硬碰硬的沖擊，但就在雙方接陣的瞬間，他發(fā)現(xiàn)，女真人的隊伍突然松垮起來。

　　仿佛是看到了什么可怖的事情！

　　武陽并不知道，就在他即將沖到前，在他身后山包之上，一顆頭顱被高高挑起，正是庫勒察！

　　此時庫勒察殘部也潰散過來，這讓女真人更清楚地意識到，他們負(fù)責(zé)輔攻的部隊敗了。

　　不僅敗了，而且是脆敗。女真人都很清楚，留在山包上的契丹人數(shù)并不多，他們輔攻部隊數(shù)量，接近三倍于敵，可這么短時間就脆敗，最大的可能，是敵方出現(xiàn)了援軍！

　　遼國在北方積威已久，哪怕是女真諸部中最強(qiáng)大的完顏部，此時也要俯首帖耳，想到可能是遼國皇帝的援軍趕到，這些女真人慌了神，半農(nóng)半獵民族的特性頓時就占了上風(fēng)，大多數(shù)人第一個念頭不是死拼，而是逃走。

　　只要逃入深山老林之中，他們就會安全，哪怕只是暫的安全。

　　唯有烏祿，還試圖要力挽狂瀾，但看到自己點(diǎn)名的數(shù)人全部逃走，他嗷的叫了一聲，作勢要向武陽沖來。

　　但實際上，卻也是轉(zhuǎn)了個圈兒，逃走！

　　武陽本來是懷著必死之心沖向敵酋，此時還未攻到，對方就逃走，而且這些女真人逃得還真憐惜，他只趕上去殺了一人，便見其余女真人都已經(jīng)鉆入山林之中，瞬間消失不見，仿佛狐兔一般。

　　此時武陽才有時間回望，看到山包上的情形，他也是一愣：“那邊……竟然勝了？”

　　原本他估計的最好狀況，也只是山上撐得久些，他能夠僥幸擊殺敵酋，從而迫使女真人逃散。結(jié)果他這兒還沒有達(dá)到目的，倒是山包上，反而先取得了戰(zhàn)果！

　　武陽第一個念頭，就是狄江出奇制勝，然后想到是那個契丹人耶律馬哥做了什么，接著也懷疑是援軍趕到。

　　但到最后，他的念頭停在了一個讓他自己都不太敢相信的事情上面。

　　莫非……大郎真有他伯父、父親一般的天賦，初陣就做出了不起的事情，指揮眾人獲取了勝利？

　　此時他人困馬乏，又擔(dān)憂后方情形，不知道周銓是否安全，因此便沒有追擊女真人，而是招呼契丹人，重整隊伍，退回山包之上。

　　與他沖下來的契丹人，原本有五十余名，如今收攏來，只剩不足三十，近半都已經(jīng)丟了性命。

　　不過女真人也沒有討好，他們連番沖擊，女真人又多扔下近五十具尸體。

　　幸存的契丹人開始打掃戰(zhàn)場，女真尸體上的皮裘、金銀，甚至只是獸牙做成的飾品，都在他們搜刮范圍之列。每一具尸體都被剝得干干凈凈，然后赤條條扔在還積雪的坑谷之中。

　　用不了多久，被血腥味吸引來的野獸，就會將他們?nèi)肯麥纭?p>　　還有十余名女真?zhèn)麊T，在地上哀嚎呼痛，契丹武士們一一尋覓，然后獰笑著將之砍殺，直到耶律余里衍的聲音響起：“留幾個活口，給我審，看看究竟是誰給了他們熊心豹子膽，竟然敢襲擊我們！”

　　那些契丹人原本是想殺人泄憤的，畢竟這一次規(guī)模雖小但非常激烈的沖突，給契丹人也造成了近四十人的傷亡，可以說，一半人或死或傷。此時聽得余里衍的命令，他們才回過神來，這次襲擊，肯定有人指使！

　　若是一般女真部族，哪里敢襲擊大遼皮室軍，他們在遼人面前都是俯首帖耳，就算是令其獻(xiàn)上妻女，也不敢說一個不字！

　　片刻之后，幾個傷勢不重的女真人被拖到了耶律馬哥面前。

　　耶律馬哥在戰(zhàn)斗中也受了傷，此時褪了甲，正由侍從給他包扎。他渾身熱汗騰騰，看著這些拖來的女真俘虜，嘴邊上浮起了殘酷的笑容。

　　對如何折磨女真人，契丹貴族天生就有經(jīng)驗。

　　片刻之后，鬼哭狼嚎般的聲音響起，這些女真人又不是特殊材料制成的，面對酷刑，他們很快就爭先恐后地把自己知道的情況說了出來。

　　但這個情報，卻讓耶律馬哥的臉色大變。

　　“是契丹貴人唆使紇石烈部來做此事的，他們許諾，只要擊殺蜀國公主和漢使，便改為支持紇石烈部，打壓完顏部！”

　　周銓聽不懂女真話，不過不要緊，他耶律余里衍身邊，自有這位遼國公主將女真人的供述翻譯與他。

　　聽得這個回復(fù)，周銓沒有什么反應(yīng)，但是契丹人卻都呆住了，連那些興奮地尋找戰(zhàn)利品的契丹人，都停了下來竊竊私語。

　　“怎么了？”周銓好奇地問道。

　　耶律馬哥臉色沉郁，嘴巴動了動，卻沒有開口，而耶律余里衍則是冷笑，也不回應(yī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