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琮演技不錯,錯就錯在,他不該讓阿憐來勾引周銓。
身為受過另一世無數(shù)影帝影后還有“老師”們熏陶,什么是真情假意,什么是演技,周銓可分得清楚。
向琮終究還是小看了他,把他當成尋常紈绔衙內(nèi)來看了。
此時周銓雖然不疑別的,卻已經(jīng)猜到,阿憐是奉向琮之命留他的,但留他是想著靠美人計與他加深關(guān)系,還是另有打算,周銓還不確定。
另外,他很不喜歡阿憐這樣的女子,裝腔作勢自命清高,實際上卻是滿腹心機。
因此他隨口道:“人生若只如初見,何物秋風悲畫扇……”
他吟得這一句,看到阿憐專心致意,等著他再往下吟,他心中突然有所感,笑著搖了搖頭。
自己竟然和區(qū)區(qū)一歌伎一般見識了,若真將這詩念了出來,只怕就要令這女子名聲全壞,甚至有可能將她逼死。
當年唐時,白居易一紙詩歌,便逼死了關(guān)盼盼,周銓對此一向有些不齒。若因為自己抄這首詩挖苦阿憐,將這歌伎逼死,那就沒有什么意思了。
見他遲遲不說出下一句,阿憐等不及了。
只因“人生若只如初見”一句,足夠震動人心。
她嬌聲問道:“郎君,接下來呢?”
“我不是說了么,這詩是我抄來的,后來作者斷更,接下來的就不知曉了?!敝茔屢槐菊?jīng)地說道。
說完之后,他哈哈大笑,邁步出門。
向琮慌得一躍而起:“賢弟,你這是去哪兒?”
“今日興致已盡,應(yīng)該回去了!”周銓笑道。
向琮向阿憐使眼色,他還以為在他離開之后,周銓與阿憐相處甚歡。阿憐也慌忙跟了上去,正待再抓住周銓的衣袖,卻見周銓身后,一個巨大的身影閃了出來。
武陽將阿憐擋住,周銓到了門口,向這邊施禮,正待要走,那邊向琮忍不住了:“賢弟不要急著走,龍川那塊地,小弟作主,賣給賢弟了!”
向琮是絕對不肯放周銓走的,若是讓周銓離開了徐州城,他父親的謀劃就會生出波折來。
周銓聽得他這樣說,這才停下腳步,轉(zhuǎn)身一笑:“向兄如今怎么能作主了?”
向琮滿臉窘迫:“不過就是想抬抬價吧,賢弟不要取笑我,我們還是談?wù)勀菈K地如何交割吧!”
周銓又回到這間雅間之內(nèi),兩人再談起,就不是風花雪月了。
向琮雖然答應(yīng)將那兩個莊子連地一起賣給周銓,報出的價格卻有些高:“我雖能作主,但價格低了確實沒有辦法向家里交待,賢弟,必須得這個數(shù)!”
他一邊說,一邊籠起袖子,想要握周銓的手。
這是他們這些商人的老習慣了,不愿意將交易的具體金額給外人知曉,往往就是兩人握手筆劃,只不過周銓剛剛被阿憐問過,是否喜歡男風,此時哪里愿意和向琮這臭男人握緊手,因此周銓笑道:“向兄直接說就是,若能成,我不二話,若不成,我也不多說,利國監(jiān)附近有山有水的去處不少,那龍川之地,小弟雖然喜歡,卻也不是勢在必得?!?p> “六千貫!”向琮一咬牙,報出了一個他自認為高的價格。
那塊地的實際價格,也就在五千貫左右,遇到會壓價的,四千四五百貫也就拿下了。向琮報出六千貫,覺得周銓應(yīng)該會和他討價還價,卻不曾想,對周銓來說,早一天買下地,就可以早一天開始大規(guī)?;?。
多千把貫錢,周銓真不放在心上。
“那就六千貫!三日后便可交割現(xiàn)錢三千貫,等尚兄騰出莊子之后,另外三千貫如數(shù)奉上!”周銓說道。
向琮目瞪口呆,看著周銓,完全愣住了。
不僅是他,屋子里的那幾個女人,包括向來清高自負的阿憐,這個時候也都呆住,一個個目泛奇光,口中發(fā)干,恨不得將周銓抓起來一口吞了。
姐兒愛俏、鴇兒愛鈔,周銓不僅長得俊俏,六千貫的錢更是說給就給,這一擲千金的豪氣,正是歌伎舞女們眼中最佳的恩客!
向琮已經(jīng)算是豪爽大方的了,向家榮華堂更是極其富裕,但是讓向琮一下子拿出千貫現(xiàn)錢來,都是極困難的事情,少不得要在其余向安那求告半晌。
六千貫的生意,向琮根本做不了主!
“這不對啊,賢弟,你不需要與令尊商議一番?”
“此事我可以作主,用不著煩勞他老人家了,六千貫也不算太多?!敝茔屢荒樰p松。
其實對他來說,六千貫也是一筆巨額支出,周侗給他的全部金銀,也就是折成這么多錢罷了。
但是他有車坊這個能源源不斷提供現(xiàn)金的財源,雖然不算太大,卻足以支撐他的起步。
再過兩三個月,等利國監(jiān)這邊的簡易水泥窯場完全投入使用,這些水泥除去三分之一要送入京師,換取趙佶的支持之外,其余的也會給他帶來源源不斷地收益。
哪怕車場的收入會隨著時間的推移減少,可一年萬貫左右還是能夠保證的,僅這收入,就比得上兩三座冶坑了。
因為眼界不同,所以周銓其實是沒有將利國監(jiān)冶鐵的那點利益放在心上,但向家卻以為周銓是來虎口奪食的,兩者之間的沖突,根源就在于此。
“等等,賢弟,還要立下字據(jù)吧……”向琮見周銓說定之后起身又要走,他慌忙說道。
周銓擺了擺手:“三日后我將錢送入貴府,那時再簽字據(jù)不遲!”
看著周銓邁步離開,向琮還想再攔,一時間卻沒有別的借口了。
他心中暗暗叫苦,剛剛出去,又暗中與趙勝聯(lián)系,讓他們在半路上攔截周銓,也不知道趙勝這廝有沒有動身。
他向阿憐望去,希望這歌伎能夠再拿出手段來。
可這一看,卻氣得他半死。
因為阿憐此時以手捧心,雙眼泛花,看著周銓的背影,癡癡呆呆一動不動。
無它,是被周銓隨口就花掉六千貫的豪氣震懾了,阿憐此時心中后悔,自己方才怎么就沒有死皮賴臉,硬纏上去。
哪怕將平日里她很看不慣的那些手段施展出來,也應(yīng)該貼住周銓,畢竟這位小郎君可不是徒有其表,而是能夠一擲千金的大豪客!
“登登登!”
向琮沒有辦法,只能聽著周銓下樓,待周銓走到一半,向琮想想不對,于是追上去叫道:“賢弟,如今天色晚了,你還是在城中歇息一夜,明早再回去吧!”
從徐州到利國,有七十余里路程,需要大半天的時間才能趕到?,F(xiàn)在天色都晚了下來,周銓此時出城,肯定是趕不回利國監(jiān)的。
周銓回道:“如今天色暗得遲,乘著城門未閉,還可以趕出二三十里路,明天就可以早些到。倒是向兄你,明日別我到了貴府,你人卻不在??!”
他說完之后,人已經(jīng)下了樓,向琮看著他的背影消失,臉色也陰沉下來。
在他旁邊,阿憐此時回過神,正看到了向琮面上一閃而過的猙獰。
阿憐的心突的一跳,她只是奉命要將周銓留下來,卻不知為何要留下來。如果只是想著抬價,那么現(xiàn)在向琮的目的已經(jīng)達到了,那五千貫的地界賣出了六千貫錢,為何向琮還流露出這狠厲的神情?
周銓下了太白樓,臉上的笑容收了起來,眉頭緊皺,低聲對武陽道:“武叔,這向琮似乎有些不對,不知為何,他很想將我留在徐州?!?p> 武陽沉默了一會兒:“放心。”
“有武叔在身邊,我自然放心,而且這徐州城中,能有什么事情?”周銓笑了一下,覺得自己有些多疑了。
他們直接出城,向著東北向而去。如同周銓所言,此時天色暗得晚,所以出城之后,他們?nèi)匀挥幸粋€多時辰的時間可以趕路,雖然趕不回利國監(jiān),但沿途自有野店可以投宿。
原本徐州樹林都被百姓伐去為柴,但自從發(fā)現(xiàn)石炭可以充作燃料之后,徐州的樹木又長了起來。沿路而行,放眼望去,盡皆是綠樹成蔭,而在樹林的一側(cè),則是大運河,隱隱可以聽到運河上的號子聲。
這一幕,讓周銓覺得有些熟悉,然后他猛地想到,自己在開封城外遇襲的那次,感覺就與這次有些相似。
他正待笑著說話,正好拐過一片樹林,然后看到了數(shù)人在他們前面。
周銓眼尖,立刻認出,這數(shù)人當中,正有趙勝!
那邊趙勝聽到身后的聲音,回過頭來看,看到是周銓,臉色頓時變了。
向琮說了要拖住周銓,讓他晚些回家,為趙勝等爭取在半道設(shè)伏襲擊的時機,可是卻沒有做到!
更重要的是,讓周銓與他照面,萬一襲擊不成功,他就會成為朝廷緝拿的大盜要犯!
趙勝終究是養(yǎng)尊處優(yōu)時間久了,讓他淪落成為盜寇,自此再也不能過上安逸的生活,讓比殺了他還要難受。
因此心念電轉(zhuǎn)之下,趙勝沒有說什么,只是冷冷哼了一聲。
倒是他旁邊幾人,兇悍的目光盯著周銓,貪婪之意幾乎是毫不掩飾。
周銓與武陽很快就超過他們,向著前方而去,在他們遠去后,趙勝猛然跺足,嘆息說道:“事情不成了!”
那黃牙漢子咧嘴笑道:“如何不成了,他們?nèi)缃褛s路,少不得要宿在哪家驛站或野店,半途會耽誤,我們繞到前去,明早將他們殺了就是!”
“你們露出面,若是不能得手,他必然知道是我所為!”趙勝嘆道。
“怎么會不得手,你放心,我們兄弟還從來沒有失手過!”那黃牙漢子噗笑了一聲。
他眼中貪婪之色始終未曾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