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紫衣人即允了溪兒,自回外間知會大鍔,云:擇期出行!又引溪兒出見,只說是家中幺弟,大鍔見是個風神綽約的少年公子,暗自叫好:“倒與桐妹有些仿佛!“要待問禮,溪兒卻拱手先聲:“這位哥哥端的好樣貌,倒哪里見過似的!“大鍔聽了,心自一震,暗道:“我們何曾見過?“只拱手遜道:“小兄弟謬贊,折殺我了!“溪兒見他言語斯文,禁不住露些女兒本色,乃掩唇笑他:“王兄好文縐,以后叫我小溪便好!“大鍔自應諾不表。
便這般,又過幾日,正好潮夕,紫衣人自備了七寶船,請了大鍔上去。再看此船,體勢巍然,長足二十七丈,闊至一十五丈,高八丈,上下三層,設九桅、張十二帆,五十幾個櫓手一并,方能舉之,大鍔向在旱地行走,今陡見這般龐物,一時亦吃驚非小,只問紫衣人:“只我一人出海,何窮及此物?“紫衣人笑道:“相公有所不知,此去占城,凡一萬八千里,一應衣食,盡在寶船,更近有倭寇猖黠,荼毒東南,我家`惠寧'乃當年下西洋寶船,船堅壁厚,足以拒彼!“原來紫衣人這七寶船,號稱:惠寧;乃是當年三保太監(jiān)下西洋的久物,后因宣皇帝罷了出海事,所有下西洋物質(zhì)盡數(shù)荒廢,紫衣人祖上四海為氓,實不忍天物暴殄,乃捐了巨資,從登州衛(wèi)索得此船,后加以整飭,才有今日氣象。只這些種種,聽在大鍔耳里,甚是不然,心道:“不過圖我錢糧罷,何至用倭寇嚇我!“紫衣人見他眉宇間有些不屑,也不多說,只拉著溪兒交待幾句,一行人等,才踏浪而去。
一路之上,仗船大帆高,雖是波濤洶涌,卻也是如履平地,這一日,也不知舟行何處,大鍔信步至望臺,因見晚霞輝映,四海蒼茫,禁不住朗朗誦唱:“行路難,行路難,多歧路,今安在,長風破浪會有時,直掛云帆濟滄?!?.“話音剛了,早傳一聲:“好一個謫仙人的`行路難'王兄唱得妙極!“大鍔回身看去,正是小溪,當下遜問:“小兄弟也讀得太白詩集?“溪兒見他模樣,一般酸酸腐腐,有心要強他幾句,乃吃吃道:“莫說甚么太白,少陵,便是古之風、雅、頌,楚之離騷,漢之樂府,唐詩宋詞、我無有不通!“說罷,雙手齊攏,滿面得意!
大鍔聽她所言,卻是句句在行,心下自是佩服,禁不住躬身致禮:“想不到,小兄弟小小年紀,博學至此,愚兄實自愧不如!“溪兒見他這般謙遜,反是不忍揶他了,只扮個鬼臉道:“王家哥哥,我信口胡縐的,不過看見師父書目罷了,并不曾讀過!“說罷,格格笑個不停,大鍔聽了,先自愣了。
溪兒見他尷尬,急到跟前笑道:“我瞧你常悶悶不樂,逗你罷了,你莫要生氣!“大鍔失笑道:“我何曾悶悶不樂,小兄弟謬猜了!“因被她猜中,只佯撣袖口,做勢低首!溪兒料他要躲,益發(fā)要探個究竟,突問一句:“你定是想你相好的罷?“大鍔被這一問,臉自紅了,口中支吾:“小兄弟…….說…….說得甚么話!“溪兒見他這般,心自道:“果然猜中!“當下乘勝追問:“男大當婚,女大當嫁的,王家哥哥恁的害臊!“因見大鍔不語,只做一副風流倜儻樣道:“快、快、快、快說說我家嫂嫂現(xiàn)在何處,人品樣貌如何?“大鍔被這般窮追猛打,一時兜摟不住,支吾回道:“不曾…..有……有甚么嫂嫂,但有些……心…..心相映罷!“溪兒聽了,暗暗得意,乃揶揄他道:“甚么心心相映,怕是哥哥早做了司馬相如了,但不知你那可人現(xiàn)在何處?“大鍔被她一問,想到郡主現(xiàn)身不知何處,免不了一番嘆息,溪兒再問,大鍔只喃喃誦唱:“千金縱買相如賦,脈脈此情誰訴?君莫舞,君不見、玉環(huán)飛燕皆塵土!閑愁最苦……“
“好個脈脈此情誰述?說來你有萬千愁苦,總有我這不相干的人兒來聽,可我的心思卻又向誰述起!“只溪兒聽到這首`摸漁兒',不禁想起自已心思,倒一時天涯同是淪落人了,又想:“這位姑娘雖不知身在何處,便有這般情郎惦念,卻叫人死了也甘心,只是那個負心的人……你…….“想到這,暗自咬牙:“師父說過天下男人,十之八九皆是腌臜漢子,我好好的又想他做甚?......“
………….
“颼……颼……“
尤如晴天霹靂……..暗夜間,忽百十支火舌呼嘯奔來……
“不好,是倭寇…….“溪兒早聽大哥交待,至浙東海域,有放火矢者,十之八九乃是扶桑浪人,當下掣出青龍劍,朝目瞪口呆的大鍔大吼道:“書呆子,你愣著做甚,還不下艙…..“言畢,縱青龍劍撥打矢雨,大鍔這刻方始驚醒,心中暗罵:“果真有倭寇……“因手中無刃,急跳下艙去取。
這邊溪兒瞧見,也不怎的,倒有些不是滋味,原這姑娘家的心思,最是海底之針,深不可測,但暗怨道:“果真男子可恨,方才還吟詩作賦,如今見有強人來襲,竟拋下我一女子,真真可恨至極!“想到這,滿腔怨怒化做千鈞之力,一柄青龍寶劍,生舞得風雨不透。
再看對面,濃霧迷漫,穹海一體,借燎原火光,依稀得見十數(shù)艘舴艋小舟沖鋒而來,溪兒立定細看,只對面旌旗赫然寫著“齊藤“字樣,溪兒見此,跺足叫苦:“大哥交待,東海倭寇,大小雖逾五十股,然多系偽奸俯從,誠不足道,唯有`齊藤'`日比′`藤原'幾股,驍勇善戰(zhàn),不容小覷?!霸瓉磉@幾股本系九州織田舊臣,因本能寺之變,織田信長死,所部為豐田秀吉不容,才流竄東南。因其本乃征伐之師,故與其他流寇,絕有不同!
當下,縱身望樓,喚得眾船丁,掣弓弩,引矢上弦,嚴陣以待。又自御青鵲,弓拉滿月,借望山(古代瞄準器)探看,要矢射`齊藤'旌旗.
耳輪間,只聽“…….啪……颼……“
`天咫簇'破空射出……蓋`天咫'之妙,妙在百步間,簇裂三分,齊聚賊之桿首,隨“咔嚓…….“一聲巨響,桅桿斷裂,“齊藤“黑幟乃中矢隳墜.
對面坐中首一人,見此巨變,竟凌空躍起三丈,以一雙肉掌,生承黑幟,墜立舟首,口中大吼“八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