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走了，我們哥妹仨成了沒爸的孩子，至少那時候是的。
媽媽在家又當(dāng)?shù)之?dāng)媽。
那時候，家里還有兩畝農(nóng)田，三畝莊稼地。每到收割或者播種季節(jié)，因為沒有錢請小工，所以只能是媽媽去同別人換工。
所謂換工，就是媽媽提前給別人家做幾天事，過后就再叫上人家?guī)兔Α＿@樣就可以節(jié)省工錢了。
家里還喂了幾欄豬，因為到過年的時候就可以換幾個錢補(bǔ)貼家用了。
由于沒有錢買飼料，媽媽只好自個到山上去找豬草。弄回來了還要剁碎，再煮好，沒有錢買煤，媽媽就到山上去撿柴……
那時候，我們家里里外外這么多事，全是媽媽一個人在撐著。我們兄妹仨，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就這樣，我們在媽媽的支撐下艱苦度日。也許是窮人的孩子早當(dāng)家。我們幾個都非常的懂事。
從我記事時起，我們從來都不會去接受別人的施舍。因為家里窮，我們都很體貼媽媽。也很聽話。我們從來不會吵著媽媽要買糖吃，過年了，看見別人的衣服那么漂亮，我們更不會鬧著要買。因為那時候，我們最怕的事，不是沒得吃，也不是沒得穿，而是怕看見媽媽的眼淚。
那時候，媽媽很委屈，但是從來不會在我們面前流淚，可總是在深夜的時候偷偷的哭。
每當(dāng)這個時候，我總是瞇著睡眼問媽媽。
“媽媽，你為什么要哭?。俊?p> 媽媽說：“孩子，媽媽睡不著。就哼哼歌?！眿寢尯芟矚g唱歌，媽媽生得一副好喉嚨。唱起歌來真的很好聽。
“媽媽為什么睡不著呢？”
“因為媽媽要把好多的事情全都想一遍才能睡啊?！?p> “哦，那我也幫你想吧。那樣媽媽就可以睡早點了?！?p> “傻瓜，快睡吧。媽媽沒事。哦。聽話哦?！?p> “嗯，可是我不要媽媽唱歌了，我聽見媽媽好像在哭?！?p> “好吧，你快睡吧，媽媽是在唱歌，不是哭。要是哭的話就有眼淚的，你看有沒有啊。”
*摸了摸媽媽的臉頰，濕濕的，不知道是什么，不管了，大人說不是就不是吧，于是在媽媽的懷抱中又沉沉的睡了。
有媽媽的感覺真的很好，那時候，我好怕好怕媽媽會離開我們。好怕好怕媽媽會如同別人說的丟下我們，不要我們了。因此，我們總是特別的聽話。
那時候，媽媽總是在生氣的時候自言自語，總是在一邊數(shù)落著過往的事情，一邊流淚，聽起來好像是唱歌。很有節(jié)奏的。年幼的我真的分不出媽媽是在唱歌還是在哭泣。
每當(dāng)這個時候，我就會很稚氣的抬著頭，仔細(xì)的打量著媽媽的臉，因為媽媽說過的，媽媽唱歌的時候是不會流眼淚的。
每每這個時候，媽媽就會被我的舉動逗笑，媽媽笑了，媽媽笑了。那時候，看見媽媽笑是我們最開心的事情。于是我會孩子氣跑去找我的兩個哥哥，好像自己是功臣一樣。
日子一天天的過，困難卻也一天天的多。
我們長大了，該上學(xué)了，可是沒有錢怎么辦呢。
學(xué)校里了解到情況，到我家里訪問，說可以給我們申請困難戶，要求政府給予我們經(jīng)濟(jì)上的補(bǔ)助?？墒菋寢屗阑疃疾豢?。
哪怕是村長把集資來的錢或物送到媽媽面前的時候，媽媽也不為所動。
媽媽說：“謝謝領(lǐng)導(dǎo)的好意，可是我認(rèn)為沒這個必要。我還年輕，不可以過早的依賴政府，還是把這送給那些真正的沒有生活來源的老人吧?！?p> 媽媽的拒絕，旁人很不理解。明明就是太累太艱辛，可是為什么偏要硬撐呢。用別人的話說，媽媽是打腫臉龐充胖子，死要面子活受罪。
可媽媽卻說，別人的幫助只是一時，重要的還是在于自己。自己的困難得自己去想辦法解決才是。
于是，媽媽開始學(xué)著同別人做生意。由于沒有經(jīng)驗，媽媽不少的碰釘子。沒有錢，媽媽就比別人多出幾倍的時間和精力去做事。
好心終有好報，和媽媽合伙的老板，開始接受了媽媽的真誠。也開始時不時的分給我媽媽屬于她的那一份酬勞。這樣，我們的學(xué)費(fèi)也就有了一點的眉目了。
可是盡管這樣，媽媽還是沒有辦法去照顧好整個家。當(dāng)媽媽外出時，家里就沒有人照顧了。奶奶也無心照顧我們。因為要幫叔叔帶孩子。
本來我有兩個叔叔的，小叔出了意外，身亡了，那時候，爸爸剛進(jìn)去不久，根本不可以申請回家。家里連一個出主意的人都沒有。聽說小叔的死因另有隱情。
有人說，那天嬸嬸正好同小叔吵架，小叔的死可能同嬸嬸有關(guān)系，可是又沒有誰能證明，就算當(dāng)時我媽媽也看見小叔的脖子上有掐痕，可是又能證明什么呢。
那時候，家里窮得叮咚響，爺爺也不在了，爸爸也不在家。還有一個單身的大叔，也是老實巴交的莊稼人。
那時候，根本沒有錢可以去請律師，再說，就算是查明了真相，真查出了點什么。那么嬸嬸怎么辦，才幾歲的堂哥堂姐怎么辦。如果因此逼走了嬸嬸，那接下來的擔(dān)子誰來承擔(dān)。
唉，逝者已逝，還是讓活著的人少受點罪吧。
最后，小叔的死因就是沒有原因的猝死。
一個好好的人，突然間就人間消失了，這說給誰聽都不信啊。
獄中的爸爸得知了情況后，傷心欲絕，屢次申請不到假期回家探望的爸爸，居然也走上了極端，他居然逃獄了。
那次集體外出勞動，爸爸居然趁機(jī)逃跑。結(jié)果可想而知，如果可以逃的話人家早逃了，最后，家沒有回成，抓了回去，打個半死不說，還加了刑期。
媽媽得知后，真是雪上加霜?？墒菦]有辦法，日子還是得過下去啊。
還好，嬸嬸沒有丟下堂姐堂哥另嫁他人，而是繼續(xù)呆在奶奶家里，而且和我的大叔結(jié)婚了。媽媽說這叫填房。
也好，還是一家人嘛。后來嬸嬸又生了一個弟弟一個妹妹，一家六口，生活也是過得緊巴巴的。比我們也好不到哪去。
因此，奶奶就一直在幫著他們帶小孩了，也就更加沒有時間來關(guān)心我們了。
因此，家里的事就全落在了我們?nèi)齻€小屁孩身上了。
那時候，我們就開始自己照顧自己。
因為很多時候，媽媽出去了，好幾天才回來一次，所以我們自己不得不學(xué)會照顧自己。
大哥十歲了，已經(jīng)可以做很多的事，他總是很嚴(yán)歷的管束著我們。
都說長兄如父。我和二哥都很怕大哥，對他的話也總是言出必行。
那時候，沒有煤，我們自己燒柴火煮飯?？墒情_始的那一段時間里，沒有哪一餐是煮得好的。因為沒經(jīng)驗，要不就沒有煮好，要不就糊了，要不就成了粥。也好，只要能充饑就好。
沒有油了，我們就只放一點鹽。開點白水湯。
沒有米了，我們就吃干糧。那時候我們種了很多的紅暑，豐收的時候，我們就做成了白白的紅暑米。
除了照顧自己，我們還有好多的家務(wù)事。我們要幫媽媽喂好豬。沒有豬糧了，我們就出去尋草，弄回來了，還得我們自己煮好。
還記得那時候，我總是在剁豬草的時候，弄傷了手。也會在上山砍柴的時候砍到手。
那時候，面對血流不止的手指頭，我們也沒有錢上診所。大哥只好找塊破衣服撕了幫我包扎起來。
就這樣。我們都將就著這樣的過日子。
日子一天天過去了，媽媽在外面的日子也越來越多了，因為家里的費(fèi)用也越來越大了。
因此，我們同媽媽分開的日子也就更多了。那時候，我們?nèi)置眉s定。如果哪天媽媽在家，先放學(xué)回來的一定先在家門前做個記號。就是掛件紅衣服，那樣我們很遠(yuǎn)就知道媽媽有沒有在家。
我們都很思念媽媽，因為爸爸不在家，媽媽就成了我們?nèi)康木裰е?p> 那一次，二哥很淘氣，媽媽根本都沒有回來，可是他也在家門口掛起了記號，大哥欣喜若狂的跑回來叫媽媽?？墒菂s得知是二哥在耍他，本來是二哥的主意，卻害得我同他一起被大哥罰，那時候罰得最多的就是跪沙子，我們因此被跪了兩個多小時，起來的時候，膝蓋都麻了。
大哥看到我們也心疼了，三兄妹哭成一團(tuán)……
因為太多的時候，我們太思念媽媽了。可媽媽總是只有在深夜才能抽空回來看看，我?guī)状味际窃谒瘔糁懈杏X到媽媽的吻。
醒了以為是做夢，可是床前還有媽媽捎帶回來的糠果。才知道媽媽回來過。因為這些吃的就是媽媽的氣息。而這些吃的也是少之極少。媽媽沒有錢買，全是媽媽的一些工友伙伴，給她吃的，媽媽就不吃，全部都省著，留下來給我們吃。
那時候，我們再艱苦，我們再省，可還是收入比支出要少。我們?nèi)置玫膶W(xué)費(fèi)，就是一筆盤大的開支了。還有糧食征收稅，農(nóng)田的水費(fèi)，耕田工資，農(nóng)藥化肥。以及人情世故。這些全是要錢的。這么多的開支，媽媽哪里能供得上呢。媽媽一天天的累垮了……
別人的孩子期望著過年，我們就最怕過年了。因為每當(dāng)這個時候，媽媽就會帶著我們出去躲藏。
有一次我們還躲在隔壁家的豬圈里。因為每年的這個時候都會有好多的債主來要錢。因為我們沒有錢還，一推再推，實在沒有臉再面對了。就只好躲了……
等到年一過，我們就好了，因為我們那里的風(fēng)俗是，新年里是不會問人討債的。這幾天是我們過得最開心的。
媽媽會給大哥買件新衣服，可是我和二哥就沒有。
媽媽說，“二哥可以穿大哥的衣服，我就可以穿二哥的，而大哥就只能買了。”
這個理由聽起來很充實，不過我們穿過的衣服也全是大哥最先穿過的。看著我們身上的衣服大補(bǔ)丁蓋小補(bǔ)丁。
媽媽說“別人笑爛不笑補(bǔ)，笑臟不笑舊。衣服只要穿在身上暖和就夠了。”
眼看媽媽又要流淚了。
二哥說，“沒關(guān)系啊，我不喜歡穿新衣服，像我的這樣很好，下次大哥罰我跪沙子就不疼了。”
我也說，“是啊，我也是呢?？纯次业幕ㄋ椴紬l扎的頭發(fā)一樣漂亮?！?p> 媽媽笑了，我們都笑了。
窮人家的小院里傳來了叮嚀般的笑聲。那是愛的溫馨……
日子在一天天的過了，時間老人的前行帶來了奶奶去世的消息。隨之而來的一場風(fēng)波，讓人防不勝防，我們一家人又陷入了災(zāi)難之中，欲知詳情，請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