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下一刻,風(fēng)沙更大,溫度下降的更低,琴聲也更加急促起來。
“冷!”易俊這個時候眼前已經(jīng)看不見戴宗,看不到九皇子李青,看不到靈士葉國昌了,只感覺到徹骨的嚴(yán)寒,那嚴(yán)寒侵蝕著他的精神,瓦解著他的意志,讓他很快癱坐下來。
凍僵血液的嚴(yán)寒仿佛也凍僵了神經(jīng),易俊的眼簾不斷向下閉去,一切思維都斷續(xù)起來,回憶不起前世,也不知道今生,只覺得無邊的黑暗從天空直壓過來,比山還沉重,比海還浩大,無可沛御,無可抵擋。
當(dāng)眼睛徹底閉上的時候,臨體的嚴(yán)寒突然奇跡般消失無蹤,風(fēng)沙也不再,易俊只感覺自己整個人猶如柳絮一般飄飄蕩蕩飛了起來,飛過樹木,飛上山巔,直飛到九霄里面。
一副畫卷更是猶如神幻一般展現(xiàn)在易俊面前。
那畫里有風(fēng),有雨,有雷電,也有黃沙,黃沙圍成了一座大城,大城中斷壁殘垣、黑水漫流,一絲活物存在的跡象也沒有。
“這大城該是多么孤寂??!”易俊心中感慨著,突然悚然心驚。
“自己這是死了嗎?臨死看到的幻象嗎?”易俊驚慌失措,奮力掙扎,手臂猶如溺水一般胡亂在身上、四周抓著。
陡然,他抓到了一件物事。
那不是他日夜不離身,剛才還用來幫助爬行的玄鐵匕首,而是這次隨戴宗來,想要給九皇子殿下表演的樂器——長笛。
抓住長笛,易俊腦海中卻沒有更多的念頭,只想吹響這能夠引來狼蟲虎豹的笛子,發(fā)出一切可以發(fā)出的聲音。
顫抖著,以絕大的毅力將長笛放到嘴邊,易俊腹中的氣力奮力向著笛管中涌去,“嗚——”長笛終于被吹響,發(fā)出一聲嘶啞的鳴叫。
那不是優(yōu)美的笛音,而更像是某人臨死前竭力的一聲呼救。即便這呼救只有山野間的那些狼蟲虎豹聽得到,也是好的。
一聲輕咦在漫天風(fēng)沙之后響起,隨著這聲音,漫天風(fēng)沙再次一緩。
風(fēng)沙減緩,那直將人凍入萬古長夜的嚴(yán)寒也隨之遠(yuǎn)去,易俊那幾欲沉迷、幾欲長眠的欲望也跟著一緩。
易俊不由得心中狂喜,胸腹中再次吸入一股寒氣,然后通過嘴巴猛的吐了出去。
“嗚嗚——”長笛發(fā)出洞簫般的鳴叫,那是易俊手指沒有遮住笛孔的結(jié)果,但,這明顯不是易俊在意的。
他在意的只是發(fā)聲,只是讓對方停下這聲勢浩大的天地幻象,給他一條生路,或者,把那些狼蟲虎豹都引來,即便傷不了對方,也要嚇一嚇?biāo)?,做臨死前最后的一次反撲。
他不知道什么叫做試煉,不知道試煉的行事、含義以及有什么規(guī)矩,更不知道什么叫做靈氣,什么叫做靈性,什么叫做靈士,什么叫做精神力,什么叫做幻象。
他在意的只是自己的生存,在意的只是自己的反擊,不能無聲無息,即便是死也不能這樣,至少……要發(fā)聲吧?
“叮叮?!鼻俾暥溉晦D(zhuǎn)急,隨著這急促的聲音,漫天風(fēng)沙再次大作,嚴(yán)寒再次從九霄之上落下,只撲山梁。
連四境巔峰靈士葉國昌也感覺到一陣不可抑制的困倦從心底深處升起,恐懼之下,他再也不敢托大,急忙盤溪坐下,運轉(zhuǎn)渾身靈力抵抗。
蘭陵腦袋一歪一下就昏死過去。
而被靈器護住的九皇子李青也是再次岌岌可危,護體的那一圈青亮光芒瞬間就淡薄到幾乎不可見,里面的李青臉色再次變青,渾身都覆蓋了冰霜,整個人猶如冰封的石像,只有一雙眼珠還能微微轉(zhuǎn)動,死死又充滿希冀的望著靠在大石旁邊,雙眼緊閉,神智也似乎早已經(jīng)不清醒的易俊,望著他嘴邊顫抖的似乎隨時會掉落,摔得粉碎的玉笛。
“嗚嗚……”笛聲微弱卻頑強的響著,在這風(fēng)沙之中,在急促的仿佛響徹整個天地的琴音中響著,提示著所有人,大順帝國的隊伍中還有一人沒有失聲,沒有屈服在這浩蕩天威之下。
就在這微小琴音和漫天風(fēng)沙、驚天琴音相抗的時候,對面山嶺之上突然出現(xiàn)了一個人。
這天地是白色的,那人身上的衣服也是白色的,所以,沒有人注意到她到底是早就在那里站立了多時,還是剛剛到來。
不過,這一切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那人開始移動。
漫天吹動,讓葉國昌這四境巔峰靈士都無法直立的風(fēng)沙好像對她沒有影響一般,或者,更貼切的說法是,她好像是駕馭著這漫天風(fēng)沙而來,風(fēng)沙不過是她行走的工具罷了。
只是幾息時間,那人就出現(xiàn)在易俊等人面前。
大多數(shù)人不是早就昏迷了過去,就是猶如易俊一般睜不開了眼睛,處于昏迷和清醒的邊緣,所以,很少有人發(fā)現(xiàn)她走過來了。
唯有葉國昌看到了那人,身子頓時劇烈顫抖起來,沖著那人張開嘴巴,想要說話,但是,風(fēng)沙瞬間填滿了他的口腔,一股溫?zé)岬臍庀⒁菜查g被凍成了冰棍,塞住了他的喉嚨,讓他再也無法發(fā)聲,視線也跟著模糊起來。
那人看了葉國昌一眼,臉上微微露出一絲歉然神情,但,很快的,她這神情就猶如那多變的風(fēng)沙一樣變幻,成為了另外一種。
那神情就是驚愕、不解、厭棄以及交錯在一起以后形成的另外一種包含歉意在內(nèi)的復(fù)雜神情。
易俊無法睜眼,神智也處于昏迷和清醒的邊緣,所以,根本沒有看到她這種奇怪的神情,如果他能夠看到,而且還有力量的話,他肯定會在第一時間跳起來,然后以最快的速度跑掉。
因為,這種神情易俊在長白山的獵人臉上看到過多次,那就是當(dāng)他們找到一個狼窩,從中掏出幾只幼狼時候的神情。
幼狼弱小、可愛,神態(tài)嬌癡蠢萌,即便是最冷酷無情的獵人看到它們嬌憨的動作,聽到它們微弱的低吼時候,臉上都會出現(xiàn)這種神情,那是對它們的可憐,對它們即將到來的命運的無奈。
下一刻,他就會把這些小狼高高拋起,重重摔死在石頭上。
果然,臉上露出這種神情以后,那人伸出手來,向著易俊天靈蓋拍落下去。
能夠看到這種情形的人此時只有葉國昌,九皇子李青眼睛雖然睜著,但他此時已經(jīng)什么都看不到了,整個人早已經(jīng)昏迷了過去,但,縱然是葉國昌,因為那人剛剛到來時候的那一眼也讓他神智模糊,眼睛勉強能看見東西,但身體卻根本無法動彈。
他只能隱約的看到那人伸手向著易俊頭頂方向奔去,耳朵中卻聽不到絲毫凌厲的掌風(fēng),更是無法捕捉對方做出這種動作時候臉上的神情,是猙獰?是快意?還是麻木到?jīng)]有任何表情?
那人的手掌很快的向著易俊頭頂拍落,在即將接觸到的瞬間,那人神色突然一變,下一刻,她的手掌懸停了下來,距離易俊的頭頂也就只有幾絲的距離。
接著,她手掌緩緩落下,輕撫上了易俊頭頂。
那人的手掌此時很是溫柔,落在易俊頭頂,同時有一股柔和的氣息也從她手掌中緩緩釋放開去,進入到易俊身體之中。
只是,易俊精神被壓制,對于眼前出現(xiàn)了這個人,對于這個人的手掌正壓在自己頭頂上卻是一無所知,他還在機械而固執(zhí)的吹著他的橫笛,還在堅持著他內(nèi)心中的堅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