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賣人

　　花雨側(cè)目，這丫頭以往沒少偷奸?；模?dāng)然不傻，更不是膽小的。她竟然怕？怕什么？

　　“你怕啥？”

　　花香兒只低頭看包子，半晌不語。

　　花雨不耐煩道：“不說就不說，當(dāng)我稀罕知道呢?！?p>　　花香兒捏了捏肉包子，真白，真軟。

　　“我怕…祖母把我賣了?！?p>　　“啥？”這可真是莫名其妙，花雨覺得荒謬，怪笑道：“你可是她親孫女，她怎么可能賣你？要是我家還沒分出去，賣我倒是——”花雨面色一變：“不對，你這話什么意思？”

　　花香兒抽抽搭搭，不敢抬頭看她，只盯著肉包子：“以前…那個…祖母…說過…賣…賣…”

　　“賣誰？”花雨心里一股不詳?shù)念A(yù)感。

　　“賣，賣，賣…你…”

　　“啥？”花雨炸了毛。

　　花香兒說出那個“你”字后，松了口氣，覺得沒那么難開口了，索性全說了出來。

　　“就是，那次…你姐偷，不是，你姐被關(guān)了幾天的那次…我聽祖母和小姑商量，說是把你姐扔到野地里，就，就，就把你賣到縣城當(dāng)丫鬟…”

　　花雨咬的牙齒咯噔響：“真是好打算，我有爹有娘，老太婆敢？”

　　花香兒瞟她眼，你爹娘，能反抗？

　　花雨突然泄氣，爹娘肯定不愿意，可要是老太婆攛掇著花老頭同意，可真說不準(zhǔn)。

　　可是——

　　“賣孫女，她就不嫌丟人了？”

　　“可你姐偷盜在先…”

　　花雨立即明白了，這是把她家名聲都搞臭了，隨便怎么折騰，村里人也只會說自家風(fēng)氣不好，卻牽連不到李氏頭上？

　　想得美！

　　她要真敢那樣做，自己便是一頭撞死也不會如了她的愿。

　　花雨眼睛轉(zhuǎn)了轉(zhuǎn)：“好端端的，老太婆干啥要賣我？”

　　花香兒遲疑了下：“說是給小姑攢嫁妝?！?p>　　花雨那個氣，賣了后孫女嫁親閨女，這筆買賣真不陪。

　　“對了，我忘了，早該問你的，我姐怎么會跑到上房偷東西？這不可能。這里頭是不是有什么事兒？”

　　花香兒目光躲閃起來。

　　花雨瞇起了眼。

　　“你，你姐，你姐餓唄，聽說上房有吃的，還有能換好吃的銀子，就，就，就去了…”

　　花雨更瞇了瞇眼：“這是給我姐做了套？”

　　花香兒不說話。

　　“是不是你跟我姐說的？”

　　花香兒仍是不語。

　　花雨又逼問了幾次，仍沒得到回復(fù)?；ㄏ銉汉鋈煌鄣囊宦暱蘖顺鰜?。

　　還用問嗎？肯定有她的事兒。

　　氣得花雨劈頭蓋臉奪過包子：“虧我還惦記著你。”

　　花香兒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小姑說我要不去，她就讓祖母賣了我?！?p>　　“你——”花雨跺腳，再不理她，往家里跑去。臨跑之前，卻又把包子塞了回去。

　　花香兒捧著包子傻了眼，她怎么全說出來了？要是花雨跑回家一說，一家子再來找李氏算賬，把自己說出去怎么辦？李氏還不得打死自己呀。

　　打了個冷戰(zhàn)，捂著包子忙跑回家。

　　張氏剛給花長光拿涼水汗巾擦了把頭臉，花長光舒服的嘶了口氣。

　　哐當(dāng)一聲，花香兒跑進來，一頭扎進張氏懷里，張著大嘴直哭，只是怕李氏聽見來問，又不敢發(fā)出聲兒來。眼淚嘩啦啦跟暴雨似的掉，卻沒一絲動靜，看得人那個詭異。

　　張氏慌了，忙板正她的身子：“香兒，香兒，你這是咋了？嗓子咋了？咋不能出聲了？”

　　花長光也嚇得身子前伸。不能說話了？這可是大事。好不容易才消停幾天，怎么又出事了？

　　花香兒哭的太猛，猛的打了個嗝，呃的一聲。

　　張氏臉白了，真啞巴了？要掰開她的嘴巴看舌頭。

　　花香兒抽泣道：“娘，娘，我，我沒，沒，呃，事兒，呃。”

　　氣得張氏一巴掌拍她背上，“沒事兒嚇?biāo)滥隳??！?p>　　花長光也瞪眼。

　　花香兒淚止不住的往下掉：“娘，我怕，我害怕，不想被賣當(dāng)丫鬟?！?p>　　張氏聽得莫名其妙：“丫鬟？你說啥呢？娘怎么聽不懂？別哭了，說清楚。”說著臉色落了下來，不是自家又被算計了吧？

　　花香兒努力穩(wěn)住氣，把事情交代了。

　　張氏和花長光聽得一愣，當(dāng)初他們倒不知道這里頭還有這些事兒。

　　張氏恨得咬牙：“你聽見了沒？你娘心心念念的把那家逼得妻離子散不得好死呢，怪不得咱家鬧了這么些事。人家親娘能放過她？沒得連累了你們爺幾個?！?p>　　花長光臉上不好看，也不知道是為李氏還是為自己。

　　“娘，你說，花雨會不會帶她爹娘來算賬？你不知道花云可嚇人了，單手就把二哥扔河里了。”

　　花長光和張氏也怵花云，沉吟半晌，花長光道：“不會。畢竟事情都過去了，都分宗了，看他家那樣子，是不想再跟這兒有半點牽連的…”

　　說著說著，花長光都不知道啥滋味兒。當(dāng)初得看著他們臉色才能吃飽的人突然就掙脫繩子飛了出去，還越過越好，再看自家整日雞飛狗跳破事兒一大堆，說不清是后悔還是嫉恨，復(fù)雜的很。

　　張氏拿手指戳了花香兒一下，訓(xùn)道：“你有什么怕的，怎么沒學(xué)到娘一丁半點兒？這關(guān)你什么事兒？啊？是你祖母和小姑的餿主意，沒得連累咱們遭殃。好呀，來找才好呢，報官才更好。讓官老爺把那些黑腸子爛肝的抓起來?！?p>　　因著二房的人接連出事，張氏脾氣嗖嗖見漲，以前這些話只敢在心里嘀咕，哪敢讓花長光聽到。

　　花長光覺得不好，畢竟那是他親娘親妹妹，不得不維護下：“行了啊，說話留著點兒?！?p>　　張氏冷笑：“人家給你留了？沒聽見香兒說嗎，人家是要賣了老爺子的親孫女，你親侄女，給她自己的小閨女換嫁妝?；ㄩL光，你不是得意你才是你娘的大兒子嗎？這事你怎么不知道？她咋不是得了銀子貼補你，給你大兒子娶媳婦？”

　　花長光無言。

　　張氏接著冷笑：“你還護著。你娘心里可只有小兒子，排著隊也是三兒子，二兒子，那兩房的幾個孫子。咱家的，兒子不是兒子，孫子不是孫子，人家不心疼。你不能動，順風(fēng)老受傷，見她給過你幾個銀子？”

　　也不能說沒給啥，家里雞蛋好糧，李氏可沒對花長光攔著不讓吃的。可是，對那幾房也是一樣，這一比較下，自覺自家遭了大罪的張氏理所當(dāng)然覺得李氏心里沒大房。

　　“都是你那個不省心的妹子鬧的，咋還不嫁出去，沒得禍害娘家。我生生為了她擔(dān)了壞名聲，可見她對我說一聲好？好嘛，怪不道呢，小白眼狼，竟是背著我早早讓咱家香兒給她背黑鍋。哼，自己作惡還想落個好名聲，真是當(dāng)了…”

　　張氏罵著罵著，忽然看見花香兒眼也不眨的盯著她瞧呢，及時剎住了。心里卻是越想越氣，再想到花長念家，忽然氣沖沖道：“大不了分家，我還不伺候了?！?p>　　啥？花長光懵了。

　　“分家？你想都別想?！?p>　　張氏話一出口，就后悔了：“我就是一說，咱家倆兒子都沒成親呢，就算要分家，也得等兒媳婦進門。”

　　花長光想的卻是別的：“哼，分？想都別想，家里出了這么多事兒，你看見四房的有什么損失？燒了幾本破書，他轉(zhuǎn)頭就買了更多。家里這些年年年賣地，都給誰了？還不是都扔進了四房的無底窟窿里。那些地，可該著我這個長子分多少？分家，以后這里頭可就沒咱家什么事了?！?p>　　張氏擠吧擠吧眼，猶豫問道：“這讀書的事我不懂，你給我說說，他四叔到底能不能中？”

　　要是考中個秀才，好歹不用交糧賦，一年能留下多少糧食呀，還是好糧食。

　　花長光思忖：“我也摸不清。不過老四定是比誰都急，考上了自然好，考不上…也總得讓他吐出來。反正順風(fēng)順?biāo)家獙っH事了，聘禮當(dāng)然得公里出，咱家不耽誤事兒?！?p>　　張氏尋思半天，還是弄不懂讀書的事，但也拋開不管了，先把兒媳婦娶進來再說。

　　花香兒旁聽半天，也聽懂了不少，見兩人都不再說話，猶豫再三，想到自己中暑時候的事兒，把包子拿了出來。

　　“爹，娘，這是花雨給我的，給哥哥和弟弟們吃吧?！?p>　　兩人面面相覷，這么大兩只包子，能頂?shù)纳蟼z拳頭了。還是白面的，其中一個已經(jīng)咬了幾口。

　　張氏拿過被咬的那只，狐疑道：“她不是存了什么壞心眼兒吧？”掰開一點兒看了看，驚道：“里頭都是肉的，這么些，他家真是發(fā)達(dá)了呀?！?p>　　花長光心里酸的不行：“能不發(fā)達(dá)嗎？那么大塊地?！?p>　　張氏忽然沒頭沒腦道：“是不是你家風(fēng)水不好，咋他家一分出就過好了？”

　　氣得花長光瞪眼：“你要是有那把力氣去打兩只大虎來，咱也立馬分出去，要啥有啥?！?p>　　張氏不服氣的嘀咕，也聽不清是什么。低頭看見花香兒還盯著包子里的肉看，想了想道：“等你兄弟都回來，你們一起吃?！?p>　　花香兒吞了口口水，點點頭，便要出去。

　　花長光突然吩咐道：“以后花雨要是找你玩，你便去。”

　　花香兒有些不懂，仍是乖乖的點頭。

　　張氏疑惑：“你啥意思？”

　　花長光摸著下巴：“別看花雨平日里跟個炮仗似的，竟跟了她爹心軟的性子，還知道來看香兒。唉，老話說，十年河?xùn)|，十年河西，指不定哪天有求著人家的時候呢?！?p>　　張氏立即苦了臉：“都鬧成那樣了，我可沒臉去…”求。

　　花長光笑了聲：“孩子的事大人不摻和?！币馑际牵笕说氖聝阂矤窟B不到孩子。

　　張氏不怎么樂觀，自己孩子也沒少欺負(fù)人家那四個，尤其是傻子花云。

　　“好了，別發(fā)呆了，趕緊打涼水給我擦擦背，這一頓說又是一層汗?！?p>　　張氏沒好氣的白了他眼，一邊給他擦背，一邊教訓(xùn)他：“看你跟你娘親，動不了還不是我這個媳婦伺候你，她倒是來喂你一口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