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宋府的時候,宋玉塵和趙清影走在前頭,晁安虎默不作聲的跟在后頭。
晁安虎多次想開口說話,但再看自家少爺?shù)谋秤埃瑓s忽然有種陌生的感覺。甚至,晁安虎面對從小便熟識的少爺,竟然莫名的有些惶恐不安。
宋玉塵回頭瞥見晁安虎的異樣,心中嘆息一聲。
宋玉塵主動打破令人尷尬的氣氛,問晁安虎府上到底來的是什么客人。
晁安虎見少爺笑容親切,依舊如往常一般,七上八下的心也就落定了下來。
但對于那個客人到底是誰,叫什么名字,晁安虎卻是真的不知情,只說那是一個看著很有學(xué)究氣的花甲老人。
聽到這個信息,宋玉塵當(dāng)時就微微皺了皺眉,“匡廬山白鹿書院”,這幾個字在他的腦中浮現(xiàn)了出來。
當(dāng)然,這只是宋玉塵的猜測而已。
但晁安虎透露出來的另一個消息,卻讓宋玉塵吃了一驚。將軍府的薛老將軍也來到了府上,而且是與那個花甲老人一起來的。
宋玉塵有種不好的預(yù)感,恐怕這個薛老頭是為了他與薛飛宮的婚約來的。
回到了宋家府邸,宋玉塵獨自一人前往會客大廳。
才到大廳的門口,宋玉塵就聽到有大笑之聲從里面?zhèn)鞒觥Pβ暼绾殓?,滄桑里面透著難掩的霸氣,不用猜,肯定就是薛家的那個老將軍。
進(jìn)了大廳,宋玉塵正好瞧見一個富家翁模樣的老人在那大笑,正是薛炳薛老將軍。
讓宋玉塵微感意外的是,前些日跟蹤他的那個人也在,此刻就站在老將軍的身后,背上仍舊背著那張雙弦巨弓,很是扎眼。
宋玉塵一進(jìn)的大廳的門,聶弈就把目光投了過來,眼神中隱然有幾分欣賞和贊許。
與老將軍相對而坐的是個身穿儒衫的老人,老人面容槁枯,但一雙眼睛炯炯有神,與廣漠的那些苦行僧有些神似。
而他的便宜父親宋錦,則是落座在薛老將軍的身旁。
宋玉塵躬身對著廳內(nèi)的幾人行了個晚輩之禮。宋錦見到自己兒子回來,但卻穿的跟紈绔公子一樣,而沒有穿書生衣裳,當(dāng)時就微微皺了皺眉,臉上有些許不悅之色。
此次兒子從江陵府回來,身為人父,宋錦總覺得自己的兒子變了許多,甚至在某些方面簡直就跟換了個人一般。
宋錦多次想找宋玉塵好好談?wù)f一番,但每次都讓其妻子勸阻,更不準(zhǔn)他指責(zé)打罵兒子,說什么兒子好不容易才肯回來,回來就好。
宋錦無奈,對于兒子的一些行為,即便他看不順眼,卻也只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否則,以他的性子,縱然那趙姑娘再如何的秀外慧中,他也不可能讓她與宋玉塵如此交往密切。
“玉塵,這位是白鹿書院的方涵方老先生。”宋錦目光看向那個學(xué)究氣濃郁的老人說道,“方老先生與你爺爺是摯交好友?!?p> 宋錦看了宋玉塵一眼,宋玉塵當(dāng)即會意,迂腐老爹這是要他再向那名叫方涵的老人施禮。
無奈,宋玉塵只能再次作揖行禮,恭敬道:“玉塵見過方老先生。”
宋玉塵這一禮誠意十足。
對于這位名叫方涵的老儒生,宋玉塵有所耳聞,甚至可以說如雷貫耳。老頭是匡廬山白鹿書院的四夫子之一,而且是四夫子之首。
匡廬山白鹿書院作為儒家圣教,歷來是賢能輩出。就現(xiàn)如今的匡廬山,除了儒家掌門陸老秀才,也即陸布銘老先生外,更有四個堪稱國之巨擘的儒學(xué)大家。就四人在儒學(xué)當(dāng)?shù)脑煸?,也就已?jīng)步入儒圣境界的陸老掌教能稍勝一籌,除此之外,整個大嬴王朝恐怕再難找出一人,能出其右。
四位老儒生德高望重,被天下文人學(xué)子尊稱為匡廬山四夫子,而方涵更是被尊推為四夫子之首。
據(jù)說這個方老夫子不單在儒家學(xué)說上有著驚人造詣,對于早已落寞甚至已然寂滅的別派學(xué)說,他也是深諳其中精髓,可謂是集百家之大成者。
俗話說自古賢才多妖,老夫子是學(xué)究天人不假,但性情脾氣卻是古怪近妖——相當(dāng)之古怪??飶]山在王朝的地位特殊,與王朝天子之家的關(guān)系,也是特殊的很??飶]山有個治學(xué)古訓(xùn),凡入書院者,不得再入仕途。
因為不在仕途,所以書院學(xué)子可暢盡其言。
下言黎明百姓,上言朝廷百官,甚至就連九五之尊的皇帝,也時常被他們置于唇槍舌劍之上。
現(xiàn)如今王朝之內(nèi),要說舌劍最鋒利者,不是那儒圣陸布銘,而是四夫子之首的方涵。
平日里,這位方老夫子金口并不常開,但只要開了金口,必將有最為鋒利的舌劍出鞘,每一次都將朝廷批得體無完膚,甚至好些次連皇帝都沒能幸免于難。
為此,朝堂之上時常有人針對方涵而諫言,要皇帝下旨問罪方涵,至少也得治他個大不敬之罪。
也就當(dāng)今天子心胸還算寬廣,且自登基以來便廣開天下言路,所以一直不曾計較。
但不管怎么說,匡廬山四夫子這幾個字在天下文人學(xué)子的心中,愈發(fā)的振聾發(fā)聵。
雖然才回到凡間數(shù)月,但對于這么一號狠人奇人,宋玉塵還是知曉的。
給人予嚴(yán)苛印象的方涵目光投來,將宋玉塵上下打量了一番。方涵輕輕點了點頭,從他的臉上看不出喜怒。
要是換做其他一般人,在別人府上做客,若是見到了該家的晚輩,哪怕是出于違心的客套,也一般都會夸贊一下,比如頷首微笑著說些類似“青出于藍(lán)”的好聽話。
但這個老頭沒有,甚至連口都沒有開一下,只是輕輕點了點頭。
知曉方涵性子的宋錦見怪不怪,身為主人翁的他很是得體的化解了這個小尷尬。
宋錦又把目光看向薛老將軍,但還沒等他開口說話,老將軍就擺了擺手,笑道:“行啦,老頭我就算了,又不是頭一次見。宋錦啊,你小子什么都好,就是在這一點上太古板了些,宋老書生就不像你這般?!?p> 薛炳口中的宋老書生自然就是過世多年的宋洞遠(yuǎn)了。
宋錦老臉微紅,不管怎么說,他也是四十好幾的人,卻被薛炳說成了小子。
當(dāng)然,宋錦肯定是不敢“頂嘴”什么的,只能在那尷尬的訕笑。
薛炳不去管那按輩分該叫他世叔的宋錦,而是轉(zhuǎn)而將目光落在了宋玉塵的身上。
老將軍雙眼微微瞇起,眼神凌厲,仿佛能洞穿一切。老將軍將宋玉塵上下打量了一番,朗笑道:“半年多不見,你個臭小子看上去精神不少,嗯,似乎身子骨也比以前結(jié)實了許多?!?p> 宋玉塵嘿嘿一笑。
宋玉塵心里當(dāng)然清楚老將軍說這話是什么意思,顯然是話中有話。宋玉塵權(quán)當(dāng)做聽不懂。
大廳之中有兩只狐貍,一老一小。
但至于說到底哪只是老狐貍,哪只又是小狐貍,又有誰能分得清楚?
雖說是登門拜訪,但老將軍大有喧賓奪主的意思,直接招手,讓宋玉塵坐到身旁。
宋玉塵也不矯情,大大方方的就落座了。
老將軍喝了一口熱茶,放下茶杯,開口道:“都是自家人,我就直截了當(dāng)?shù)恼f了,我這次來是為了兩件事而來?!?p> 薛炳說話的時候,目光落在宋玉塵的身上,仿佛這接下來的話是專門對他說的。
薛炳指向正襟危坐在對面的老儒生方涵,說道:“方老夫子遇到了一些麻煩事,需要有人護送他回匡廬山,我推薦了你,這是第一件事情?!?p> 薛炳停下來,似笑非笑的看了宋玉塵一眼,繼而說道:“至于第二件事情,是你與飛宮的婚事,在你回來之前,我已經(jīng)跟你父親商量過了,等你此次從匡廬山回來,就先到我薛家提親。”
當(dāng)聽到薛老將軍親自登門的時候,宋錦心中很是忐忑不安,以為老將軍是為了薛宋兩家的婚約一事痛斥宋家來了。所以即便是落座在會客廳中,宋錦也是如坐針氈,甚至因為這個,他連方老夫子都沒怎么上心。
但完全出乎他意料的是,老將軍一開口就問宋家什么時候去薛家提親。
即便聽老將軍這么說了,但宋錦仍舊不大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后來他留心觀察,發(fā)現(xiàn)老將軍有說有笑,顯然心情大好,不像是“氣急反樂”。
宋錦一直懸在半空中的心,這才算落定了下來。
但此刻,聞到薛炳的話,宋家父子兩人,都顯得有些驚愕。
只不過讓父子二人驚愕的東西互不相同。
在宋玉塵回來之前,宋錦聽薛老將軍講述,從咸陽要回到匡廬山去的方老夫子,在途徑晉陽城外的時候,被一個蒙著面不知其身份的神秘人襲擊,差些受了傷,甚至被殺。幸虧聶弈正好出城處理一些軍中事務(wù)碰巧撞見,用巨弓擊退了那個神秘人,救下了方老夫子,并在得知其身份后將方涵請回到了將軍府。
老將軍到了宋家之中,雖然說了要派個合適的人護送方老夫子回匡廬山,但宋錦當(dāng)時也沒多想,他哪里會知道老將軍說的那個合適的人,居然就是他的兒子。
雖然大家都不曾點破,但聽老夫子方才的自述,大家心里都清楚的很,那個想要傷害甚至說要殺害老夫子的神秘人,極有可能就是朝廷的人。
老夫子此次入咸陽,痛斥的是其中一位最有望登上太子之位的二皇子,而這兩年正是皇帝冊立東宮的關(guān)鍵時期,二皇子豈能輕易放過老夫子?
宋家一直以來也有宋家子弟不得入仕途的家訓(xùn),就是不愿卷入到朝堂的渾濁漩渦當(dāng)中,更就那別提卷入兇險萬分的皇室之事了。
更何況自己的兒子只是一介文人書生而已,又怎么當(dāng)?shù)闷鹱o送老夫子這樣的重任。
老狐貍薛炳一眼就看出了宋錦的心思,沒等憂心忡忡的宋錦開口說話,薛炳微微將頭一歪,給身后的聶弈打了個暗號。
聶弈會意,在宋錦驚愕和惶恐的眼神中,聶弈忽然大踏步走到宋玉塵的身后,凌厲的揮出一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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