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如墨的夜空當中,連點點星光都不見了蹤影,更不要說皓皎如玉盤的月亮。
蘇瑜撐開沉重的眼皮,頭腦暫時還不甚清明,眼神迷蒙的看著眼前漆黑的夜空。
身下是冰冷堅硬的地板,帶著初春特有的絲絲寒氣,透過與地板接觸的身體,一絲一縷緩慢的鉆進蘇瑜本就有些單薄的身體里。
也幸好這些冰涼的觸感,才讓蘇瑜在那一瞬間清醒了過來。
轉(zhuǎn)頭看向四周的建筑,這里不是他那至高無上的父皇賞賜的越王府,而是他最初剛來都城時買下的那座小院子。
精神異常的清醒,但是四肢卻酸軟無力,唯一能夠動彈的就只有頭。
而在他轉(zhuǎn)頭的過程當中也注意到了,在自己的身旁也躺著一個人,悄無聲息地躺在地板上,無知無覺。
他覺得躺在她身邊的這個女子陌生又熟悉。
在遠處燭火搖曳的光亮的照耀下,能夠清楚地看到身邊的人凹凸有致的身材,但是在她的頭上卻蓋著一方白色的絲絹。
明明只是一個沒有任何特殊的身影,但就是讓他覺得熟悉。
那人身上散發(fā)的氣息讓他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以及想要親近的欲望。
“你醒了”。
耳邊傳來杜長峰的聲音。
蘇瑜只是轉(zhuǎn)過頭冷冷地看著他,而杜長峰似乎也沒有再去關(guān)注他的心思,眼睛直直的看著蘇瑜身邊的那個身影,眼里滿是愛戀和渴望。
也不管蘇瑜是否有想要聽他訴說的欲望,杜長峰自言自語的說了起來。
“你知道嗎?她總是那么調(diào)皮,小時候就像個男孩子一樣,完全沒有一點女孩子該有的樣子。
她總是孜孜不倦的聽著別人為她講外面的世界有多么的遼闊,有多么的精彩,多么的刺激。
在別的女孩子整日在家,拈花弄草,吟詩作對的時候,她想著的卻是能夠拿一把劍,騎一頭毛驢,快意恩仇。
可是在她暢想著外面的世界的時候,卻全然忽略了那些潛藏在繁華之下的危險。
她心性純良品質(zhì)上佳,看見任何人都以最大的善意去對待。哪怕是倒在泥土中,渾身散發(fā)著陣陣惡臭的乞丐,她也依舊溫和如旭的對待他。
因為她覺得這個世界都是美好的,所有的人也都是善良的。
在她的世界里沒有爾虞我詐,沒有恃強凌弱,沒有勾心斗角,沒有你死我活。
她就是這么一個活在善的世界里的人,她就是天賜的禮物,讓我覺得自己依舊還是一個人,一個活生生的人?!?p> 蘇瑜皺眉看著沉浸在回憶里的杜長峰,他此時的情為舉止顯得十分的怪異,甚至有些瘋癲。
臉上是多年夙愿終要達成的躍躍欲試以及急切的期盼,當然其中也夾雜著緊張。
“可是這樣美麗善良的她卻被她曾經(jīng)以為的善逼上了絕路”。
像是回想起了多年之前慘烈不堪的真相和情景,杜長峰臉色巨變,眼冒兇光。
“我說過沒有人能從我手中將她奪走,任何人都不行,哪怕是她自己也不行?!?p> 說著杜長峰蹲下身子伸著手懸在半空,隔著面巾輕輕撫摸她的眉,眼,鼻,唇。
像是要通過這樣的舉動,將那人的眉眼細致的刻畫到自己的心靈深處,甚至是靈魂上,以此來達到與對方永不分離的目的。
“我愛她,我那么愛她,可是她為什么要離開我?
她為什么要為了那些無關(guān)緊要的人,一次又一次的傷害我甚至離開我。
明明我才是這個世界上對她最好的人,我才是這個世界上最愛她的人,可是為什么她總是想要躲開我呢?”
聽到杜長峰說到這里,蘇瑜的眉頭皺的更緊了,他的心里忽然有了一個荒繆的猜想。
杜長峰也感覺到蘇瑜應(yīng)該想到了什么,但是到現(xiàn)在又不敢確定的。
于是他終于從面前的人的身上挪開了目光,死死的盯著蘇瑜的臉,目光似乎又透過蘇宇的臉看著其他的人。
“你以為你帶走了她就能夠天長地久的在一起?!?p> 沒得到蘇瑜回答,他又自顧自的說。
“你以為你們成親之后生米煮成熟飯,我就能放下芥蒂恭喜你們,祝福你們?然后徹底放手?”
說到這里杜長峰哈哈的笑了出來,只是那笑聲里面有太多的酸楚和悲涼,與其說是在笑不如說是在哭。
“怎么可能呢?我怎么可能放的下手呢?她是我生命的光,是我一生的摯愛,是我人生奮斗的理由。怎么容得了你說拿走就拿走。”
說著杜長峰忽然撲了上來,伸出手死死的掐住蘇瑜的脖子。
逐漸緊縮的五指,壓抑住了呼吸的器官,使得蘇瑜滿臉漲得通紅,脖子上青筋畢露。肺部受到了擠壓,心臟全縮成了一團,一陣陣的抽痛,眼前發(fā)黑,酸軟的四肢開始不自覺的抽搐。
就在蘇瑜以為自己下一秒就要背過氣去的時候。忽然脖子上禁錮著他的手挪開了。
驟然涌入的空氣,讓蘇瑜不受控制的嗆咳起來,本就酸軟的四肢更是沒了力氣,現(xiàn)在就連轉(zhuǎn)動脖子,對他來說都十分的困難。
“不!我不能殺了你,我不能現(xiàn)在就殺了你,我還要用你換她回來”。
杜長峰站起身理了理自己的衣袍,姿態(tài)優(yōu)雅從容,仿佛剛才失態(tài)發(fā)瘋的人根本就不是他,而是蘇瑜的幻覺。
“你難道就不好奇她是誰嗎?”
蘇瑜冷靜的過頭的反應(yīng)讓杜長峰不得不在意。
可是對方越是冷靜越讓他想起了曾經(jīng)的某個人。因此出于某種惡劣的想法,他很想看到對方失控,失態(tài)的樣子。
“她是我此生最愛的人,是我無論如何也無法割舍掉的欲望。她就是……”。
“閉嘴”。話沒說完就被人打斷,但是他臉上并沒有露出絲毫的惱意,反而還輕輕地笑了起來。
“為什么不讓我說下去,你剛剛不是表現(xiàn)得很平靜嗎?那副全不在意的模樣?!?p> “不許你侮辱她”。
“侮辱的她?我愛她還來不及呢,怎么會侮辱她呢?”
“不要把你那惡心骯臟的感情沾染到她身上,你不配。”
這是第一次蘇瑜對杜長峰不加掩飾的嘲諷和厭惡,若是最開始他確實不知道躺在自己身邊的人或者說尸體就是自己的母親。
那么結(jié)合著杜長峰后來說的一些話,以及周焱晨在風(fēng)雪涯那邊窺伺帶回來的消息,躺在他身邊的人是誰就不言而喻了。
那是他的母親,也是杜長峰的妹妹。
而就在蘇瑜說杜長峰不配愛杜長亭的時候,杜長峰的面容有一瞬間的扭曲,但是很快又恢復(fù)了自然。
“配與不配不是你說了算的,等會兒長亭清醒過來之后,曾經(jīng)讓她傷心和擔(dān)憂的人和事都沒有了。
這樣她就又可以變回到原來那個無憂無慮,天真爛漫的小長亭了?!?p> “你做夢”。
蘇瑜無情地打碎他的幻想。
“你是她哥哥”。
“我不是”。
頓了一下之后杜長峰目光溫柔地看著躺在地上無知無覺的杜長亭。
“我不是他的哥哥,長亭根本就不是我父親的女兒。她是父親外出訪友時在路邊撿到的棄嬰,父親憐惜她孤苦,便將她帶回來。
所以嚴格意義上來說我不是她的哥哥?!?p> “可是她從小到大卻將你看作親哥哥一樣對待,她對你只有親情?!?p> “那是因為我沒來得及解釋,如果我早一點和她解釋的話,她就會接受我,就不會離開我?!?p> “癡人說夢?!?p> “這一次,我再不會猶豫,她一醒過來我就會將從前的種種向她解釋清楚。我相信她聽了以后,一定會原諒我曾經(jīng)的錯誤,一定不會怪我?!?p> “就算她原諒了你十幾年前做的那些混事,那么現(xiàn)在呢,你為了救她回來親手殺掉了她的兩個孩子。”
杜長峰身猛的一震,瞳孔微縮。
“你知道?!?p> “知道什么?知道你現(xiàn)在打算開壇做法將我的魂魄抽出來獻祭,以此離魂換魄之法來喚醒我的母親。
還是說在此之前你曾經(jīng)對秦之也做過同樣的事情?!?p> “你早就知道了?!甭曇魸?。
“所以你承認了是嗎?”
杜長峰默然。
“所以秦之會莫名其妙的陷入昏迷的境地,甚至最后死于非命都是你一手造成的。
凌渺渺不過是替你背了黑鍋?!?p> “你既然知道那為什么要傷凌渺渺,甚至將她趕出去了。”
蘇瑜抿唇不言,他為什么要這樣做?自然是不想讓對方也同他一般攪進這一池渾水當中,身不由己。
更何況杜長峰的手中還有一張隱藏的王牌,一張會危及到凌渺渺性命的王牌。
看到蘇瑜的神色,杜長峰瞬間明白了他為什么這樣做。
“我懂了,你是為了保護她”。
說著杜長峰笑了起來,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放肆,甚至連眼淚都笑了出來。
“你笑什么?”
蘇瑜覺得他的笑有些刺眼。
“我笑你蠢,笑你笨,笑你同我也沒有什么兩樣?!?p> “什么意思?”
“你還記得你是用什么東西刺傷她的嗎?”
蘇瑜當然記得,他忘不了凌渺渺當時看他的眼神,那么的痛苦,那么的絕望。
腦子里不由自主的又回想起了當時的情景,雖然這些日子以來,他時不時的就會看到那個畫面在自己面前一次又一次的閃現(xiàn)。
但卻沒有哪一次來得比現(xiàn)在清晰。
“那上面有什么?”
聲音里帶著自己沒有察覺到的惶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