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七、對飲
九十七、對飲
姬昌說:“旦,否極,則泰來!今天,我把易數(shù)、易術(shù)與易道,全給你。倘若你能從這崇都完身而歸,為父也必將所作之卦辭也悉數(shù)給你。這是為父一生之心血,只有你能了悟!你二哥發(fā)必然為王,但是我算來,他剛直過盛、陰力暗起,我恐怕縱然他能一番作為,也不可行久!”
姬旦說:“可是二哥身體一直剛健,盛年有為,若能統(tǒng)帥三軍,必定能無敵于天下!”
姬昌說:“此天數(shù),不好叵測!無論如何,千萬不要覺得帝辛是一個簡單的敵人!”
姬昌說著,就想起當(dāng)年在朝歌臨別前一夜,帝辛邀請他飲酒為他餞行跟他說的一番話:
那一日,鹿臺殿上點滿了纏花青銅螭龍燈,把大殿照得通明。天下兩大國的王在飲宴,兩個最有權(quán)勢的老者,彼此像朋友一樣言無所忌了。
帝辛說:“姬昌啊姬昌,我們都老了,都是行將就木之人。天下之大勢,已經(jīng)不是由你我決定了。我這幾年,從來沒有后悔過,但是只為一件事后悔,那就是我殺錯了一個人!”
姬昌飲了一口酒,說:“大王您指的是王叔比干!”
帝辛搖了搖頭,說:“不對,不對,比干之死,著實可惜。不過,真相誰知道呢?一幫人說要攻打我的鹿臺宮就進(jìn)攻,旁若無人,非我王族,又能是何人指使?再說,他死于一個忠字,將來萬古流芳!算我成全他吧,地下有知,讓他與我父王申冤吧!”
姬昌說:“那請大王恕奴臣老邁愚鈍,實在不知那人能是誰!”
帝辛笑笑說:“你怎么能不知道是誰,你日日夜夜恐怕想復(fù)仇,將余一人千刀萬剮祭給那個人!”
姬昌鎮(zhèn)定地?fù)u搖頭說:“奴臣就實在不知道大王指的是誰了!”
帝辛飲了口酒,大笑說:“難道姬昌公你不懷念你的太子,姬考么?”
姬昌心中早已經(jīng)有了大兒子姬考的笑臉,被帝辛這么一說,不由地內(nèi)心一涼,渾身一震。
帝辛看出了他的心思,立刻說道:“莫說你內(nèi)心痛苦,我也十分痛苦。作為戰(zhàn)士,我一生征戰(zhàn)南北,殺敵無數(shù),作為君王,我也一生殺伐無數(shù)。但沒有一個人,能像殺掉姬考這樣令我罪悔莫及的!”
姬昌不言不語,獨自端起面前的酒杯開始喝酒。帝辛也端起一杯,遙敬冥冥之中死去多年的周太子姬考,然后繼續(xù)說道:“常常我夢到姬考半夜里到我榻前,面目猙獰地向我索命。真是心中有愧啊!如果不殺姬考,你們周國人、特別是你姬昌或許與我怨恨不會這么深?!?p> 姬昌說:“大王,姬考有罪,死該就不可活,也是他的命?!?p> 帝辛笑了,說:“姬考這人,很像我的大兒子武庚和我大哥微子,都是十分溫和的,并不是缺少計謀,但性格中庸少斷的。當(dāng)老大,自小就懂得讓著弟弟的妹妹么,天性使然。老二么,就不那么安份了,難事操持都讓老大給扛著,老二呢,就以為一切都那么容易,那么自然而然,什么都是應(yīng)該的!我就是這么過來的,現(xiàn)在常常想,要是讓微子坐這個王位,也未嘗不是件好事?!?p> 姬昌說:“自古傳位嫡長子,應(yīng)該的。”
帝辛說:“自古,什么自古,哪有什么事是自古的。哈哈,上古還會給賢者禪位呢?姬昌公,余一人要禪位給你,你會怎么坐這個王位?”
姬昌認(rèn)真盯著帝辛看了看,想了想,說:“用賢者,遠(yuǎn)小人,輕刑罰,重節(jié)欲,均貧富,安撫海內(nèi),共御蠻夷!”
帝辛冷笑三聲道:“我以為鼎鼎大名的姬昌公是多么的明智,不過也是一些陳腐的意見罷了。那么以卿之見,首要之事為何?”
姬昌公搖搖頭,說:“輕刑罰,重節(jié)欲。天下事,知其易,行其難矣?!?p> 帝辛搖搖頭,笑著說:“你有那么多兒子,還要重節(jié)欲,哈哈。西伯啊西伯,你以為這個大商王的位置,是我一人在坐么?你的周國小,你的兒子多,一國之內(nèi),你一家人就都能擺平。我大商大,大有大的難處,四處都是敵人。我國祖上五次遷都,為打退那些蠻夷不侵?jǐn)_中原,不打斷我商人與天下諸邦的交易,我商人東奔西突,戰(zhàn)爭一天都沒有停止過。自我繼位以來,年年用兵,剛剛平息了北邊,南邊又來侵?jǐn)_,剛剛平息了南邊,東邊又起兵作亂。聞仲死的那一夜,我才知道,我這一輩子,仗是打不完的。如此局面,倘若西伯你得了天下,該如何收拾?”
姬昌提醒他說:“大王,您酒多了!”
帝辛哈哈大笑,爾后冷冷地說:“我應(yīng)該殺了姬發(fā),而留下姬考。姬發(fā)這小子特別像我,你在朝歌幾年,我一直在觀察他。他在向西,聯(lián)合犬戎搶占狄人地盤,跟巴人和蜀人結(jié)盟,搶奪羌人的地盤,野心可不小!有姬考在,你周國人不會叛,有姬發(fā)在,遲早會有變!我兒武庚祿父,不是他的對手!”
姬昌渾身冷汗如雨水一般淌出,埋頭握著酒杯顫抖,不敢再回答他,甚至也不敢看他此時此刻臉上的表情如何。但他此刻腦海中浮現(xiàn),卻并非姬發(fā)的臉,而是姬旦的。
大殿之上,保持著長久的沉默。
隨即,帝辛爆發(fā)出了巨大的狂笑,說:“不過,若余一人在世一天,量姬發(fā)這小子也不敢騰起什么大浪。戰(zhàn)士雖老,長戈未折,長劍還在沉鳴,新的戰(zhàn)馬還在牧野之地馳騁,子氏家族子弟雖然喜歡喝酒,但應(yīng)該更喜歡打仗!”
姬昌終于知道帝辛這番宴請是什么用意了,他想借自己的口,告誡二兒子姬發(fā)不要輕舉妄動。
是的,姬發(fā),你千萬不要輕舉妄動,你或許并不像自己想象的那么強大!
姬昌在內(nèi)心深處,非常希望姬發(fā)能夠?qū)W得他親手創(chuàng)制的易理,然而能夠理解它的,目前只是四子姬旦。這使得他愈發(fā)地想找到那個與他一起關(guān)押在羑里大獄里的神奇少年幸。
在人生最為困厄的時候,這個少年給了他最大的啟迪與安慰,然而,自己卻無一可報答少年,甚至有生之年或許都無法做到,這令姬昌非常的難安。唯有自己最聰慧的兒子姬旦可以幫助自己完成這一心愿,但是他沒想到又讓姬旦陷入到生死困境之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