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周千柔
“站住，讓你走了嗎？”
就在方逸抬腳剛剛走出三四步的時候，忽然間，人群中又是傳出了一個略顯陰沉的聲音。
隨之，幾道身影便是擋在了他的身前。
“還有什么事嗎？”
抬起頭來，三四張面色不善的臉龐映入眼簾，為首之人背負雙掌，嘴中噙著一片葉子，那微瞇的眼神中，透露出絲絲寒意。
此人他認得，梁通，鍛體境六重的修為，在外門弟子中算是頂尖的存在，一般人不敢輕易得罪。
“沒什么事，就想讓你留下來多待一會兒不行嗎？”
梁通吐出嘴中的葉子，冷笑道。
一個往常猶如小丑般的存在，現(xiàn)在卻是敢如此囂張，還打了他的人，風頭看起來居然比他還要盛，他如何能忍？
既然他是現(xiàn)場眾位同門中，實力最高之人，那么他自然是有義務出手，好好教訓一下某些不懂事的家伙！
“理由？”
目光掃過身前幾位將去路堵得嚴嚴實實的同門，方逸微微皺眉，盯著梁通道。
“理由？呵呵，他問理由?！?p> 梁通像是聽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般，眼睛中流露出一抹古怪之意。
“哈哈，理由，還能有什么理由？當然是小爺?shù)娜^比你的大，讓你干什么你就得干什么！”
他身后那幾人都是哈哈大笑，一人捏了捏拳頭，發(fā)出嘎吱的聲響，威脅之意表露無疑。
“想在臨死前破罐子破摔，大發(fā)神威讓我們對你刮目相看？呵呵，我偏不給你這個機會！”
梁通眉頭一挑，眼神像是刀子般，肆無忌憚地在方逸臉上刮過，伸出手掌，輕輕地拍在后者的臉上。
死了，也不讓你出頭！
他臉上滿是輕蔑和可憐之色，卻是沒有看到方逸那越來越冷的眼神。
嘎吱！
“??！”
方逸暴起發(fā)難，垂在身側的手掌猶如鷹爪般急速探出，一把抓緊梁通拍在他臉上的那只手掌，狠狠地往下一折頓時骨頭碎裂的脆響，以及撕心裂肺的尖叫，將得眾人嚇了一跳。
誰都沒有想到方逸居然敢對梁通出手，而且動作還是如此的干脆利落，連半點征兆都沒有，一個個都是有些發(fā)懵。
“啊啊……弄死他，弄死他！”
十指連心，方逸這突然的一擊，最起碼直接弄斷了梁通三根手指，他的額頭上頓時冒出一層冷汗，聲色俱厲地叫喊起來。
那幾位站在他身后的跟班怔了怔，旋即反應過來，慌忙舉起拳頭，對著方逸狠狠砸去。
砰砰砰！
方逸舉拳相迎，頓時響起了幾聲急促的悶響。
只不過，如此近的距離之下，就算是他剛剛晉升了鍛體境六重，也是無法做到在廢了梁通之后，還能完全接下這重重的三拳，一只拳頭正中落在肩膀上，當即是將他震退數(shù)步！
“給我去死！”
梁通臉色漲紅地怒吼一聲，大跨著步子，與其他三人一同沖上來，將方逸圍在了中間，舉起拳頭就欲揮舞而下。
“住手！”
一道急促的嬌喝聲突然響起，緊接著梁通就是感覺到身后傳來一陣大力，將他直接推到了一邊。
“誰？”
梁通咬牙切齒，豁然轉過身來，然而當他看清來人的面孔時，臉皮頓時微微一抖，臉上的怒意也是立馬僵住。
“呃呵呵，原來是周師姐啊……周師姐怎么有空來這里？”
梁通臉上的表情，幾乎是在瞬間來個了一百八十度的大扭轉，從上一刻要打要殺的狠厲，轉變成了現(xiàn)在的近乎諂媚，甚至就連手指斷折的疼痛，都是別他硬生生忍了下來。
不過，卻是沒人會笑話他。
因為，來人是周千柔周師姐，鍛體境八重的內門弟子。
風云宗內，除了雜役之外，萬千的外門弟子便是等級最低的存在，數(shù)量龐大，幾乎不享有多少的福利，甚至動輒還有被驅逐出宗門的可能。
在外門弟子之上便是內門弟子，整個風云宗中，內門弟子數(shù)量不過兩三百人，但是他們所占有的修煉資源，卻是比所有外門弟子的加起來還要多，而宗門如今絕大部分的高層，便是出身于內門。
兩者幾乎沒有任何的可比性，內門弟子殺死外門弟子，最多是嚴罰，而若是反過來的話，那外門弟子就只有死路一條！
當然，外門弟子想要殺死內門弟子，也是幾乎不可能的事。
周千柔的身份，比他們這些人不知高出了多少倍，他們只有奉承巴結的份。
“怎么，不行嗎？”
周千柔一襲淡青色衣裙，長發(fā)搭肩，眉目如畫，猶如出水青蓮，別有一番出塵氣質，只不過，在場眾人心中都是不敢生出任何非分之想。
“不是不是，當然不是，周師姐想到哪里都可以?！?p> 撇到周千柔眼底的那一絲不滿，梁通當即連連擺手，賠笑道。
“那不就得了？”
周千柔眼神流轉，掃了一眼不遠處的那道瘦削身影，輕聲道：“都散開吧?！?p> “啊？”
梁通微微一怔，不著痕跡地抬眼看了一下方逸的身形，臉上閃過一抹猶豫。
被一個廢物當著那么多人面折了手指，這場子還沒找回來就……
“有意見？”
周千柔柳眉微挑，臉上有些不耐煩。
“不是不是，我這就離開這就離開?！?p> 梁通眼皮一跳，當下也不敢再待下去，對著眾人一揮手，自己也是灰溜溜地快步走開。
反正那家伙注定死人一個了，他根本沒必要因為一個將死之人得罪內門弟子，太不劃算！
“你沒必要這樣做，他們不會因為你一時的狠辣就會對你刮目相看，只會讓他們更想對你出手，不值得?！?p> 望著那道瘦削的身影，周千柔微微搖了搖頭，腳步輕移，走到前者的跟前，低聲道。
“不值得？將死之人有什么值得不值得的？”
將手掌上的血跡擦干，方逸抬起眼簾，目光在周千柔的臉上毫無顧忌地掃過，眼睛中，沒有絲毫敬畏，反而，還是閃掠過一抹嘲諷。
“我知道你是被冤枉的，我已經(jīng)央求過高師兄，讓他幫你向宗門求情，你根本無需在禁域待滿一個月，就可以出來了?！?p> 被方逸的眼神肆無忌憚地掃視，周千柔感到有些不自在，微微移開目光，不過臉上卻是并沒有任何的惱意。
高師兄，高景龍，風云宗核心弟子，身份遠在內門弟子之上，甚至比一些宗門低級長老的地位還要高，尊崇無比！
“無需一個月？那要多長時間，半個月、數(shù)十天，還是三五天？”
方逸搖著頭輕輕地笑了笑，憑著他如今鍛體境六重的實力，在禁域那等兇險之地的一個月和一天有什么區(qū)別？
“我的事不必你操心，你可是內門弟子，我消受不起，萬一被你的高師兄知道你曾來找過我，你可是要有些不好辦的，而我就算是不去禁域恐怕也難有幾天活頭了?！?p> 他垂下目光，眼瞳深處，除了那少許的自嘲之外，平靜如水。
以前那個跟在他屁股后面讓他保護的小女孩已經(jīng)長大，不僅不再需要依靠他，反而是要轉過來為他操心，世事難料啊……
不過，這也在情理之中，他為了活命隱忍六七年時間，活得像只老鼠一樣，而對方，卻是一路扶搖直上，如今貴為內門弟子，又有一位高師兄幫持，他早就被遠遠地甩了開來。
什么青梅竹馬，終究抵不過這殘酷的現(xiàn)實，沒有本事，誰都可以看不起你！
“方逸，你能不能不要再自甘墮落下去，你娘臨死前可是讓你好好活著的！”周千柔柳眉微皺，悅耳的聲音中也是多出了些許的氣惱。
“不錯，我承認，我以前是自甘墮落，那是因為我答應了娘要努力活下去，為了避免莫名其妙地被人廢掉，不得不那樣做，不過現(xiàn)在……呵呵，那你告訴我，要我怎樣才會看起來不自甘墮落？”
方逸有些無語地搖頭輕笑，以前他懦弱慣了，現(xiàn)在突然手段狠辣，被人看成是破罐子破摔也是不足為奇。
周千柔語氣微滯，她看著那張滿是無所謂的平靜臉龐，一時卻也是想不出什么反駁的話來。
被人當成是小丑般隨意欺凌，不狠辣反擊難道要逆來順受不成？
“你先別去禁域了，我再讓高師兄去宗主那里求求情，說不定念你是初犯的份上，能夠減少刑罰，只要不去禁域一切都好說?！敝芮崦蛄嗣蜃齑?，思索了片刻，又是低聲道。
“呵呵，你的高師兄的確身份尊崇，但風云宗門規(guī)之嚴你應該比我還要清楚，判決書已下，就算他是宗主也不一定能夠更改，若是今日我不出現(xiàn)在禁域的話，那才叫死得冤枉。”
方逸瞥了她一眼，搖頭道：“不過不管怎么說，我都很感謝你今天還能在這種情況下來見我，我也知道，這幾年你也在暗中幫了我不少，否則的話我現(xiàn)在可能只會更加不好過，若是此次能夠僥幸不死，咱們后會有期。”
說完之后，輕輕地笑了笑，那眼神之中，再無當初的兒女情長，有的，只是風雨過后的風平浪靜，再無留戀。
瞧著方逸眼中的平靜神情，周千柔忽然間感覺心中微微一沉，接著見到前者又欲抬步離開，眉宇間又是閃過一抹氣惱。
“等一下。”
她忽然手掌一伸，擋在方逸的身前，一把銀光閃閃的匕首也是出現(xiàn)在掌心：“這個給你，帶上它，你也能在禁域中多出一份自保之力。”
“破鋒匕？呵呵，這可是由千鍛精鐵打造，只有那些天賦突出的內門弟子，才有資格獲得，周姑娘好大的手筆！”
方逸腳步微頓，目光從那匕首上掃過，很快就是面無表情地搖了搖頭：“只是可惜，在下不過區(qū)區(qū)一外門弟子爾，受此大禮有些不妥，周姑娘還是收回吧?！?p> “你……”
見到方逸直接推開她的手掌大步走開，周千柔終于是忍不住心中氣惱，對著前者的背影嬌喝道：“方逸，你就真的那么想死嗎？我費勁心思想要救你，你這是什么態(tài)度？”
方逸走出了幾步，聞言，微微停下腳步，不過卻是沒有回頭。
“方逸，既然你自甘墮落，那么有句話我也就不吐不快了！這是我?guī)湍愕淖詈笠淮?，這么多年來，我在你身上付出了那么多，已是盡力，足以償還你娘的恩情，從此之后，你我再無瓜葛！”
周千柔心頭涌上一股惱意，沖著他的背影嬌喝道。
方逸身形微微一僵，心中的最后一點僥幸，在周千柔那猶如利刃般的話語下，轟然崩塌！
恩情？
原來她幫了他這么多年，只是為了償還娘親對她的恩情。
自始至終，都是對他沒有半點感覺嗎？
再無瓜葛……呵呵，真是夠干凈利落的啊。
方逸的嘴角處掀起一抹自嘲的笑意，他早該料到如此，人家可是高高在上的內門弟子，小時候自己對她再如何好，二人再如何的青梅竹馬，都是抵不過那所謂的身份差距?。?p> 也罷，也罷。
是他自作多情了，這份情愫早該煙消云散，既然你想斷那就斷，今日就借助這個機會，索性也說個明白！
“周千柔，當初我娘接濟你們一家，那是我娘對你有恩，你想報恩天經(jīng)地義，不過該你報恩的人是我娘而不是我，我也無需你為我做些什么，從今往后你我之前的事情就當是過往云煙，一筆勾銷！”
他深呼了口氣，嘴角的自嘲慢慢撫平，留下的，只有眼中的決絕：“如果我真的出不來了，你若是有那個心的話，有空就到我娘墳上幫我盡盡孝，方逸在此謝過了！”
朝陽之下，少年側著身子抱了抱拳，說完之后，又是迎著柔和的陽光，大步朝前踏去。
形單影只，但卻是走得筆直、踏實！
恍惚之間，周千柔手掌緊緊地握住手中的銀月匕，望著少年那漸行漸遠的背影，微微皺眉，前者今天給她的感覺，似乎與以往很是不同……
回過神來，她輕輕地搖了搖頭，接著也是轉身離去。
方逸，不要怪我，你我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我能為你做的只有這么多了……